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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說著話，大廳里突然傳來大聲的呼喊：「快來人呀！幫幫手呀！有人要跳樓了呀！」

「跳樓？誰要跳樓了？」

「光頭佬要跳樓？」

包初六和胡敏兒嚇了一跳，一起衝出房間跑向大廳，只見馬護工死死抱住一個爬上窗戶的老太太，老太太哭喊著，用手緊緊地拉住窗框不肯鬆手要往下跳。包初六認得她是住在9號房的溫老太。包初六上前和馬護工等人合力將溫老太抱回大廳。包初六自從入住陽光公寓以後，經常都會見到溫老太坐著輪椅在走廊與大廳里來回走動，也會主動同人打招呼，人很親善。初六因為忙，同她沒有很多交流，但是從左鄰右里的口中，對溫老太的情況還是有基本了解的。溫老太是羅崗人，原來在老家種菜為主，年輕時兩夫妻隔一天就運菜到廣州市區售賣，由於勤勞又節儉，還建了一幢三層的房子，他們養育了三個兒子，後來都參加隊里的勞動，在當地也算得上是殷實富裕人家，進入二十一世紀，國家搞經濟建設，政府徵用了村子里的部分土地，家家都分到了不少征地補償款。溫老太一家就分了一百多萬元，許諾以後還會有分紅。十年前，溫老爺死了，三兄弟長大也要成家，就商量著把錢分了每人建一幢新屋分開居住，為確保老母親安度晚年，兄弟三人商定溫老太在三個兒子家輪流居住照顧吃喝，一個月輪一家，因為溫老太身體健康，又能做家務，三兄弟都一天不遲地把老媽子接去家裡，一切都順順噹噹，皆大歡喜。

七年前，溫老太在老二家居住時，她搬梯子去摘院子里的龍眼，不慎跌落下來，因為沒有及時送醫，造成膝關節嚴重發炎，最後不得不截去左小腿。從此，溫老太不僅不能走路，生活再難自理。醫藥費大部分由老二家出了，但從此以後，老大和老三家就不願意再接母親回家住，認為是在幫老二家幹活時出的事，理應由老二家負責到底。老二家不服氣，說雖然是在我家跌倒，但它是個意外，是她自己要搬梯子摘龍眼而跌倒的，理應和從前那樣三家輪流照顧，三兄弟就這樣推來推去，為了省事，經過商議就把溫老太送到陽光公寓來了。溫老太除了有一份征地補償款，每年還能領到分紅款，在當地也算是個有錢人，她一萬個不願意去養老院，但擰不過三個兒子的輪番勸說還是來了。兒子們送她來時，許諾只是短暫來一段時間，等他們公司里事情走上正軌沒有那麼忙了，孫子、孫女也長大點懂事些了，再接她回去照顧。

可是，一年又一年，都過去五年了，沒有一個兒子願意接她回家，以前是中秋節、春節兩大節日接她回去住幾天，但最近兩年，只是年三十晚接她回去吃一頓團圓飯，住也不讓住了，晚飯早早結束就送她回到陽光公寓，前些年，老人扎堆聊天時，溫老太逢人就說兒子、兒媳怎麼孝順賢惠，每次兒子來公寓探望母親都會買很多食品和營養品，有時買多了，還分些給老太的鄰居，但溫老太每次提出要回家去，三個兒子總是一口拒絕。前些日子樓上有個老人死了，溫老太也擔心自己會死在公寓里，幾乎天天都要求護工們幫她打電話，叫兒子來接她回家，但三個兒子總是諸多理由，不肯來接。於是她就開始罵兒子、兒媳貪了她的錢財大逆不道。包初六也替她打過幾次電話給她家老大，他一聽母親又嚷著要回家，就很不耐煩地：「我們都要上班掙錢，休息日又要送孫子去上補習班，哪裡有時間來照顧你呀！你在老人院有吃有喝還有護工照顧，還想怎麼樣呀！求你別再老打電話煩人了好不好？」溫老太入住陽光公寓后，最初是三個兒子兒媳每月一起來看她，後來是三個兒子輪流一月來一次，有時忙忘了就沒有來。下星期二就是中秋節了，老二和老三一起來看母親，送來兩盒不同口味的月餅，但明確表示今年中秋節就沒有時間接她回去過了，希望她同其他住院老人一起過節，不管母親如何哭求，老三就是不答應，老三還說：「過大節要過也應該去長子家過，去年春節接你去我家過，親家母和大姨、小姨、外孫都來了，想大家高高興興吃個飯，可是你一會兒要去拉屎，一會兒又要換尿布，什麼臉都讓你給丟盡了，今年還想這樣害我嗎！」溫老太說：「你帶我回去，今年再不拉了，也不換尿布了，行不行？」老三說：「你說不拉就不拉了？到時還不是弄得滿屋子臭氣熏天的！」

溫老太又說：「我回去以後在老屋另住另煮另吃行么？我決不會再拖累你們的！」老三說：「媽，你就多體諒一下兒子們吧，我們忙這忙那掙錢也不容易。你回去另住另吃，左鄰右舍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們淹死！你看這裡空氣多好，天下月亮一般圓，中秋節不就是賞月嗎？在哪裡還不是一樣地賞！中秋節那天，我們如果抽得了時間會給你多送點好吃的東西來……」眾人合力把溫老太救下安置在她的輪椅上，她聲淚俱下地：「養兒防老呀！人人都說我命好，養了三個兒子，可一個個都是狼心狗肺的呀！我的命怎麼會那麼苦呀！我前世到底造了什麼孽呀！老天爺呀，為什麼連死都不讓我去死呀！」

大廳里圍觀的人無不動容，無不指責溫老太的三個兒子太沒有人倫人道了！

馬護工說：「溫老太就別哭壞身子了，中秋節我們都在這裡，陪你過一個快樂有趣的節日。」

包初六拿了一條毛巾上前替溫老太擦臉抹淚說：「溫阿姨，你就當沒有生過這三個兒子，以後他們不來，我們大家一起陪你過，什麼中秋節、春節，我也不回家去了，就留在這裡陪你同大家一起過，保證比在家裡過得更開心熱鬧！」站在一邊的胡敏兒也說：「初六說得太好了！我以後也在這裡陪你過節。溫大姐，你也不必太傷心難過，凡事都要想開點。我也數數我的家醜，我和光頭佬結婚前有一套住房，後來那套房子給了兒子結婚用，我一走，原來用了二十多年的床鋪柜子全給丟掉不用了，讓我心疼了大半年。前年過年的下午，因為來的人多，我又說不上話，就在小孫女的床上坐了一會，那個沒有良心的小豆丁竟然叫我別坐臟她的床。唉，什麼養兒防老！我整套房子一分錢沒要就送給兒子了，小孫女念書我還給了她幾百元買書包和文具，竟叫我別坐臟她的床！怎麼教出來的呀！人越老越招人煩，越受罪！所以我也想通了，以後不管什麼節，就在這裡過，到時想吃什麼就去買點什麼，一樣的月亮，一樣的快樂！」

包初六：「溫阿姨，你看左鄰右舍都支持你，以後你就把我們當作你的親人，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同我們說一說，我們也叫做同住一個大屋，是新時期的家人，我現在先推你回房間休息，你今晚一定沒有吃好晚飯，等一會我煮碗雞蛋面給你送去。」

那天晚上，初六端了一碗雞蛋面去給溫老太吃，面對這個老人，初六想她應該和自己的母親年齡差不多，可惜母親從來沒有吃過雞蛋面，溫老太三個兒子怎麼就這麼不珍惜呢！家裡那麼富有，過大節期間，就是請兩個保姆來伺候老人也不是什麼難事，越想越感到老太可憐，她三個兒子可鄙可恨。

溫老太拉住初六的手：「閨女，我想跟你說個事，你也幫我出出主意，行不？」

初六：「行，老太你請說，能辦的我一定會辦。」

溫老太：「我剛嫁到羅崗時，我公公就建了一間屋給我們結婚用，後來公婆都死了，我三個兒子還小的時候，我和我男人又挨著建了一間屋，合在一起共有三層，聽說有五百平方米，中間是天井，四周空地還可以種菜、種果樹。後來村裡搞拆遷，我的老屋不屬於拆遷範圍就留了下來。前段時間村幹部來找我，說該房子有人願意出三千萬元，連房子和周邊的附屬土地一起收購，當時我沒有想好，沒說行還是不行，最近這些天，我越想越明白，我如果死了，這房子怎麼處理？我不打算再分給三個不孝子，該怎麼辦呢？」

初六：「你三個兒子的意見怎麼處理呢？」

溫老太：「哼，他們還不是想等我死了以後，三兄弟又瓜分掉，但我不想被他們瓜分糟蹋掉。」

初六：「辦法倒是有，就是有點狠，怕你兒子不高興。」

溫老太：「我都是半截埋入土的人了，他們都不管我高興不高興，我還管他們高興不高興！你說怎麼辦？」

初六：「賣了幾千萬元，一下子又不知道花到哪裡去，你也用不了多少錢，再加上你們又不是缺錢用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捐贈給區和鎮的民政部門，給政府建幼兒園、老人院或文化娛樂中心，做公益事業。房子長期沒人住很容易損壞，捐出去以後，保住了房子，又對附近的街坊村民做了好事，你想想看。」

溫老太高興地：「我看行。其實建屋的那些地，也是土改時政府分給我們家的，現在不用了，送回給政府也是應該的。但我不會辦，你幫著我點行嗎？」

初六：「你真是善良又懂知恩圖報的好人，這件事我也沒有辦過。但我們可以找管理處的人來，找公證處和區鎮政府的工作人員來辦理財產贈送手續。」

溫老太：「那就麻煩你幫我去請有關負責人來辦好嗎？」

初六：「沒有問題，明天我就找管理處的領導報告一下，爭取儘快把這件好事辦好。明天中午我找幾個長者陪你去松雅軒飲茶聊聊天好嗎？」

溫老太高興地：「好，那裡的蝦餃、蘿蔔糕非常好吃，我都兩年多沒有去過了。」

包初六：「明天我們就去吃個夠，你別難過了，開心點才能吃得好睡得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