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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里逐漸恢復了平靜，包初六正要返回房間，突然有人大叫：「初六！」

初六回頭一看，高興地上前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大叫：「邱班長哈！你怎麼也在這裡呀！」

她正是化工廠原廚工班班長邱三英，她說：「我退休二十多年了，三年前入住陽光公寓，現在住在四樓，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平時總看不到你？」

包初六：「我入住陽光公寓也有一年了，前些時候協助一個老闆做些理財，天天早出晚歸，後來不慎跌倒造成骨折，又靜養了三個多月，所以出門少了，就總碰不到，我靜下來還常常念叨我們的邱姨不知道過得怎麼樣了。」

邱三英說：「我老伴走了，兒女都各忙各的事情，我還佔住了一個房間，小孫女老嘟嚷沒有書房，有個鄰居跟我說這裡怎麼好，兒子陪我來一看，果然環境好、服務好，每個星期都有幾次歌舞表演，整天都熱熱鬧鬧的，比呆在家裡好多了，入住也不貴，所以立刻就交了定金，搬來這裡住了。以前聽人說你回寧興老家去養老了，沒有回去嗎？」

包初六：「本來打算回老家養老，但回去住了十天，才發現和想象中的老家大不相同了，老房子已破舊得不能住人了。大哥雖然做了新房，但生活理念和方式都變了，很難再過到一起了，於是又返回廣州來，我也不願意再去兒子家擠，一打聽說這裡好，我二話不說就來入住了。以後我們又有伴了，我就住三樓933房，你要有空就來看我。剛才吵架那個光頭男人你認識嗎？」

邱三英：「認識，他叫林再興，幾乎每個星期都來這裡找997房的胡敏兒，有時一起吃飯，有時又吵得不可開交，一般吵幾句，男的走開了就沒事了，今天正好發生了點口角，被胡敏兒的兒子撞見了，火勢一爆就吵了起來，你也認識那個林再興？」

「原來真的是林叔！我就看著有點面熟，過去他滿頭黑髮也不光頭呀！」包初六說，「我和他們兩口子還有點緣分，我進化工廠那天，不是到處去找房子嗎？找了一整天快天黑了，才找到珠江邊他那裡，當時就租了他的房子，一住五年，直到結婚才搬走。林叔的老婆叫楊姨我也很熟，挺好的一個人，怎麼又變成那個胡大姐了？」

邱三英把包初六拉到大院的一個亭子里坐下說：「這件事講起來也有點複雜，聽說林叔的老婆早死了，現在他們這一對是半路夫妻，兩人都有前夫前妻的孩子，他們倆沒有共同的孩子。剛才吵架的中年男人是胡大姐和前夫生的，那個中年女人是林再興和他前妻生的，兩人只是搭伴過日子，他們的兒女間平時就沒有什麼感情，自然一有事就拉偏架。」

包初六：「很多半路夫妻都會比較珍惜對方的，畢竟再婚也不是簡單的事情，他們怎麼會弄到現在像仇人見面一樣呢？」邱姨笑道：我也是左聽一點、右聽一點，既然你問到了，我倆也不是外人，我就同你八卦一下。胡敏兒比我晚入住半年，剛入住時，大家聚在一起，新入住者都會向大家介紹一下自己的情況，胡敏兒當時介紹說自己的老伴是電信局的副總工程師，不僅技術好、業務熟、人長得帥氣，工資也很高，她愛買什麼吃什麼從不會為錢犯愁，老伴還特別遷就她。去年林再興找上門來，向大家介紹他是胡敏兒的丈夫，是市供銷社退休員工，這讓胡敏兒很丟面子，當下就大吵了一架，大聲嚷嚷要林再興滾，事後有人問胡敏兒，你不是說你老伴是電信局的副總工嗎？怎麼又變成供銷社的退休工人了呢？

胡敏兒沒好氣地說：我以前說的電信局副總工是我的前夫，不是現在這個光頭佬。自此大家都喊林再興為光頭佬了。胡敏兒原來是街辦企業的會計，在當時當地也算是很體面的人物，據說當年副食品緊缺，胡敏兒每個星期都要去林再興的營業部買副食品，因為兩人都沒了老伴，一來二去的，兩人就走到一起了，胡敏兒把房子留給兒子結婚用，自己就搬到林再興的房子住，兩人住在一起以後，才發現對方有許多毛病，男的說女的氣量小、愛嘮叨、動不動耍脾氣、摔東西。女的說男的愛喝酒、吸煙、不講衛生、愛打麻將，常常半夜才回來。上班的時候還好，林再興下班回家，總能帶些處理的食品回來，做的紅燒肉更是讓全家誇獎，也沒有多大矛盾。退休以後，不僅收入少了，林再興再也沒有處理的食品帶回來了，加上兩人天天面對面，可能就是別人說的相處疲勞。林再興和胡敏兒幾乎天天吵架，終於有一天林再興提出：「我受不了你的氣，過不到一起了，分手吧！你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胡敏兒跳了起來：「分手？分手也是你走開！我跟了你二十多年，以前住的房子早給兒子結婚佔了，退休金也沒多少，我還能回到哪裡去？」

「你這樣的臭脾氣誰受得了，你愛去哪就去哪！」

吵了幾天，林再興把房子賣了五十多萬元，分給胡敏兒二十萬元，其餘三十多萬元林再興就留下了，胡敏兒能分到二十萬元，心裡還沾沾自喜，這輩子都沒有見過二十萬元，也平靜地接受了分手。胡敏兒原來的住房也不大，兒子那裡也不願意她搬過來同住，但甜言蜜語好話說盡，又從老媽那裡借了五萬元搞什麼創業，還動員老媽去住養老院，胡敏兒見兒子那裡也確實難安身，就由兒子陪著交了五萬元的入住費，去了友好公寓。一心就想在那裡安享晚年了。再說林再興心裡早就有一個如意算盤。他老家在清遠下面的小鎮，環境好，生活費用還低，他決定拿著三十萬元回去建個新房自己養老。他回到老家，大有衣錦還鄉的派頭，見人就發紅包，三天兩頭就請村幹部喝酒，到處揚言要建一幢三層樓別墅，村裡人人都以為他發了大財回來，堂兄堂弟兩家人都爭著請他去吃住。當落實要建房時，才發現宅基地早讓堂兄弟佔用了，再申請土地建房，來回折騰了半年說林再興不符合回鄉建房的政策，政府不批建房用地。房子沒有建成本來也是小事，但林再興天生好賭，又要擺架子，在村裡人縱容下，每天不是喝酒就是打麻將，不到兩年，把三十萬元揮霍精光，後來輸了錢還賴賬，堂兄弟見他沒有錢了，吃的標準自然也降低了，林再興又常常發牢騷罵人，打麻將也總是半夜回來，平時能容忍的，這時也逐漸躲著了，堂兄弟多次表示，希望林再興返回廣州找老婆去過日子，但他一直感到沒臉回去見老婆，總在村裡賴著不走，再沒有人同他洗衣服，全身又臟又臭。終於有一天，堂兄弟找了一部順風車把林再興送回廣州，找到胡敏兒在友好公寓的住處。胡敏兒時隔兩年多，得知林再興把三十多萬元敗得精光再來找她，不由火冒三丈，兩人又大吵了一頓。此時的林再興沒錢又沒房，只好又賴在胡敏兒那裡蹭吃蹭住，最初那兩個月，胡敏兒還強忍著，買飯買菜都給林再興買一份，漸漸地林再興又故態復萌，臟衣服十多天都不換不洗，臭襪子到處亂放亂丟，還特別喜歡在左鄰右舍面前吹牛擺架子。胡敏兒忍無可忍，偷偷地退了友好公寓的房子，白白損失了五萬元，再躲到陽光公寓里來。但是，只過了一個多月，林再興再次追到這裡。他的理由是，他和胡敏兒沒有辦離婚，只是臨時分居，還是合法夫妻。房子是他的婚前財產，當時給胡敏兒二十萬元，是臨時保管，現在他有困難了，想向她要回十萬元。胡敏兒當初錢到手后，就被兒子「借」去五萬元，入住友好公寓又花了五萬元，來到陽光公寓花了十萬元，她哪裡還有錢再給林再興？就因為這事，兩人三天兩頭地鬧，胡敏兒心軟又愛面子，有時遇到吃飯，也讓他一起吃，有時以為他不會來了又沒有打他的飯，總之矛盾依舊。更為鬧心的事是，有人在傳林再興在友好公寓遇上了以前的老情人，可能來往密切點，又傳出他有「小三」的緋聞來，火上燒油，讓本來就窩火的胡敏兒更是醋意大發，猜忌又加深了一層，兩人吵吵嚷嚷已成常態，今天是碰巧兩邊的家人都來了，這一吵一鬧反而讓雙方都下不了台。

包初六聽罷說：「看來他們還沒有走到死胡同，我去做做和事佬行不行？勸勸胡大姐重新接受林叔，大家都這把年紀了，既然當初選擇搭伴，必定對方有優點值得去搭伴，沒有原則問題，就互相謙讓一點再搭下去算了。人越老越容易發生點三長兩短、頭疼腦熱，端茶倒水有個人幫著總是好一些。」

邱三英：「現在的難點是聽說林再興同友好公寓一個老同事好上了，有了第三者，再就是胡敏兒在友好公寓花了五萬元入住費，來到陽光公寓花了十萬元，她手頭確實沒有幾個錢，如果一定要，只能從她兒子手裡要回當初借的五萬元，可錢一旦到了兒子手中，哪裡能再往回拿的！現在整個陽光公寓的人都知道他們三個人的事情，主管和護工都出來做工作，但現實問題沒有解決，大家的思想就反反覆復。」

「最大的現實問題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錢！」邱三英說，「胡敏兒不知道還有沒有私房錢，但現在她每個月三千多元的退休金，交完管理費護理費，用錢也是緊巴巴的，聽說林再興的退休金也不高，還要吸煙喝酒，中間又出現個老同事，使問題複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