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監聽(二)
見到這個名字,祝子唯唰地從沙發上站起。
吳新寒被嚇了一跳,獃獃地盯著祝子唯。
王鐵祝瞥了祝子唯一眼,語氣平淡:「一驚一乍的,你要幹什麼?」
祝子唯瞪著眼睛,指著賓客登記信息單上的標紅名字久久說不出話來。他的手指微微發抖,在見到「姜尤」這個名字時,所有暫時被掩藏的記憶立即破土而出,使祝子唯頭腦被憤恨與恥辱佔據。
憤恨的是姜尤曾經的所作所為,恥辱的是姜尤作為假死之人,竟然敢堂而皇之地與自己同住一間酒店。
「她住在哪個房間?」祝子唯暫時壓制住心底的負面情緒,但手指的顫抖已影響了他的軀體,致使他整個人都在隱隱顫動。
吳新寒不明所以,一臉納悶地看著王鐵祝。
王鐵祝微微嘆氣,「就在咱們樓上,不過你現在不能去找她。」
祝子唯不解,「為什麼?」
「姜尤在入住這間酒店時,未對自己的姓名進行隱藏,這說明什麼?」王鐵祝反問祝子唯。
吳新寒看著對視的二人,想起了老師教授學生時,總會在某個問題上反問對方,並期望學生說出自己希望聽到的答案。
「說明什麼?」祝子唯還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他立刻冷靜下來,學著依照姜尤的想法去思考,最終試探性地說:「說明她不怕被我們發現?」
「對了一半。」王鐵祝說,「另一半是,她可能是故意讓我們發現她的。」
祝子唯皺緊眉頭,垂下腦袋思索一會兒,接著悶悶坐回沙發,「那怎麼辦?她會做什麼?埋伏咱們么?」
「敵不動我不動。」王鐵祝繼續翻看著前幾日的入住名單,說:「姜尤這個名字早在前幾日就住進了這間酒店,她等候咱們多時了。」
不待祝子唯有所反應,王鐵祝繼續說:「如果你在見到『姜尤』這個名字時無法保持冷靜,你就會像一條狗一樣被她牽著走。所以你應該轉變自己的情緒,現在有太多事沒有搞清楚了。」
「例如,如果這個『姜尤』不是『姜尤』呢?又或者姜尤真的有圈套呢?」
祝子唯壓低腦袋,雖然王鐵祝的話說得很難聽,但祝子唯知道對方的出發點是幫助自己,因此將全部的話牢記於心。他長嘆口氣,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好吧,對不起。我只是一時沒辦法抵抗這種『勝利在望』的感覺。」
「目前看來,更可能發生的是『丟盔卸甲』。」王鐵祝嗤笑一聲,看向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吳新寒,微微一愣,問道:「你怎麼了?」
吳新寒眼睛睜得老大,耳朵豎起來,大概是不想錯過二人交談的每處細節。見王鐵祝詢問自己,他嘿嘿一笑,「又是什麼八卦?聽你們說『仇人』…,難不成又是情債?」
王鐵祝不想搭理吳新寒,翻了個白眼不再說話。
吳新寒見狀看向祝子唯,後者自然也不願解釋,只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樣,盯著平板電腦屏幕。
吳新寒自討沒趣,不再詢問,同樣盯著電腦屏幕,但眼珠卻時不時轉動,觀察二人的表情。
平板電腦上,王鐵祝已經關閉賓客名單,並打開地圖,選中清和市郊外東北區域的一點,通過地圖自帶的到達時間計算功能,開始計算四海龍靈酒店至清和市東北區域標記點的需要時間。
片刻后,計算結果生成:駕車1小時23分鐘。
王鐵祝暗暗記下計算結果,又打開四海龍靈酒店的官網,並查看起「奢華套房」的房型與室內圖。
在上述動作結束后,王鐵祝自信笑道:「我完善了剛剛的計劃,這樣第二個監聽裝置完好無損的可能性將增大。」
他看了看平板電腦右下角的時間,笑容收斂,轉而一副嚴肅的神情:「不過咱們要抓緊時間了,否則計劃將宣告失敗。」
話剛說完,王鐵祝從背包中又拿出一款監聽裝置,隨後拿起擺放在茶几上的另一款監聽裝置。
接著王鐵祝便帶領二人走出房間,朝電梯走去。
「祝子唯,你去酒店外,隨便躲在哪裡。如果發現有車隊停在酒店門外,立即打電話通知我。」
進入電梯后,王鐵祝頭也不回地開始下達任務。
祝子唯獃獃看著王鐵祝的背影,又看向吳新寒,隨後點頭。
在電梯到達13樓后,王鐵祝與吳新寒走出電梯,而祝子唯則按向1樓的按鈕,準備執行王鐵祝下達的指令。
13樓層。
吳新寒與王鐵祝走在靜音地毯上,前者如小偷一樣東張西望,後者則面色平靜。
緊張二字寫在吳新寒的臉上,使他的行為顯得扭捏。再加上走廊內的安靜,吳新寒說話都注意起分寸來,「大…大叔,為什麼要讓祝子唯去樓下守著?我覺得我也可以勝任那個任務。」
吳新寒清楚,在這種事情上自己是一定要出力的,但他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因此他很忐忑,害怕王鐵祝讓自己去做「找死」的事情。
王鐵祝回頭看了一眼佝僂著腰的吳新寒,臉上的皮膚霎時間糾結在一起,隨後無奈嘆氣,低聲說:「麻煩你顯得正常一些,你這副樣子如果叫監控室內的人看到,不出一分鐘,保安就會來詢問我們。」
吳新寒心中一驚,不自覺看了監控攝像頭一眼,接著收斂好心虛的表情,挺直腰板,邁著不怎麼協調的步子跟在王鐵祝身後。
王鐵祝又長嘆一聲,心說要不是叫祝子唯來可能會加大關驕楊的警惕心,自己絕不選擇吳新寒作為這次任務的同伴。
「大叔,咱們應該怎麼做?」吳新寒加快步子,瞟了四周一眼,靠近王鐵祝的耳朵悄聲說道:「老實說,我還以為咱們要假扮成服務生什麼的。」
王鐵祝本懶得解釋,但看出對方想通過交流緩解心中的緊張,於是煩躁地擺擺手,接著對方的話說下去:「等祝子唯的電話。」
「至於裝扮服務生…我原本是想過的,可你覺得一名服務生可能在凌晨時打擾客人么?況且在這間酒店,偷工作服很難。」
二人並未在任何一個房間外停留,而是在王鐵祝的帶領下進入樓梯間。
「很有道理啊大叔,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受教了。」吳新寒跟著王鐵祝進入透著陣陣涼風的樓梯間,語氣諂媚,表情則是醍醐灌頂的那般模樣。
王鐵祝沒答話,自顧自坐在台階上,「馬屁就不要拍啦,你還是抓緊鞏固一下台詞吧。你的頭髮沒辦法帶藍牙耳機,所以台詞方面只能靠你自己了。」
吳新寒鄭重點頭。
…
祝子唯蹲在距離酒店近50米的空地上,一邊扭動自己的身體,一邊咒罵周邊飛舞的蚊蟲。清和市的蚊蟲尤其歹毒,而且鍥而不捨,在被驅趕后,它們會再次聚成一團,向祝子唯這個「自助餐廳」發起進攻。
祝子唯已被叮咬數次,他撓著右臂已經紅腫的皮膚,又在左臂的紅包上摳出「十字架」,以緩解瘙癢。
蚊蟲們好像有專門的通信系統,不一會兒周圍的蚊子更多了,盤旋在附近尋找時機。
祝子唯只好站起來,使自己一直保持著運動,讓蚊蟲無法安心進食。
他在原地跳動著,將目光投向眼前在夜色中散發光芒的方形建築。他數著樓層,最終將視線定格在11層。
祝子唯漸漸平靜,思緒萬千。
賓客登記表上的「姜尤」真不是「姜尤」么?如果是,姜尤又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如果不是,那會是誰?監視者么?
祝子唯這時才想起監視者,疑惑他們最近是不是有些太平靜了?
此刻的他憂心忡忡,生怕姜尤或監視者又做出什麼事來,導致身邊的人受到傷害。
不過現在憂慮這些事情沒有意義,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惡魔卵鞘」。於是他停止動作,掏出手機看向上面的時間,他已經在這裡等候3分鐘了。不僅沒見到車隊,甚至連人影都沒怎麼見到。
收起手機,他再次動作起來。在他看手機的這段時間,又有一隻蚊蟲成功就餐,在他體表留下了風團般的蚊子包。
祝子唯氣憤地舞動起胳膊,試圖擊落周圍飛舞的蚊蟲。
在他張牙舞爪地攻擊蚊蟲時,數輛越野車組成的車隊駛來,昏暗的近光燈射在地面,車輪壓過平整的路面,最終停在酒店的門口。
祝子唯漸漸停止動作,看著不遠處的車輛,立即反應過來,掏出手機向王鐵祝撥通電話。
「探長,有車隊停在酒店門外了,全部都是越野車。」祝子唯說。
電話那頭並未說話,而是在祝子唯彙報好一切后,便掛斷了電話。
…
吳新寒睜著閃亮的雙眼盯視王鐵祝。他在為對方剛才講述的故事而入迷,且由衷希望對方繼續講下去。
可王鐵祝掛斷電話后已沒有了講故事的興趣與時間。他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塵,語氣平靜地說:「任務開始了。」
他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向吳新寒投以鼓勵的眼神,隨後便帶著這位青年走出樓梯間。
剛剛吳新寒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任務,雖然仍對任務內容有些不情願,但也能勉強接受。
只是他仍舊緊張,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間諜、特工才會做的事情,而且任務對象還是大名鼎鼎的關教官。
吳新寒難免打起退堂鼓,緊張兮兮地搓手。
王鐵祝察覺到對方的異常,說道:「真作踐了剛剛接近一分鐘的心理建設,怎麼你還是一副慫包樣?」
他停頓片刻,繼續說:「無論你在想什麼,我們都似箭在弦。別忘了,咱們可是合作關係,如果你不給力,咱們就沒辦法合作了。不過我相信你,作為隊友,你值得託付。」
王鐵祝半威脅半鼓勵的話讓吳新寒成功打起精神來,畢竟對於吳新寒來說,雖然他來清和市的主要目的是旅遊,順便湊個熱鬧,但能夠參與到聞名於自然公民世界中的「惡魔卵鞘」事件中,甚至有可能在此獲益,吳新寒總歸無法抗拒。
二人一路前行,終於到達1316號房間。
王鐵祝後退數步,站在三米外朝吳新寒微微點頭。後者深吸一口氣,上前敲響了1316號房門。
在門被敲響的一刻,吳新寒即正視貓眼,以此讓關驕楊看清自己的樣貌。
半晌,關驕楊打開門。雖已凌晨,但作為自然公民的關教官並未休息,而是考慮著與此次任務相關的事宜。
在門外傳來響聲后,關驕楊的思緒即呈現混亂,因此她對此刻敲響自己房門的人感到厭惡。厭惡之外,更多的是警惕與疑惑。
她扶著房門,將力氣輸送至雙腳,以便後續可能會發生的戰鬥。關驕楊的表情仍有冷意,她仔細打量著站在門外的平頭青年。
此人面目端正,但面頰微微紅潤,這是因尷尬而形成的表現。隨著關驕楊的注視時間不斷增加,平頭青年眼神開始慌亂,並緩慢垂下腦袋,抓耳撓腮地不知想說些什麼。
關驕楊仍注視對方。她從對方的神色中捕獲到了許多信息:其一,對方認識自己,甚至對自己有些畏懼。其二,對方心性並不成熟。
二人隔著半掩的房門,均沉默不語,但沉默的理由卻有差異。
關驕楊想等對方率先開口。如果對方是一位服務生,關驕楊或許會主動打破安靜,可眼前的這位年輕人明顯不懷好意,甚至可能對自己構成潛在威脅。
因此她無須在乎禮貌,只需要等待對方說出敲門的理由。
吳新寒沉默的理由是他忘詞了,背了那麼久的台詞竟一時忘得一乾二淨。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活著的」關教官,所以非常忐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無異於見到偶像的粉絲。
另外,關驕楊的眼神像是刀子,好像能夠將他的想法從內心深處挖出。這導致吳新寒更加緊張了,生怕自己露出什麼破綻,於是想要冷靜下來,可越想越無法冷靜。
躲在遠處的王鐵祝看著吳新寒,臉色平靜地感受對方的局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