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花

這場對話發生在費希爾之鏡,從1019事件到西列斯離開費希爾世界之間的某個時間點。

在那場「大事件」發生之後，西列斯花費了漫長的時間去了解陰影信徒（也包括了一些舊神追隨者）的所作所為，然後他與琴多就會進行針對性的行動。

這麼做是為了以防後患。

因為他這段時間裏的意志仍舊是99（+1）的狀態,所以許多行動就顯得沒那麼多顧慮，不必擔心自己涉足到某些不可思議的污染之中。

不過,這種做法也讓他了解到了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有時候甚至是讓他感到驚訝和無言以對的事情。

「……所以,讓舊神們擁有對應的花朵概念，是佩索納里的主意？」

西列斯多少有些驚訝地說。

他的確知道舊神與花的事情。

比如阿卡瑪拉與玫瑰、佩索納里與番紅花、布朗卡尼與歐白芷、露思米與金盞花……這些舊神與花朵的意象頻繁地連接在一起，並且都有着某種近似的概念力量。

他原本以為這是舊神們自己的選擇。畢竟神明總是需要某種象徵的，信徒們也會將這種象徵當做是信仰的標誌,諸如李加迪亞的護身符這樣的情況。

但是,這居然是來自於佩索納里的主意嗎？這群舊神曾經是如此和睦的嗎？

「的確是佩索納里的主意。」球球輕聲說,「祂的神位是『春天盛放的鮮花』……所以，祂十分喜愛鮮花……其他舊神被祂念叨多了，也就可以頭頭是道地說上兩句。

「正因此，有一次，佩索納里便提議,讓其他那些舊神各自挑選一種花朵……祂會將那一類花朵的力量，也一同贈送給對方。」

這下西列斯可真的是吃了一驚。

他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神誕紀。」球球說,「以人類的定義來說,應該是神誕紀到信仰紀之間的某段日子……您知道的，人類與神明的時間概念不太一樣。」

西列斯的確知道這一點。

……但真正令他驚訝的,或許只是早期神明們對於自己力量的那種寬容態度。

在古老紀元，的確有神明將力量賜予自己喜愛的信徒的故事,這是舊神血裔的來源之一；也的確有不同的神明同時成為一個國家的守護神的情況。

但是……佩索納里願意將自己的力量隨同鮮花一起贈送出去？

在某種程度上,西列斯甚至覺得佩索納里的這種表現,像是處於某種過於單純的、無害的善意。

或許是因為，佩索納里以為，其他舊神挑選了某種花朵，就意味着祂們喜愛這種花朵；而這種「喜愛」，就讓佩索納里感到愉快，甘願將自己的一部分——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力量贈送出去？

……西列斯很難想像，這些舊神在最初的時刻，居然是這樣的模樣。

也或許的確是時光改變了一切。

於是他順勢有些好奇地問：「那麼，每一位舊神對應的花朵是怎麼選擇出來的？」

「祂們坐下來開了個會。」骰子百無聊賴地說，「難得的聚首。連胡德多卡這個在自己的神廟裏待了無數年的神明，都被佩索納里拽了過來。

「……您知道的，在李加迪亞與阿卡瑪拉之後，生與死就是最先誕生的神明。胡德多卡其實不太想參與這事兒，但是，撒迪厄斯也幫着佩索納里，所以祂就只好不情不願地過來了。

「然後祂們就開始討論，每一位神挑選什麼花朵。老實講，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因為祂們經常聊著聊著就跑歪了話題。

「而且這種『跑歪』還是不可避免的，因為祂們自身的力量涵蓋無數不同的概念，祂們的談話方式——您也知道的，那並不是如同人類一樣的面對面溝通。

「那可是相當混亂的場面。要是哪一位神無意中提及了某個概念，某個涉及到另外一位神的力量的概念，那麼后一位神就會本能地做出回應，然後又導致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老實講，我是覺得，後來這群舊神之所以不願意與彼此溝通、或者所有神坐下來一起好好談談，大概就是不想再看見當時那混亂的場景了。

「僅僅只是決定十三種不同的花朵，祂們就耗費了漫長的——幾千年？至少也有幾百年時間。哪怕是神的生命，也無法經得起這般的浪費呀。」

西列斯：「……」

他還記得他為了跟「陰影」對話，不得不將八瓣玫瑰紙摺疊成紙飛機，將信息蘊藏其中然後讓紙飛機飛到「陰影」那邊。

雖然這是因為他終究是個人類，想在現實世界與「陰影」溝通就只能通過這種辦法，但是……以此類推，這也能大概想見當時這十三位舊神坐下來溝通的場面了。

比如……梅納瓦卡和露思米互扔天平與燈泡、阿卡瑪拉與阿特金亞互扔夢境泡泡和畫框？

那可的確是相當混亂的場面。

西列斯忍俊不禁，感到這群舊神大概都會因為那一次的對話而精疲力盡。

球球又接着說：「最開始決定的花朵，是胡德多卡的……因為祂實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解決這事兒，然後回到祂高高在上的神廟裏。

「……但是，也正是胡德多卡的選擇，耗費了最漫長的時間。」

「為什麼？」西列斯有些好奇地問。

「因為祂瞧不上那些帶有美好寓意的花朵。」骰子語速飛快地說。

西列斯：「……」

罪孽與謊言之神，世界的陰影面，胡德多卡……似乎也的確。

「所以祂最後挑選了什麼花朵？」西列斯問。

骰子和球球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不太常見？」

「呃……我不確定那算不算是一種花，但是……」骰子嘟囔著說，「總之，祂選擇了蒲公英。」

西列斯對這個……呃，植物，的確有些驚訝，他問：「為什麼胡德多卡會挑選蒲公英？」

「因為蒲公英在傳聞中有實現願望的作用。」球球說，「所以，胡德多卡那個時候大概是……覺得這個作用很符合祂的心意。」

快點離開這混亂的聚會，是嗎？西列斯感到一陣好笑。

隨後，他又從骰子和球球這兒聽聞了更多舊神挑選花朵的背後故事。

比如說，阿卡瑪拉之所以挑選玫瑰，不僅僅是因為玫瑰與「預言夢境」相關的說法，同時也是因為，當時的阿卡瑪拉似乎是被人類的某些愛情故事感動了。

「……但是，這十三位舊神不是在神誕紀開始這場討論的嗎？」西列斯疑惑地問，「那個時候人類就已經擁有『愛情』的概念了？」

「因為阿卡瑪拉是最後一個做出選擇的，祂一直遲疑不定。」骰子解釋說，「在這個過程中……愛情的概念就已經誕生了。

「阿卡瑪拉甚至在等待其他舊神做出決定的時候，順便看了看人類的一些……呃，相對比較古老與原始的戲劇表演，因此才被『愛情』這個概念觸動，並且最終選擇了玫瑰。」

西列斯：「……」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種做法……相當符合阿卡瑪拉給他留下的印象。

他一一了解這些舊神的選擇與選擇背後的原因。

另外一個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甚至於讓他無言以對的選擇，就是梅納瓦卡選擇了辣椒。

……辣椒？

「因為祂的一位虔誠信徒，就是靠着販賣辣椒發財的。」球球解釋說，「那是調味品……另外，也可以幫助驅寒……對於高緯度地區的人類十分有效。

「另外，辣椒寓意著『忠誠』與『愛情』……祂希望祂的信徒能永遠忠於金錢，像是與金錢永遠相愛一樣。」

骰子嘟囔了一句：「哦，這可真是『火辣辣』的愛啊。」

西列斯多少感到一些好笑。

總而言之，舊神居然能與各種奇奇怪怪的花朵植物聯繫在一起，讓西列斯感到了一絲驚異與好奇。

他同時也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也就是，他好像還不知道某幾位舊神的樂園是什麼。

他目前知道的樂園有七個，也就是：阿卡瑪拉的坎約農場、李加迪亞的塔烏墓場、阿莫伊斯的亞西兄弟會、胡德多卡的貝蘭神廟、貼米亞法的格奇島、撒迪厄斯的莫沙徹丘陵、阿特金亞的米奈希爾博物館。

剩下的六位舊神的樂園，他似乎還一無所知。

面對這個疑惑，骰子很快就解釋說：「首先，梅納瓦卡的樂園其實並不真正存在於神明宇宙，祂的樂園情況與阿莫伊斯類似。

「祂存在於人類的商業貿易與其他誓約之中。每達成一次交易、每賺到一筆錢、每立下一個誓約或者合約，都會讓梅納瓦卡的力量顯現。

「人們將這種情況稱為『梅納瓦卡的誓約』，意思是梅納瓦卡永遠與人類同在，儘管，在祂隕落之後，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西列斯恍然，他說：「那麼，梅納瓦卡的力量也分散於這些……商業活動與誓約踐行之中？」

「是的。」球球說，「梅納瓦卡是最為看重承諾的神明。」

……最重視承諾、同時要求信徒保持忠誠的梅納瓦卡，最後自己卻背叛了這個世界嗎？這一點令西列斯感到五味雜陳。

「然後是……呃，露思米？」骰子在沙發上滾了滾，「露思米的樂園是『弗洛里的燭台』。弗洛里是信仰紀時候的一個……發明家？或許可以這麼說。

「他發明了很多很有意思的東西，其中之一就是燈泡。他將夜晚的光明帶給了人類，也可以說，他是露思米的代行者，因此露思米最終就選擇以他的名字來命名自己的樂園。

「儘管是『燭台』，但其實隨着時間的流逝，露思米的樂園也發生了變化。硬要說的話，那其實更像是一個燭台，上方漂浮着一顆發光的星星。

「那照亮了黑暗……儘管也為祂吸引來了『陰影』的關注。」

西列斯為此感到一絲無奈。

「布朗卡尼的樂園名為『拉多的通天塔』。」球球說，「那其實並不算是塔……而是一條路，一條朝聖苦行的路……如果信徒能走過那條路，那麼就能進入布朗卡尼的樂園。

「而拉多是第一個做到這件事情的人……因此，布朗卡尼就以他的名字來命名自己的樂園……這條路究竟是什麼，其實有很多種說法。

「但對於布朗卡尼來說，那條路或許只是存在於人類的心中……而不是實際存在的……人們只是需要走過自己的人生之路。」

這的確相當符合這位苦行與靜默之神的作風。西列斯心想。

「然後是埃爾科奧和翠斯利。」骰子解釋說，「那其實與貼米亞法和佩索納里十分相似。埃爾科奧的樂園是『格蘭的狂歡宴』，而翠斯利的樂園則是『喬爾的林地』。

「格蘭是狂歡節的發明者，也是一個酒鬼。據說他甚至都不能算是埃爾科奧的信徒，而是與埃爾科奧一起尋歡作樂的酒友。

「而喬爾則是翠斯利的忠實信徒，一生都生活在自然之中，最終死在翠斯利的懷抱之中……或者您也可以理解為他受到了翠斯利的污染。」

西列斯瞭然地點了點頭，他又問：「那麼，佩索納里的樂園呢？」

現在他唯獨不知道佩索納里的樂園情況了。

「佩索納里的樂園是『布斯山脈的鮮花苗圃』。」球球低聲說，「這裏與世界上所有的植物、花園、以及生命本身相連。

「在那場聚會結束之後，佩索納里在自己的樂園中單獨開闢了十三塊區域，用以種植其他神明選擇的植物與花卉，以此將自己的力量交給對方。

「……在許久之後的沉默紀，祂也同樣是在這裏，在屬於翠斯利的那片苗圃之中，吞食了翠斯利。」

西列斯怔住了。

那不能說是太悵然的思緒。他只是將過去、現在與未來的許多事情聯繫在一起思考之後，生出了一些感嘆。

他想到阿卡瑪拉。

阿卡瑪拉因為人類的愛情而選擇玫瑰，佩索納里將玫瑰的力量交給祂，於是阿卡瑪拉就在坎約農場里自己的小房子邊上種滿了玫瑰。

等到時間過去幾千幾百年，當西列斯去往阿卡瑪拉的夢境，發現那枯萎殘破的花圃的時候，他從來不會想到，這來自於古老紀元時舊神們一次雞飛狗跳的難得聚會。

時光能帶來一種奇妙的感受。

因為……

鮮花終有枯萎之日。黑暗也終有消退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