第一章

第一章

除夕夜,萬家燈火通明,路上行人匆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幸福的笑容,心懷期許的往家趕,去吃熱騰騰的食物,去見熱騰騰的人。

電視上放着老套的春節節目,縱使一年不如一年,但要是沒了它,還會覺得缺了點什麼。

蘇玉瑤裹着被子,窩在漆黑的房間里,光着腳坐在矮凳上,漏出的腳生了凍瘡,裂著大口子,鮮嫩的血肉暴露在外邊,不斷的滲著血。

她嘴唇乾裂,目光獃滯木然,一動不動的看着春節聯歡晚會,直到腿腳都麻了,她才換了姿勢,抓着被子的手漏出了一截細白的手腕,完好的皮膚像是上好的白瓷,可是橫在腕上縱橫交錯的傷疤太過突兀,手上的凍瘡更加慘烈,那醜陋的傷疤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

時鐘滴滴答答的走,電視上的節目換了一個又一個,新年的喜氣霸佔了整個網絡,所有人都像是洗心革面般互道祝福,好似真的仁善和睦。

至於其中有多少真心,誰也不知道,蘇玉瑤就更不知道了。

她是個孤兒,沒有朋友,沒有家人,甚至連熟識的人都沒有,她就像個孤魂野鬼,在這個喧鬧嘈雜的世間遊盪了二十年。

沒人記得她,她也不記得任何人。

也許有人記得,孤兒院院長?還是收容院院長?

可是她十歲那年就被孤兒院趕出來了,因為她年紀大了,沒人願意領養,她從出生就被遺棄,好似她是個多麼沉重的包袱。

她像個乞丐一樣窩在角落裏等著別人的施捨,錢也好,食物也好,好讓她在這個世上繼續苟延殘喘。

那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她就被人販子盯上了,只是人販子也嫌棄她年紀大,賣不了好價錢,看她還算白凈,就打算把她賣到會所里去,她那時候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那不是個好地方,就拿了一塊破瓦塊,划花了自己的臉,那些人發了火,就打斷了她的腿,讓她上街去乞討,去博取人們的同情,以此獲取金錢。

那些年她過得實在太苦了,吃不飽,穿不暖,討不到可觀的錢還會挨打,臉上的傷也沒有得到治療,反反覆復的發炎潰爛,讓那原本算是清秀的臉變得猙獰可怖。

後來警察找上了門,她被救了出來,在醫院檢查時,看着她身上的傷,所有人都紅了眼,只有她眼神木然的看着她們,眼裏沒有任何情緒。

她在醫院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出院后就被送到了收容院,收容院收留的都是無家可歸的殘疾人。

日子並沒有好過起來。

她一直都知道,她不是一個幸運的人。

來到這裏之後,因為她臉上的疤,又瘸著一條腿,所有人都疏遠她,有的人,明明比她還大,卻還朝她丟石子,丟菜葉子,多麼幼稚的行為。

那些人還在她的房間放各種各樣的蟲子,有一次,是一隻毒蠍子,她被咬了,住院回來后那些人短暫的收斂了一點,可是等到風波過去,又都原形畢露了。

收容院的這些人,甚至比那些人販子更惡劣,千不該萬不該,這些人不該虐殺她的阿寶。

阿寶是一隻貓,被她發現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她小心翼翼的藏着,沒日沒夜的照顧,阿寶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結果卻還是被那些人發現了。

身體的殘疾,讓那些人精神遭了罪,人格變得越發扭曲。

世上哪有什麼救贖呢,不過是從一個地獄踏進另一個地獄而已。

新的一年即將到來,電視上開始了倒計時。

蘇玉瑤站了起來,鬆開了抓着被子的手,她清瘦的身形顯現出來,單薄的睡衣罩在她的身上,鬆鬆垮垮的顯得她越發瘦削。

她彎腰拿起遙控器,把電視的聲音調到了最大。

每年的除夕夜,收容所的人都會聚在一起跨年,熱熱鬧鬧的跨年,今年也不例外。

因為她不被待見,所以她的房間是最差的,東西是最破的,這台電視也是為了應付檢查才沒有被搬走,估計也是覺得來回搬麻煩吧,畢竟每年那麼多捐款的人,怎麼會差一台破電視呢。

她的房間靠近廚房,那些廚子會把她的房間當做他們休息的地方,這也是電視還在這裏存在的原因。

蘇玉瑤推開門走了出去,冰冷刺骨的寒風吹在她單薄的身上,衣服貼近身體,顯露出的根根肋骨極其刺目。

她站在燈光下,這才明明白白的看清楚,哪裏有什麼清瘦,分明是瘦的已經皮包骨頭了。

食堂不大,一共有兩個門,她把前門上了鎖,再去後門路上,天上飄起了雪,她停住了腳步,伸出凍的發紫的手,接着幾乎看不到的雪花,露出了從孤兒院被趕出來后第一個笑容。

她的臉上傷疤猙獰,嘴唇乾裂,可唇角那彎起的弧度卻美好又純真。

她瘸著腿,一腳深一腳淺的來到了后廚,鎖上了後門,所有人都在隔了一張帘子的食堂吃飯,后廚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只有一些堆放的雜物,還有沒有處理的爛菜葉。

她走到了燃氣灶旁邊,順手拿過一把菜刀,堅定的一下又一下費力的砍著輸送燃氣的管路。

手上的凍瘡裂開了更大的口子,血滴在了廚台上,染紅了刀柄。

管路被砍斷,她顫着手從睡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打火機。

這個打火機是她偷偷藏的,藏了很長時間。

燃氣呲呲的往外冒着,她漸漸的感覺意識開始不清明。

恍惚間,她聽到有人在數新年倒計時。

4…

3…

2…

轟!

燃起的火苗瞬間變成滔天大火。

勢要吞噬世間的一切不堪,燃燒自身凈化著世人的罪惡。

飄零的雪花越下越大,大地被覆上了最純潔的白。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夜幕,被點亮了。

——

「水墨畫疏窗,孤影淡瀟湘。」

蘇玉瑤看着鋪在桌案上的水墨畫,不自覺讀出了上面的詩句。

在收容院的時候,會有很多志願者來教她們讀書,她學了幾年,雖然說不上博學多才,但也不至於是個文盲。

她應該死了才對,大火灼燒皮肉的感覺,她到現在還記得。

她也確實死了,只不過沒讓人想到的是,她穿到了一本名叫《落月無霜》的書里。

這本書她看過,是一個志願者姐姐給她打發時間的,可惜只有半部。

《落月無霜》講的是女主蘇玉錦和男主容青楓相愛相殺的故事,是一個架空的朝代,故事的背景國家是秦朝,此秦朝自然不是歷史上那個秦朝,但是書中的秦朝和歷史上的秦朝一樣國力強盛,百姓富足安康,邊境安穩。

男主容青楓是秦朝的二皇子,與太子容楚在朝堂上分庭抗禮,欲取而代之,只因容楚其人,脾性太過乖張狠厲,在他眼裏實在難當個仁君。

太子容楚在書中是個大反派,偏偏女主蘇玉錦是太子太傅的女兒,男女主二人一路走來,其中波折誤會繁多,大多都是容楚製造的。

而太子太傅蘇慕又是個死腦筋,只認太子容楚是秦國正統的繼位者,因為在秦國,只有嫡長子才能承繼皇位。

後來為斷女主的念想,甚至把女主嫁給太子做側妃,容楚為了膈應容青楓,每每在他面前,便做盡親密的姿態。

如果要細究容楚對蘇玉錦有沒有動心,還真看不大出來,或許下半部會有交代。

上半部只講到了春獵時,容楚遇刺墜崖,至於後面到底如何,她也不知道了。

而她現在的身份,正是書中女主蘇玉錦的親妹妹蘇玉瑤,蘇慕的二女兒,自幼心脈不全,活不過二十歲。

在書中,蘇玉瑤喜歡男主,可是男主喜歡的是蘇玉錦,蘇玉瑤因為身體原因,被寵的無法無天,處處和女主作對,本來可以活到二十歲,可她心思重,多憂慮記恨,十八歲都沒撐過去。

她是五年前穿過來的,那時候蘇玉瑤十歲,犯了病,一口氣憋了過去,再睜眼,就變成了她這個蘇玉瑤,如今,她也已過及笄。

生死於她而言,早已沒有任何值得執著的,蘇慕對她極好,讓她感受到了從未感受過的父愛,是如此溫暖,又因她身體原因,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也怪不得原本的蘇玉瑤被寵壞。

蘇母生她的時候不足月,生下她后大出血,沒熬過去。

蘇玉錦,她的姐姐覺得是因為她,母親才去世的,一直同她不親近,先前的蘇玉瑤可能會覺得傷心,可她不會,她一點都不貪心,有生之年可以感受到父愛,已經足夠了,她不敢奢求太多。

很多東西,本就不屬於她。

蘇玉瑤臉色常年蒼白著,嘴唇卻像桃花一樣透著些許淡粉色,淺淡的眉毛也很是秀氣,只那雙烏黑的雙眸在這張素凈的臉上很是醒目,卷翹的的睫毛纖長,像欲飛的蝴蝶。

這樣一雙好看的眼睛卻沒有生氣,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木訥了。

蘇玉瑤把畫仔仔細細的收了起來。

「柳兒,書房。」

柳兒是個單純的小丫頭,年歲比蘇玉瑤還小些,整日裏守在她身邊,生怕她有什麼不測。

「小姐看好了?」

「嗯。」

她來到這裏已經五年了,可她不怎麼愛說話,說也只挑重要的說,在很多時候,幾乎是一整天都說不了一句話。

院子裏的桃花開了,淡淡的桃花香氣讓蘇玉瑤柔了眉眼。

「柳兒,桃花。」

「是,小姐。」

蘇玉瑤挺喜歡柳兒的,因為她從來不問為什麼,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也從來不多話。

在她想要安靜待着的時候,柳兒就會安靜的待在外間,從來不會打擾她。

蘇玉瑤抱着畫卷,一襲竹青色的衣裙,梳着雙丫髻,髮髻上墜著青絲絛,淡雅極了。

她目光沉靜的注視着世間的一切,在看到柳兒把桃花枝拿過來的時候也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接着轉身就去了書房。

一路上遇見了好些人,都恭謹的喊她二小姐,她都會一一點頭示意。

阿爹的書房離她住的地方不遠,穿過一個拱門,一條迴廊就到了,府中還有給她看診的大夫,日日守在府里,就擔心她出什麼事。

蘇玉瑤像往日一樣穿過迴廊,路過拐角時撞上了一個人,她走的慢,只撞得後退了兩步,並無大礙,只是她身子弱,別說撞一下,就是風大些都能把她吹的站不穩。

是以在她退了兩步后,沒穩住就要摔倒在地,她也知道自己要摔了,死死護著懷裏的畫。

「小姐小心!」

柳兒的驚呼聲傳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想,要是可以的話,她會沖她點點頭,告訴她,不要擔心。

預感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她被人救了,腰間攬著的手臂存在感太高了,蘇玉瑤從來沒有和誰這麼親近過,還是個男子。

她秀眉微蹙,抬眼就看到了一張放大的臉,這張臉極其俊俏,她活這麼久,還沒見過這麼俊美的人,稜角分明的臉,劍眉星目,鼻子英挺,原本十分端方如玉的長相,卻被那薄唇勾起的弧度破壞了個徹底。

蘇玉瑤只愣了一瞬便緩過了神,空出一隻手扶著那人站穩后,把人推離了自己,俯身行禮繞過那人就要離開,在她的認知里,這就是答謝。

「這幅畫就那麼重要?自己都要摔了,還死死抱着。」

蘇玉瑤聽到他說話,語氣低沉散漫,好似只是隨意一問,並不執著答案。

她收回了踏出去的腳,看着他點了下頭。

「啞巴?」

男子又問。

蘇玉瑤這次搖了搖頭。

「那為何不說話?」

蘇玉瑤看着他又搖了搖頭,這次她看到男子好看的劍眉挑了一下,眯着眼彎腰問她。

「不是啞巴,那是不想開口說話?」

蘇玉瑤後退了一步,輕輕點了點頭,之後她抬頭又看了看男子,覺得他不會再問,抬腳便離開了。

這次男子倒是沒再說什麼,也沒去攔她。

她順利的來到了書房,在門前敲了敲門,聽到裏面傳了聲進來,才推門走了進去。

書房裏伏在書案前的中年男子透過摞的高高的書籍看到了蘇玉瑤。

蘇慕看到來者是蘇玉瑤后,放下了那堆積如山的書籍,快步來到了她身邊噓寒問暖,不過不惑之年的人,頭髮卻早已花白。

「怎麼想起來找阿爹了,走這麼遠累不累啊,渴了沒有,快坐下歇歇。」

蘇玉瑤喜歡這個慈眉善目的阿爹,她微微彎了彎唇角。

「阿爹,畫。」

說着就把懷裏的畫放到了書案的書籍上,因為實在沒有地方放了。

蘇慕臉一垮,憂心忡忡了起來。

「乖瑤瑤,抱着畫走了這麼久,有沒有累到?爹讓張大夫過來給你把把脈,也好放心,快坐下,以後可不要自己亂跑了,要送什麼東西,讓柳兒送就行,我瑤瑤要是累到怎麼辦,不要這麼操勞。」

蘇玉瑤被蘇慕按著乖乖的坐在了軟凳上,蘇府大大小小的凳子都綁上了軟墊,就是為了她不管在哪兒可以舒舒服服的坐着。

「柳兒,花。」

蘇慕看到柳兒手裏的桃花,眼眶一紅。

「瑤瑤是為了給阿爹送花才跑來的,對嗎?」

蘇玉瑤點了點頭,心裏想着,不止是為了送花,還因為畫是阿爹喜歡的,要親自送來才放心。

蘇慕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兒,心裏卻無盡的悲涼,他的瑤瑤只能活到二十歲,若真如此,他有何顏面去見夫人!

他一定要找到這世上最好的大夫,讓瑤瑤可以像其他人那樣健康快樂的生活。

蘇玉瑤在書房和她阿爹一起吃完了飯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其實她很少見到蘇玉錦,蘇玉錦也很少來找蘇慕,父女之間的關係,在她看來是有些劍拔弩張的。

按照書上說的,再過一段時間,阿爹就要發現蘇玉錦的心思了。

雖然與她無關,但是她不想讓阿爹那麼生氣,氣大傷身,若是可以,她希望蘇玉錦可以藏的好一點,不要被發現了。

她現在不僅有了自己的房子,還有了自己的院子,屋子裏的床很軟,被子很暖和,還帶着香氣,她可以安安穩穩的睡一個好覺。

不用再擔心被打,不用再擔心被蟲子咬,不用再擔心被凍醒餓醒,不用再擔心被人欺負。

她有健全的雙腿,完好無暇的臉,這就很好了,即使只能活到二十歲,她也覺得很好了。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焉知這不是她臨死前做的美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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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之女配每天都在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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