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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千霞——!王千霞——!」

柳笑笑坐在課桌里,右手托腮,兩眼花痴狀望向教室天花板,一句句拖著長音兒念叨著。

「嘛呢嘿!叫魂兒吶?」一旁的大智伸手給了笑笑腦袋一個「拐搗」,說:「是瘋了嘿!大家看,柳笑笑確實是瘋了!」

「啊去去去!你才瘋了呢!」柳笑笑扒拉開大智的手,「我這頂多是相思成疾。」

「啊對,這麼下去啊,你就是那小說里那瘋丫頭了,成天念叨:這是銀子啊,還是白面啊?」大智揶揄道。

「你才張恨水《啼笑因緣》里那姑娘呢!」笑笑說,「嚯,看不出,你知道的還不少。」

「大文豪,你醒了?」一旁的周方說道,「你都王千霞王千霞喊了十多分鐘了,這單相思病得的不輕啊!這麼下去,您真是要上演一出啼笑姻緣了!」

曉晨插嘴道:「行啦,笑兒,別惦記啦!咱是什麼人?人家是什麼人?用你的話說,咱是鄉團,是職高,人千霞姑娘是什麼,人是附中高考班,是金枝玉葉兒,是1班的班花兒,還是支書,人能看上……」

曉晨說到這兒打住了,沒好意思說出那個「你」字來,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柳笑笑不幹了,一拍桌子,哼了一聲:「高考班怎麼了?我就不信咱們職高的比他們差多少!不就是他們能直接考美院而咱們畢業就參加工作么?非得考美院才叫人生巔峰?我還就不信那個勁兒了!我柳笑笑哪點兒配不上她千霞?啊?她是支書,我還是支書呢!開全體支部幹部會,我跟她平起平坐!眉來眼……啊不是,你們說,她哪點兒看不上我?」

一旁正練琴的周方抬頭說:「她還真哪都看不上……不是不是,笑兒,你別瞪眼兒,別急,你坐那兒,我是說,她哪點兒都不應該看不上你,你們倆絕配,天生一對兒,地上一雙,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行了吧?」

男生小哲搭了腔兒:「感嘆啊,自打上學期高一開學那天的典禮上,1班的王千霞上台講話那一刻,咱們笑兒就算一見鍾情了,這相思病一落就是多半年,看見沒有?這是真愛!」

女生芳芳走了過來,拍拍柳笑笑的肩,說:「但是,哥,當不當的,妹妹我說一句啊,你這都苦追了一個多學期了,人家依然對你愛答不理的,就說元旦時那賀年卡吧,那情書寫的,我看了都動心了,可是人家怎麼著啊?當時不就給你退回來了么?甚至我們聽說,偶爾她還在他們班同學面前對你和咱們班同學冷嘲熱諷的,要我說,咱一大老爺們兒,犯不上這麼低三下四!該放手時就放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有的……嗨,算了,我不該這麼說。但是,不是有那麼句話么——當初你對我愛答不理,將來我讓你高攀不起。」

柳笑笑聽罷又托上了腮,看向窗外,說:「她對我愛答不理,我也要讓她知道我高攀得起。」

芳芳一翻白眼,笑道:「嗨,這算賤到家了啊!算我沒說!」

一堆男生女生齊聲:「咱們支書算沒救兒了!」

柳笑笑又開始新一輪的犯病:「王千霞——!王千霞——!王千霞——!」

後排正聽「匣子」的胖旭一抬頭,接道:「李增瑞——!」

全班同學「哄」一聲爆笑出來,樂不可支,前仰後合。

柳笑笑這個沒好氣兒啊:「那是王謙祥!您倒會配對兒嘿!我看你是聽《空中笑林》聽多了吧?」

同學們依然樂個不停。笑笑無心搭理眾人,繼續沉浸在自己那情竇初開的愛情幻境里,隨口唱道:「怎麼會迷上你?我在問自己,我什麼都能放棄,居然今天難離去……」

一旁周方忙說:「嘿,成嘿,這歌我會彈!」忙拿起吉他,彈了起來。

柳笑笑就跟入了定似的,也沒在意周方彈起的吉他,繼續唱他自己的,卻奇迹般的跟吉他和弦完美結合在了一起:「你並不美麗,可是你可愛之極,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教室里的男生女生聽到如此完美的配合,竟齊聲跟著周方悠揚柔美的吉他聲唱了起來:「也許你不曾,想到我的心會疼,如果這是夢,我願長醉不願醒,我曾經忍耐,我如此等待,也許在等你到來,也許在等你到來……」

少年少女們醉人的歌聲在工美附中課間的樓道里回蕩,引得不少別的年級、班級的同學紛紛堆在門口駐足觀望,當一曲唱罷,竟然在高一5班教室門外傳來了一陣掌聲與喝彩。

柳笑笑回頭望了望堆在教室門口的他班同學們,站了起來,深鞠一躬,說道:「謝謝大家!那麼我為大家帶來的下一首是……」

周方放下吉他:「你行了啊你,歇菜吧,你還唱上癮了?」

教室里教室外的同學們也都大笑起來,然後紛紛散去。

……

樓道另一頭的高一1班裡,班花王千霞也放下了手裡的書本,正側耳傾聽。這時一個女生走了進來,說:「千霞,你聽見了么?剛才高一5班又唱歌了!」

王千霞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說:「聽見了。」然後繼續翻開書本學習。

女生在她前邊的椅子坐下,回過身說:「唱的最好聽的那個,就是一直特別喜歡你的那個5班的支書柳笑……」

「你住口。」王千霞抬眼打斷了女生,「別在我面前提他。我對他沒興趣。柳笑什麼柳笑,留校查看吧他!」

「你也太冷傲了點吧。」女生沖千霞神秘地一笑,「要我說,那個柳笑笑還是挺有才華的,聽說不但在寫小說,唱歌也特別好聽,可以說是個挺文藝氣息的男生呢!要我說,你倆還真……」

「你哪兒那麼多要我說要我說的,你要喜歡他你去找他!」千霞不耐煩地說,「我最看不上這號兒人,文化課文化課不行,專業課專業課不靈,上的職高不說,還不專心於本專業,競搞那不三不四的事情。」

「你啊,真是不識人間煙火!」女生噘起嘴,微笑著「嗔怒」道,「我看你這班花兒啊,真是五分加綿羊——學傻啦!」

女生說罷走開了。王千霞低頭看起了書本,嘴裡隨口說出了四個字:「不務正業。」

……

「你別說,笑兒,別看你小子平常也愛聽音樂,聽搖滾,但是基本沒聽你怎麼唱過歌,今兒跟著我這琴亮了幾嗓子,還真不賴!音也准!哎?我有一想法,今後我組了樂隊,你給我當主唱去吧?」周方邊擦著吉他邊說。

「先不說主唱不主唱,你這琴怎麼回事兒?」柳笑笑指指周方的吉他,「不是前些天老馬勒令你拿回家不能再帶來了么?」

「那不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么!」周方一臉壞笑,「你看咱們教室後頭那雜物櫃沒有?我把那裡頭東西都掏出來了,然後把琴往裡一放,大小正合好!至於老馬,其實她老人家也心知肚明,只不過眼不見心不煩,看不見我的吉他擺明面兒上,也就不叫真兒了!」

柳笑笑一挑大拇指:「行,你牛!」

女生鄧健一叉腰:「哦,我說我顏料畫具什麼的怎麼都給我堆外邊來了,感情后櫃櫥成你周方的琴箱了?」

同學們都笑了起來。

此時柳笑笑卻沉思了起來,周方不解,問道:「哎,怎麼了?又入定了?又單相思您那『千霞仙子』來了?醒醒嘿,說正事呢,你到底給不給我當主……」

「不!」柳笑笑斬釘截鐵地說。

「嚯,嚇我一跳!」周方說,「我說笑兒,這你可就是不識抬舉了啊!我這麼牛一吉他手邀請你給我當主唱,你這點兒面子都不給?」

「那倒不是,」柳笑笑忙陪上笑臉,「我是說,第一,您自己個兒那樂隊不也一直嚷嚷著組,但是到今天還沒組起來呢么?這二來,我充其量只是個音樂愛好者,或者說搖滾樂愛好者,是,我承認,我從初中就開始聽搖滾樂了,唐朝是我的偶像,黑豹是我的偶像,魔岩三傑是我的偶像,以及很多很多搖滾樂隊樂手都是我的偶像,但是我從沒奢望過自己將來有一天能做這個,或者成為他們,因為,我一不會任何樂器,二沒受過任何專業訓練,三也不識譜子不通樂理。」

「這些不叫事兒,可以慢慢來啊!並且,也不是所有主唱都是要彈琴的,只要你有一副好嗓子。」周方說道,「你既然說到這兒了,那麼我二次邀請你,你別讓我三顧茅廬啊!我就問你,將來我組了樂隊,你來不來當主唱?」

「不來!」柳笑笑依然毅然決然的說。

「嘿!」周方放下了吉他,「你夠牛的啊!這就把大好前程給放棄啦?你這說好聽了叫沒有遠大志向,你這說不好聽了,這叫給臉……」

「你誤會了!」柳笑笑朝周方神秘的一笑,「我不是不想當主唱,也不是不想站在五光十色的舞台上,只是現在時機還不成熟。」

周方搖搖頭:「我不明白你的話。」

柳笑笑站了起來,走到教室門口,靠在門框上,望向樓道那頭的1班教室,慢慢說道:「我想明白了,總有一天,我要組建一支我自己的樂隊,我要彈琴,我還要歌唱,我要站在五光十色的舞台中央,讓台下的觀眾為我瘋狂。到那個時候……」

教室里幾個女生跟著唱起來:「世界每一個角落,都會都會變得溫暖,又明亮……」

柳笑笑苦笑著一擺手:「啊去去去!你們這兒《種太陽》呢?」

「那你說,到那個時候你就怎麼著了?」周方問,「你就贏得無數歌迷的歡心了?」

「不,我就可以贏得千霞的心了!」柳笑笑又望向高一1班,深情地說道。

「嗨——」包括周方在內全班同學都笑噴了,「好大的雄心壯志啊!」

舉著籃球剛進教室的王鑫聽了樂道:「與其這樣,你還不如給她打下一座城池呢!」

女生芳芳這時插嘴道:「哎!各位,別說嘿,我看過一篇報道,說有一半的搖滾樂手從事音樂都是為了取悅或吸引自己心儀的姑娘,贏得對方的芳心。各位別嘲笑咱們支書,弄不好啊,不是愛情成就了一位音樂家,就是音樂成就了一段愛情呢!」

同學們紛紛起鬨架秧子:「笑兒,祝你成功啊!支書,加油啊!未來的搖滾明星,多多努力!」

厚臉皮的柳笑笑抱拳拱手:「謝謝啊謝謝啊!我定不負眾望!」

一旁的周方哭笑不得:「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未來的搖滾明星,您先別幻想著登台那天。既然你不給我來當主唱,有自己的雄心壯志,那也無妨,我很替你欣慰,但關鍵是,您打算怎麼開始這條路呢?我問問您,搖滾樂的分門別類您都清楚么?搖滾樂隊的樂器種類您都知道么?學琴不是一般二般的苦您有這決心么?還有,真正的搖滾演出現場您看過幾回?您將來組的樂隊想玩兒什麼風格的音樂您想過么?您別覺得聽過幾盤搖滾磁帶,或者光看我拿學校來這麼一把木箱琴您就覺得這是搖滾了,你要知道的、學習的甚至深入的知識層面多了去了。這條路,用鄭鈞的歌唱起來,那就是……」

周方拿起了吉他邊彈掃弦邊唱:「路漫漫,其修遠,我們要上下而求索,路漫漫,其修遠,我們要上下而戰鬥!」

旁邊的同學們齊刷刷看向柳笑笑,同問:「是啊,藝術家柳笑笑同志,這麼遠的道兒,你怎麼開始你的漫長旅途呢?」

別說,周方這一大長串連珠炮似的問題倒給柳笑笑問傻了,這一刻他才醍醐灌頂,光有為了所愛之人想玩搖滾的心是不行的,自己連半隻腳都還沒邁進去呢,想組一支樂隊談何容易?搖滾樂隊不是做白日夢就能做出來的,而是一步步一步步走出來和行動出來的。

此時的柳笑笑,這個青春期的十五歲少年,忽然覺得,他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其實周方也同樣是個少年,只不過接觸搖滾樂比柳笑笑更早、更深,又加之早早學習了吉他彈奏、認識得一些「圈」內人罷了,但在柳笑笑眼裡,自己這個同班同學、從高一開學就一見如故的會玩音樂的好哥們兒,早就是個資深搖滾音樂人了。此時的周方,眼見自己一席話把柳笑笑問傻了,正兀自得意洋洋。

卻見柳笑笑單膝點地,一個抱拳:「師父——!」

嚇了周方一大跳,周方直結巴:「什,什,什麼?你你你叫我什麼?」

柳笑笑繼續抱拳並深施一禮,尖聲叫道:「師——父——!師——父——!」

周方直捂耳朵:「行了行了,愛徒平身吧,折殺老衲的草料啦!老納耳朵受不了啦!為師的收了你這個關門弟子了。」

旁邊同學們哭笑不得,問:「您開門了么您就關門弟子了?」

周方忙說:「不是,我要不打斷他,就這聲兒喊,這不是喊我呢,這是電視劇《西遊記》里孫悟空被弄瞎了眼睛那集走在沙灘上喊唐僧呢!」

大家噗嗤笑了,一想還真是那景兒那聲兒。

眾人紛紛說:「悟空啊,起來吧,你師父收了你了!」

柳笑笑站起來,周方忙說:「徒兒,今後,休得再調皮,如若不然,為師定要念上那緊箍咒……」

全班:「得,這哥倆要取經去!」

周方拿起吉他,說:「拜師宴會就算了,頂多放學你請我一頓刀削麵,但是咱們『師徒』可以來個有儀式感的事情,一塊唱一首吧。當然,我這把要是電吉他就好了,沒事,木吉他木吉他吧。」

周方開始彈起了吉他,前奏過後,周方開唱:「每個人都曾渴望成為飛行的鳥,在天空和太陽之間穿行……」

柳笑笑唱起了下一句:「飛過那無窮的慢慢荒野,自由在大地上空飛翔,來吃一口夢做的晚餐,把世界放在胃中化成雪。」

周方:「感覺到海洋的飄蕩,融化了雲和腦體心臟。」

哥倆齊聲:「永遠沒有夢的盡頭,永遠有不滅的幻想。」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只覺那一幕是同學間忍俊不禁的玩笑,卻沒人知道,伴著這首歌,這隻唐朝樂隊的「飛翔鳥」,將展翅載著柳笑笑那一顆年輕的心,飛向一片廣闊的天地,一個充滿了青春的激情、鏗鏘的音色、絢麗的燈光、光榮與夢想的世界。

上課鈴聲響了,同學們紛紛走回到自己的位子。

而在走廊另一頭的高一1班裡,王千霞低聲說道:「唱得什麼荒腔走板的怪調兒,不務正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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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杯中映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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