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屍變

二、屍變

屍變

在陽信縣(大概就是如今的山東省濱州市陽信縣。這個縣歷史悠久。從西漢高祖五年,也就是公元前202年就有了陽信縣。)有一個老頭子,是菜店村人。這個菜店村如今是無處考證了,總之就是隸屬於陽信縣的一個小村吧。

這個菜店村呢,距離縣城有大概五六里的路程。父子兩個在村主幹道路邊,就是相當於現在的省道路邊,開了個小旅館。就是提供個住宿的地方給來往的客商,掙點小錢過日子。

這小店呢,雖然不大,但是因為經營的還不錯,所以還是有一些回頭客的。比如就有這麼幾個生意人,搭夥做生意的,來來往往的總是在他們這個店裏投宿。

有這麼一天,夕陽西下、天色已晚。有幾個常客一行四人就來到了店門口,準備投宿一晚,明早再啟程。但是這天也是不巧,客房都住滿了。這四位也是固定在這條路上做生意的人,常年來來回回的奔波,自然之道這若到下一家店再投宿,那必然得到深更半夜了。那年頭,半夜三更的趕夜路,要是遇上個把強盜,東西被搶了倒還事小。要是碰上個野獸,把命給搭上,那就不值了。所以四人就苦苦哀求:「店東家,您看我們也不是第一次來您這店裏投宿了,您看這天色已晚,夜路危險,您讓我們如何是好?您就想想辦法,讓我們暫住一宿吧。」

老頭一琢磨,這話說的也是在理,此去幾百里再無店家,這四位也確實是再無他處可投宿了。思來想去還真是想到了一個地方,但是一想這地方也是非常的特殊,於是說道:「我這倒是還有一間房,就是情況非常非常的特殊,怕是你們不肯住啊。」

這四位趕忙說:「只要有片瓦能容身便好,我們哪有啥資格挑三揀四呢。」

老頭心想那跟他們說一下得了,願住不住讓他們自己拿主意好了。於是說道:「好吧,是這麼回事。我兒媳婦剛剛死了沒多久,所以在我家裏就弄了一間屋子用來停屍,為其守靈。我兒子呢,出去買棺材了,估計今晚是回不來了。你們要是不嫌棄,可以在這間屋裏暫住一宿。」

四位一琢磨,那也只好如此了,於是也就答應了下來。

老頭就領着他們往那去了,路上還安慰這四位老客:「這屋子雖然是停屍房吧,但它至少很安靜,幾位今晚必定能夠睡個好覺啊。」

四位也不知該怎麼接話,面面相覷、哭笑不得。時候不多,就來到了老頭的家裏。

這間屋還真是不小,主屋堂中擺着一個供桌,上面立着香火燈燭,就是光線有點昏暗。桌子後面搭著帳子,死者就停在帳子後面,蓋着紙做的被子。再往裏還有一間偏房,屋裏有一張連榻。也就是大通鋪,很大的一張床,能一次睡好幾個人。

這四位老客白日裏也是奔波良久,累的不像樣子。趕忙寬衣解帶,撲上床去,沾枕頭就睡著了。那睡得叫一個香啊,打呼嚕的聲音是哼哼哈哈、此起彼伏。

其中有這麼一位,可能是睡得稍慢了點,或者是睡得比較淺。總之是還沒來得及進入狀態,那幾位呼呼的就打起鼾了,結果倒被吵得睡不着了。

這哥們輾轉反側,正愁著該咋睡呢,忽然就聽見外屋那靈床上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這一下可讓這哥們清醒了不少。他躺這位置還是真不錯,一歪頭還正能看見外屋那靈床。

這哥們就順着聲音的方向扭頭看去。靈床前面那供桌上擺着蠟燭呢不是,所以還是能看到點東西的。這一看不要緊,嚇得他是差點從床上蹦起來,強忍着才沒尿了炕。只見那女屍慢慢的把蓋在身上那紙被子掀了開來,緩緩的從靈床上坐起,一側身,下地了。

這哥們只覺得一股電流從天靈袋呲溜溜的閃到了腳後跟,渾身汗毛倒豎,雞皮疙瘩掉了一床。這景象,你說他不敢看吧還又想看,想看吧還又不敢看。身不由已,腦子也是一片空白,只能是眼睜睜的盯着那女屍,看着她慢慢的向他們睡覺的這內屋走來。

等到了近些,才看出這女屍臉色蠟黃,頭上裹着一條白布條,慢慢的來到床鋪最前面的那一位頭前,彎下腰,幾乎是貼著那位的臉,輕輕地吹了一口氣。然後又挪到第二位面前,又吹了一口。再然後又挪到第三位面前……

這哥們一看,下一個就是我了。心想,這位口臭不口臭啊?她就算是不口臭,這死了也不知多少天了。這天氣,還不一夜就臭了。不成,她這嘴裏的氣味決不能好聞了。搞不好一下就得把我給熏暈了,我可不能讓她吹我。我得想個主意。你說他真是這麼想的?那我哪能知道,你就當他是這麼想吧。

於是乎這哥們就慢慢的把被子揪上來蓋住了自己的腦袋,還又憋住氣。不錯,雙保險。果然,那女屍緊跟着就來到了他的跟前,呼呼的對着他的腦袋吹了一口氣。你說啥味兒呢?不知道。這哥們也沒敢聞。哪怕是隔着被子呢,他也沒敢放鬆,還是使勁兒的憋著這口氣。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聽見外屋那紙被子又悉悉索索的一陣兒響動,心想這大概是那女屍又躺下了吧。於是他慢慢的把腦袋從被窩裏伸出來,往外屋偷瞄了一眼。確實那女屍已經又躺在了靈床上一動也不動了。他這才敢深呼吸了一口氣,心裏暗罵:「誰他媽說人不能靠憋氣把自己憋死的?讓他來這試試。」

接下來該咋辦呢?心想此處不是久留之地,三十六計走為上,不成我就趕緊跑吧。不過也不能不顧同伴了,於是他拿腳輕輕地踹了踹旁邊的同伴,結果那位是啥反應也沒有。看來是凶多吉少了,那就先顧自己吧。於是他偷偷摸摸的把褂子摸了過來,剛穿上就又聽見外面那屍床上的紙被子有響動。哥們心一驚:「這是又要來啊!」趕緊又把腦袋蒙到了被窩裏,再練練憋氣吧。

果然那女屍又來到了這屋,挨個吹了好幾口氣才回去。這哥們這回真是差點把自己憋死。好容易又聽見外面的靈床上有響動,知道這是那女屍又躺下了。趕緊又摸過自己的褲子,噌的一下就穿上了。比現在那消防員出警時候穿防火服那速度差不多。也來不及找鞋了,光着腳丫子就往外跑。

這一折騰,那女屍必然有所察覺。也從屍床上坐了起來,轉身下地就追。可畢竟還是慢了一步。那是,這哥們跑輸了那就是丟命。這女屍跑輸了也不過是少吃個菜,這情形不同啊。等那女屍從帳子裏追出來的時候,這哥們已經扒開門栓跑到大街上了。

這哥們前面跑,那女屍後面追。這哥們邊跑邊喊:「救命啊!詐屍了!救命!詐屍!救命啊!!!」可是這村裏就沒人聽見喊聲出來救他。別說是救他,連個開門瞅瞅的也沒有。其實這也不奇怪,這大半夜的,你在這喊詐屍,這誰敢出來?你要是喊救火呢,說不定還有幾個人能來看看。

這哥們去店家敲門求救呢,可又怕耽誤腳程,被那女屍追上。就只好順着去縣城的大路一路狂奔。你看這就是聰明人,逃命這個事,不是很熟悉的城鎮,千萬別鑽小衚衕。雖然說小衚衕七彎八拐的更容易逃脫,但是它免不了有死胡同啊。這玩意要是跑到了死胡同里,那就真是只有死路一條了。但是你跑大路,那道路寬闊通暢,你一氣從威海跑到拉薩都成,當然得體力足夠。但看這哥們憋氣能憋那麼久,想來體力也不會差。

等跑到了縣城東邊郊外的地界,這哥們突然瞥見有一座廟宇,廟裏還傳出來陣陣敲木魚的聲音。心想這回好了,道家降妖除魔,定能救我一命。趕緊跑上前去使勁的拍門:「師傅快開門!救命啊!有鬼追我啊!快讓我進去躲一躲!」

哪曾想,這會兒廟內值班的道人也是個凡夫俗子。這大半夜有人敲門就嚇了他一跳,又聽見這麼樣的一個喊聲,這道人哪裏敢開門讓他進去?

這一耽誤,那女屍就追到了近前了,距離他也不過一尺多遠。以現在的計量單位來算這一尺也就是31厘米多點。這一伸手可就能夠到了。

這哥們可嚇壞了,扭頭髮現廟門旁邊種著一棵白楊樹,合圍大概有四五尺長,他趕緊就跳到樹後面躲避,女屍也追了過去。於是這哥們就拿樹作掩護。就跟老鷹捉小雞似的。女屍往左追他就往右跑,女屍往右追他就往左躲。來來回回好幾個回合,女屍是又累又氣,站住不動了,喉嚨里呼呼的聲音就像是那瘋狗呲著牙要咬人那聲似的。這哥們也是累的不行了,躲在樹的另一邊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突然間,那女屍一下子就嚎叫着跳了起來,兩隻手伸著隔着那棵大樹就朝他撲了過來。這哥們嚇了一大跳。他也不想想隔着一顆大樹呢,那能撲過來么。但是那種情急時刻,他也沒腦子多想了,就是條件反射的趕忙一躲,結果一下子趴到了地上。那女屍必然被樹擋住了,兩手抱着樹就僵在了那裏。這哥們也是趴在地上沒有起來。

廟裏那道人,其實一直在門後面偷聽呢。這回突然發現沒有聲音了。於是壯著膽子慢慢的開了廟門,端著蠟燭出來觀看。發現門邊大樹下面趴着一位,看着像是死了。過去摸摸還有很微弱的呼吸。於是就給他背回了廟裏,一直到天亮這哥們才醒了過來。道人給他喝了點熱水,詢問他這是發生了啥事?這哥們就把昨晚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個遍。

等到外面太陽升起、晨光朦朧。這道人來到樹的另一邊一看,果然有一個女屍僵死在樹上。他趕緊報告了官府,這縣官還倒是個很負責任的官員,趕忙帶着屬下來現場查驗。一看這女屍光抱在樹上也不像個樣子啊,就讓手下把女屍弄下來先。於是上去兩個差役,廢了半天勁愣是沒弄下來。仔細看看,原來是這女屍的手指就像鈎子一樣,深深地挖進了樹榦裏面。於是又上去四五個人,廢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把這女屍從樹上弄下來。再一看,這女屍手抓的那幾個窟窿,就像是用鑿子鑿出來的一樣。

縣官趕忙又派人去了那老頭家裏打探情況,果然那邊的三位老客都已經死了,女屍也不見了,那一家人正急急忙忙的在尋找呢。來人跟老頭說明了情況,於是老頭帶着幾個人跟着來到了廟裏,把屍體抬了回去。

這一下,案子就結了,縣官打發這位倖存的哥們說:「事已完結,你也回家去吧。」這哥們跪倒痛哭:「大老爺啊!您看,我們四個人一起出來做買賣,結果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最後我一個人回去了。他們的家人若是問我,我把這故事說出來,他們怎麼會相信呢?這樣我該怎麼辦?還請大老爺做主啊!」

縣官一聽,也沒有辦法,於是就給他寫了一道牒文,又派了個衙役將他送回家去了。

你看這個故事,雖然寫的是鬼怪小說,但其實細細想來,又不免有懸疑之處。

這離奇的故事,完全只是倖存這人的一語之言,物證也只是一具女屍而已。

事情有沒有可能是這樣:他們四人確實是一起出來做生意,也正巧住在了這樣一間停屍房內。但是這個哥們卻見財起意、突發奇想,害了另外三人的性命,斂起錢財。又背着這個女屍跑到了郊外,在樹上鑿孔,將女屍掛上,導演了這樣的一出好戲。若是廟內道人開門,想這哥們必定會將道人性命也害掉,再想辦法圓自己的謊言。

也就是那古時的人迷信,所以縣官才信了他這樣的一通鬼話,讓他的陰謀得逞。要是放在當今社會,這樣的招數怕是行不通了。

當然,見仁見智,這也只是我一家之言,不必深究,看官們看個開心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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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新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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