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想當年今非昔比 中秋節說書獻藝
八月十五中秋節這一天，甄家父女早早起來練功，為今天的開書做準備。十點多鐘，金太太過來串門和甄大娘聊家常。甄大娘拿出給父女新做的衣服，給金太太瞧，正說話呢，就聽外面有人喊：「福堂師弟在家嗎？」
甄大娘忙迎出屋說：「您有事進來說吧。」
「不進去了身上怪髒的，」
甄福堂也打從屋裡出來，他一看嚇一跳，驚訝地說：「老姐姐你….快進來，快進來吧。」
金太太也從屋裡出來：「哎呦！我的姐姐是你呀，進來吧，不是外人。」
來的女人五十來歲，花白的頭髮，又臟又亂，灰頭土臉，兩眼無神，身上的褂子已經分不清是白是灰，褲子也是剛剛能遮體，一雙鞋露出大腳趾，活脫脫一個要飯的叫花子，甄福堂把她請進屋，讓她坐下，給她端來一碗水，金太太遞過來一支煙。
女花子接過煙，喝了一口水，有氣無力地說：「福堂呀，姐姐混水啦，你知道十年前姐姐在天津小梨園，燕樂，昇平都是上大軸，哪個園子請戲，不得先拿包銀（訂金），現在再去，說給他們開開場吧，他們都說玩意兒太多，擠不出時間來，先頭去，都是看著老交情，給幾個大子買窩頭吃，後來再去就不見了，跟別人說，都說咱吹牛，福堂，金太太你們都知道，咱在天津，bj，奉天，吉林紅的發紫，我想著人挪活樹挪死，去東三省，非得混個樣，讓那些用咱們掙大錢的王八蛋看看，我花五姑有能耐沒有。」
甄大娘聽到這，才知道這是紅極一時的坤伶花五姑。金太太插嘴說道：「老姐姐，咱好漢不提當年勇，您說有嘛事吧。」
花五姑說：「我沒臉跟金太太你張嘴啦，去年十塊八塊的給我讓我去戒煙，我老沒出息，錢都花了，煙也沒戒成，今天我懶著老同行的面，咱們親不親藝家人，請甄福堂借給我幾十個大子，我買幾斤煤球好做飯，」說著哭起來。
聽到哭聲，黑、白姑娘，金佩珠和荷香，也都過來看，甄福堂、甄大娘、金太太一個勁勸，大家都想象不到當年那個閉月羞花，眾星捧月一樣的花五姑會落魄到如此地步，白姑娘心軟也跟著掉眼淚，黑姑娘搖搖頭唏噓不已。
金太太是個熱心腸，伸手就掏出五塊錢說：「老姐姐，福堂剛來天津，你跟他也沒有多大交情，我替他給吧，我跟你說實話，今後你要戒了煙，有佩珠賺錢，別的我管不起，吃棒子麵我還能兜著。不留你啦，福堂他們今天開書，還忙著呢。」
花五姑千恩萬謝，眼淚直流，福堂對大娘說：「黑他媽，給老姐姐拿十塊錢，拿幾斤月餅，」大娘趕忙拿十塊錢和四斤月餅，另外又拿了一條洗乾淨的褲子放到她手上。
金佩珠說：「五姑我給您兩塊。」
黑、白姑娘也各給了一塊，荷香說：「五姑，我媽一天就給我倆大子喝老豆腐，我沒錢給，我把您攙下樓吧。」下樓時荷香說：「甄家全家都是好人，給您這些錢能買十幾袋面，省著花吧。」
花五姑邊走邊說：「這些閨女都是有福氣的，噷個好婆家，生個胖娃娃。」
甄福堂看著花五姑下樓，大聲地說：「老姐姐，有事就來，別見外。」花五姑抽抽搭搭應了一聲，走遠了。
望著花五姑的背影，金太太嘆口氣說：「這個人也算有志氣。從去年我給她錢以後，再也沒來過，她要來呢，不能讓她空手回去，看她這個樣子，恐怕是連今年冬天都過不去啦，」說完拉起佩珠：「佩珠，咱們回家吧，讓人家歇會兒。」
甄家老小吃過飯，甄大娘在祖師牌位前焚香，祈願他們父女演出成功，父女三人換好衣服，包月車已經在外邊等著了，爺仨上了車。
黑姑娘和慶昭去鳥市，甄福堂到南市四海茶樓，白姑娘到金佩珠原來的園子小樂園。
白姑娘下車后見到劉嘯春早就在門外候著了，見面先把白姑娘的白色嗶嘰的馬甲接過來，然後恭敬的叫了聲「妹妹」白姑娘微笑回了聲「師哥」。
掌柜的已經把小樂園重新粉飾一新，廣告牌是斗大的金字。聽說白姑娘喜歡荷花，四周就粉蓮托稱，上寫描金大字：特聘南北馳名西河大王、電台明星，坤伶甄似玉獻藝「楊家將」。迎門原來金佩珠三字的霓虹燈已換成甄似玉，不過這個「電」字加大了一尺。
白姑娘剛要進門，三行早就把半截白布軟簾高挑，白姑娘進來，老掌柜點頭哈腰的叫：「角來啦！不忙先清清嗓子。」白姑娘喚了一聲「老伯」就上台了。
檯面也已是重新裝扮的：新繡的紅底兒白蓮桌椅披、新刷的紫紅地板、雅青色一尺多高的柵欄、后屏風是硬木框、五尺高四尺寬的玻璃磚、屏風鏡，在台上說唱，觀眾不僅能看白姑娘前身，還能從屏風鏡中看見她的背影。新刷的園子四白落地，蠟花紙吊的頂子，前邊是茶座後邊是散座沒變，嘯春定好了弦子，就等白姑娘起板開書了。
台下已經高朋滿座，茶香四溢。由於電台的放頌，白姑娘已是名聲大震，有家專門登載梨園界新聞的小報，為了博眼球，更是把白姑娘方方面面，都做了詳細的介紹，不僅渲染說功唱功，行腔吐字如何美妙動聽，繞樑三日，還把白姑娘的芳容體態，年齡婚姻等等真真假假的信息也八卦一番。天津人大部分愛聽書，人們是只聞其聲，未見其人，在這種廣告宣傳之下，大家更是懷著好奇心慕名而來，哪怕不聽書，光看看本尊，也夠賣上個把月的票，為嘛？有些人就愛起鬨架秧子看熱鬧。
台下觀眾見白姑娘上了台，幾百雙眼睛齊刷刷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白姑娘身穿一件羽紗白的撒花大褂，內套白襯裙，下穿淡青色長褲，褲腳鑲著金絲梅花滌子，一雙肉色玻璃絲襪子，登一雙白牛皮銀帶高跟鞋，柔軟的雙手帶著藍寶石的戒指，左手腕上帶著蒜薹粗的鐲子，胸前帶一串珍珠項鏈，真是珠光寶氣，耀眼爭光，生來的一張白凈臉，尖下顎，略施粉黛，顯得這少女的面龐，白里透粉，粉中帶潤，元寶小嘴塗著薄薄的口紅，通貫鼻樑，細眉細眼，笑意盈盈，烏黑的頭髮，留著三尺長的大辮子，粉紅的辯根，真好似出水的芙蓉，電影演員沒她俊，大家閨秀沒她穩，這姑娘真能托底作畫，敢與唐伯虎的美人相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