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笑話成真

「哎！下車了，還坐在車上準備過夜呢？」

「哦！對不起，師傅，看小說有些入迷。」

昏暗的1路公交車上，陳星下車時點頭表示歉意。

「看的是啥小說啊，給我推薦幾部好看的，現在的網路小說雖然虛無縹緲，但是也迎合了大多數人的心理需求。」

陳星經常坐這趟末班車，雖說沒有和司機交流過，但是也不陌生。

陳星從兜里摸出香煙遞給司機一根，自己也點燃了一根。

「以前喜歡看那些玄幻小說胡吹冒聊。現在喜歡看穿越一類的，也算是一種精神勝利法吧！」

陳征不由自主狠狠的吸一口香煙，搖頭自嘲著。

車廂里煙霧繚繞，兩人卻聊的特別投機，頗有一番相見恨晚的感覺。陳征順便給司機介紹了幾部自己感興趣的穿越小說。

「人生要是有如果就好了，我也可以回到從前從頭再來！」

「是啊！假如給我一次重活的機會，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下車與司機道別，陳征捋了捋稀疏的頭髮。站在昏黃的路燈下，輕輕說了一句:

「一切都是個笑話！」

駕駛座上司機似乎有些疲憊，伸出右手錘了幾下後背，又揉揉太陽穴。頭趴在方向盤上面看著陳征漸漸遠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涼爽的西北風吹在身上，就像一股清流襲遍全身，令人不由得一身輕鬆。

陳征今年已經四十五歲了。和大多數中年男人一樣，每天拚命工作，只為給家裡創造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

可惜，生活往往會發生一些事與願違的事情。

心裡猛然想到店長今天的談話內容，陳征眼神一黯。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方才的那陣舒爽和愜意的精神世界瞬間崩塌。

抬頭望向不遠處的小高層，陳征立刻昂首挺胸.提振精神，再大的壓力也不能讓家裡知道。

回到家裡，陳征小心翼翼的鑽進廚房裡。已經晚上十二點多，肚子早都抗議了，咕咕叫個不停。

鍋里的饅頭似乎有些溫度，一盤土豆絲狼狽的躺在盤子里。陳征不由得皺起眉頭。中午自己走的時候燉了一鍋排骨，還有一盤涼拌豬肝和尖角肥腸都吃完了嗎？

冰箱里和案板上什麼都沒有，不可能都吃完了啊！

啃了一口饅頭，將土豆絲放在餐桌上。發現兒子房間里的燈還亮著，作業還沒有寫完？

「兒子，中午我做的那些菜都吃完了嗎？咋給老爸一點都沒剩？」

「晚上我外婆來了，說我小舅還沒吃飯，都拿走了。」

陳沖低著頭寫作業，小聲的對著老爸解釋著。

聽到兒子的話，陳征心裡很不舒服。

「你晚上也沒吃嗎？」

「我吃的土豆絲和稀飯。」

「好吧！你趕緊寫完作業睡覺，明早還要上學呢！」

陳征輕輕閉上房門，坐在餐桌上一邊啃著饅頭一邊看小說。

這時卧室的門咯吱響了一聲，深更半夜的有些刺耳。

妻子王萍穿著肥大的睡衣出來上完廁所。

「手機就像你爺，沒遲到早都抱著看！還嫌飯不好，你沒看你能掙幾個錢，有的吃都不錯了。」

王萍雙手叉腰，板著臉數落著丈夫。

「我又沒說啥，犯得著發那麼大的火嗎？你就當飯都喂狗了。」

陳征頓時有些火大，噌的坐起身子。自己啥話都沒說，還要遭受無妄之災。

「你說啥，你是不是想死，你父子倆還翻天了！」

王萍就像是蠍子蟄了屁股，歇斯底里的大聲吼著，整個房子彷彿都嗡嗡作響。

「我早都不想活了，活在這個世界上有啥意思呢！」

望著妻子那種發狂的表情，陳征頓時覺得這個世界竟是如此的無聊，瞬間感覺像看破了紅塵一般。

「你趕緊死嗎，死了我也解脫了。」

王萍依然還在刺激著陳征的神經。

陳征雙眼空洞的看了一眼妻子，情緒極度失控的轉過身，毫不猶豫的從餐廳的窗戶上縱身跳了下去。

當身體在高空如火箭般墜落的那一瞬間，陳征腦海里浮現出了兒子.女兒的純真笑臉，大姐那一雙渴望的眼睛和母親那蒼老的容顏。

他彷彿看到哪位哥哥的絕世容顏，他彷彿看見哥哥很無奈。他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他的臉，然而那張臉卻越去越遠，模糊了視線……

「不，我不能死，我還有很多責任沒完成……」

陳征在空中不可思議的轉了個圈，控制著頭部朝上……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陳征，醒醒，又做噩夢了。」

一隻溫柔的手輕輕的撫摸著陳征的頭髮，陳星悠悠醒轉過來。

映入眼帘的是母親那張褶皺的臉。

「不對啊，母親怎麼年輕了許多。」

陳征此時頭痛欲裂，那種撕裂般的痛楚以至於又昏死過去。

一刻鐘后陳征悠悠醒來，看見母親捏著自己的衣角在流淚。

「媽，我沒事，給我倒一杯溫水吧，口渴得厲害。」

用舌頭舔了舔干皸的嘴唇，陳征望著屋頂有些發獃。情況有些令人難以置信，自己貌似真的穿越了，或者正在做一個美麗的夢。

頭頂上有些發黃的白色牆皮和吊著的燈泡上纏繞的黑色絮狀物，又是那麼的真實。再看看自己身周圍，紅.綠.黃相間的格子床單，米黃色的單人毛巾被蓋在身上，純白色的瓷片炕邊……

陳征有些艱難的爬起來，將身體靠在炕角的棉被上，有些痴獃的坐在炕上。

「哎呀，你咋起來了，快喝點溫水。」

母親趙玉琴慌張的端著白色的瓷缸子遞給兒子。

「這三天可把老媽嚇壞了，要送你去醫院你偏不–去……」

趙玉琴說著說著眼淚又嘩嘩的流出來了，說話有些更咽。

「媽，我餓了，給我熬點稀飯吧。」

「哦，媽這就去給你做，一高興把這事都忘了。」

趙玉琴心急火燎的跑出房間。

陳征一口氣把一缸子白開水喝完，半晌才重新回歸現實。

自己縱身跳下十六樓，靈魂真的穿越到過去了。

1995年8月1號，八一建軍節。當時自己中暑昏迷了三天，最後迷迷糊糊醒了。

為了確認自己不是做夢，陳征爬下炕，打開了寫字檯上的二十英寸彩色電視機。

換了好幾個頻道，電視里全部播放的是抗戰題材的電視劇。噼里啪啦的槍炮聲不絕於耳。看來是真的，不是做夢。

太陽穴傳來陣陣的刺痛也無法阻擋陳征一顆激動萬分的心。

「真特么的穿越了！這也太狗血了吧！」

雖然精神依然很萎靡，可是陳征的一雙小眼睛卻煥發著奪人的光彩。

翻開牆上的日曆，再次確認自己沒有記錯，今天確實是1995年8月1日。

「兒子，吃飯了。雞蛋糊糊，土豆絲炒肉，都是你最愛吃的。」

望著母親高興而忙碌的樣子，陳征不由得有些心酸，眼淚止不住的流到了嘴角，入口鹹鹹的。

「媽，為了我你太辛苦了，看著你憔悴的樣子，我的心好痛。」

「媽看見你好了，比什麼都好。」

趙玉琴將厚重的方木桌子有些吃力的搬進房子，又急忙取下門背後鐵絲上掛著的抹布，一絲不苟的將桌子擦乾淨。

「媽你去打麻將吧！正因為我病好了你才要輕鬆一點，吃完飯我再睡一會就好了。今天是8月1號？」

陳征緊緊的握住母親的手，母親的手是那麼的真實又令人心安。

趙玉琴用袖口輕輕擦去兒子還殘存在眼角的淚痕，微笑著輕輕點點頭。兒子今天醒來似乎和以前不一樣了。

「是啊！今天是建軍節，雙喜臨門。我到對門你大媽家去打麻將，有事叫我。」

趙玉琴又仔細端詳了一下兒子蠟黃的臉，才心滿意足的出門。

其實，陳征靈魂回到95年，並不想母親出門，他還沒有看夠母親年輕一點的樣子。之所以勸母親打麻將，不過是不想母親過於緊張勞累而已。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暑假是陳征一家人最黑暗的時候。二姐在粵省打工，好久都沒有音訊了；大姐剛剛嫁人在魏縣奶粉廠上班，聽說又要裁人。

最令人無語的是，父親陳秉智這一年來不僅沒有回家，也沒有給家裡寄過一分錢，並且打麻將欠了一屁股爛賬。

前幾天陳秉智單位來人要賬，鬧得滿村風雨。素來要強的母親不但沒有趕人，而且熱情的招待了父親單位上的同事。最後又把家裡的所有餘糧賣光了，給人家還賬。

要不是母親攔著，陳征都快要跟單位的人拚命了。

可能是趙玉琴的硬氣感動了單位的人，臨走時給母親手裡硬是塞了二百元。

這二百元是家裡唯一的現金，卻也是陳征的學費和生活費。留給母親的已經所剩無幾。

那時候，陳征雖然心裡發誓一定要努力讀書，將來混上一個鐵飯碗來報答母親。

可是，一到學校面對城市裡花花綠綠的世界，陳征就將所有的誓言忘到九霄雲外。

如今，不管是做夢還是真實的回到過去，陳征都要活出個人樣來。

腦海里想的事情太多，桌子上的麵糊糊都涼了。

陳征一口氣將一大碗稀飯喝完，三五口將盤子里土豆絲吃的乾乾淨淨，這才有了精神。

當年哥哥從樓上縱身一躍，成了數以億計幾代人心裡難以接受的痛。之後的每年的那一天，人們都會祭奠他。陳征每當想到哥哥的時候，都會望著哥哥離去的方向，問他為什麼會選擇跳樓的方式結束自己璀璨的生命。

直到20年以後陳征自己跳樓的一瞬間，他似乎觸摸到了哥哥跳樓時的心情。

不知道自己這一世能否有幸見到哥哥。能不能幫到他？能不能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