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咸陽無小吏!

第113章 咸陽無小吏!

田安並沒有急著去告官。

他故意在外面等了一會,確定鄭升沒有去獄衙,而是朝其他方向走去后,這才下令把鄭升給抓了,隨即去告了官。

獄衙內。

獄曹狎和華獄掾眉頭一皺。

他們剛處理完今日政務,正準備回家,沒曾想,都天黑時分了,竟然還有人來告官。

而且這人是真的告官!

兩人並沒給回復。

獄衙並沒有收捕、審訊有罪官吏的職責,這個職責是屬於御史府下侍御史的。

他們哪敢僭越?

大秦審案自有一套規程。

地方設有郡獄和縣獄,分別由郡尉和縣尉管理,不過郡獄和縣獄基本只處理民事案件。

吏治案件歸於地方的監御史。

監御史跟地方的郡守(縣令)、郡尉(縣尉)平級,共同構成了地方的三駕馬車,監御史類似於後世中紀委一樣的存在,並不受地方管轄,只對咸陽的御史大夫負責,負責監督地方的官吏。

咸陽自然也不例外。

獄衙是負責處理民事案件,吏治案件則歸於侍御史。

侍御史由御史中丞統領。

職能為掌受公卿奏事,

舉劾按章,監察文武官員。

侍御史分:令、印、供、尉馬、乘五曹,分別監領律令、刻印、齋祀、廄馬、護駕等事宜,但也供朝廷臨時差遣,出監郡國,持節典護大臣喪事,收捕、審訊有罪官吏等職能。

侍御史的官職不大,年秩也僅六百石,但掌握的權力卻極大。

獄曹狎皺眉道:

「華獄掾,這案件不在我們職能範圍,我們就不要參與了。」

「咸陽跟地方不同,兩三百石到六百石的官吏多如細沙,而且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背景,讓他們去侍御史告吧。」

「我們不插手立案。」

「這樣也省的後面移交案件。」

華聿眉頭微蹙。

搖頭道:

「獄曹此話實在不合時宜。」

「獄衙的確一般不負責吏治案件,但如果對方只是個斗食小吏,案件其實還在我們職權範圍,現在沒有具體了解案件,豈能這麼草率就推卸?這豈不是瀆職?」

獄曹狎嘆道:

「華獄掾,你這讓我說什麼好?」

「咸陽哪有斗食小吏?」

「這又不是地方,有什麼公卒、士伍。」

「你身世顯赫,卻是不知,外界一直流傳有一句話,稱『咸陽無小吏』,就算真有,對方其實也未必真是『小吏』。」

「我不建議趟這渾水。」

華聿看了眼獄曹狎,沉聲道:「無論案件在不在職權範圍,我們都應該給自告一個說法,就算真的不在職能範圍,到時,把案件移交給侍御史即可。」

「這費不了多少時間。」

「既然獄曹不願出面,那這案子就由我來負責,待我問清楚案件經過,到時再決定是自主審理,還是移交給侍御史。」

說完。

華聿推門出了大堂。

獄曹狎面色青一塊紅一塊。

低嘆道:

「唉。」

「這又何必呢?」

「前段時間才得罪了鐵官丞鄭玄,現在又去主動招徠禍事,對方背景不大尚可,若是對方背景不小。」

獄曹狎長嘆一口氣。

神色抑鬱。

他前面私下打聽過,他其實都已經被上面提拔為咸陽令佐了,結果令書下發的前幾天,攤上了鄭安的事,晉陞不僅沒了,還被咸陽令說是處置不當,鄭安的事還沒消停幾天,又來一個。

狎是真的欲哭無淚。

再來幾起,他別說當獄曹了,獄衙都待不了了。

「華聿。」

「以前你破案,我受嘉賞,現在好了,你惹事,我挨罰。」

「真是我欠你的!還,我還還不行嗎?不就一個案子嗎?我狎有什麼不能接的?」

「大不了一輩子紮根獄衙!」

「母婢的!」

狎低罵了一聲,大步走出了大堂。

獄衙外。

田安『如實』說了情況,他的一塊玉石被盜了。

他起初以為是有人撿到了,會來報官,結果並沒有,後面他家的奴僕發現是一名官吏撿到的,結果這人不僅不認,反倒還誣陷他說這玉石是他祖傳的。

田安經過回想,想起這人曾在路上撞過自己。

他當即明白對方這是有意盜玉。

因而是直接來告了官。

聞言。

華聿眉頭微皺。

這個案子其實並不複雜。

就是一名官吏見財起意,趁著自告不注意,悄悄盜走了其身上的玉石,然後仗著官吏的身份,想欺壓對方,以此霸佔玉石。

案件很清晰。

不過。

華聿並不會只信一面之詞。

問道:

「你所言皆真?」

「若是誣告,你可知後果?」

田安道:

「我所言句句屬實。」

「我的確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盜竊,但大秦律令,私拿財物皆以偷盜罪論處,所以我以盜竊罪告他,並沒有任何問題。」

「而且我有不少人證,他們皆可為我作證。」

「請上吏明察。」

華聿點頭。

田安所言非虛。

大秦律令規定,私拿財物以偷盜罪論之。

但並不是所有私拿財物都會被論罪,私拿親子的財物按律是無罪的,只有私拿他人或養子的財物,才會被論處盜竊罪。

反之卻不同。

親子拿父的財物會被認為是不孝。

甚至可能被申請謁殺。

顯然。

田安告官為公室告。

華聿道:「按你所言,你跟對方有過接觸,不知對方是何人?」

田安搖頭。

說道:

「這我不知道。」

「我就知道他私拿了我的東西。」

「我前面派人把他抓起來了,應該很快就能送到這邊。」

華聿皺眉。

田安冷聲道:「我是原齊國的公族子弟,有人私拿我的東西,我還不能抓他見官?」

「天下哪有這麼道理?」

正說著。

幾個奴僕就把鄭升拽了進來。

其中一個奴僕手中還拿著塊珍貴玉石。

田安接過玉石。

笑道:

「上吏你看。」

「這虎頭珩就是從這人身上找到的,我又豈會說假?這人不僅私拿了我的東西,還拒不承認。」

「對了。」

「我也告訴上吏一件事。」

「我這玉石非是一般的玉石,其名為瑪瑙虎頭珩,是我齊國的絕世珍寶,上吏現在不會認為我是在栽贓他吧?」

「他不值!!!」

華聿目光一凝,但也沒多說什麼。

就在華聿想審問這名嫌疑人時,獄曹狎卻是出來了。

他看了眼被五花大綁的鄭升,眼中露出一抹異色,隨即有些興奮的介面道:

「這案件我們接了。」

「不過。」

「這人是官吏,非是獄衙能審理的,等會,我們會把這案件移交給侍御史,明天,你們可去侍御史進行訊獄。」

聞言。

田安眼中一喜。

連忙道:

「那就再好不過了。」

「既然案子已經定下,這名罪犯就交給獄衙來拘押了,我明天必親自去侍御史進行訊獄。」

「我倒想看看,秦吏的嘴有多硬。」

說完。

田安朝四周揮了揮手,趾高氣揚的離開了。

走出獄衙。

韓成就不解的問道:「田兄,你應該知道這人是官吏,為什麼還把他送到獄衙?不應該直接押送到侍御史嗎?」

「你這是何意?」

田安眼中露出一抹得意。

笑道:

「我知道獄衙沒有權利。」

「但他們可接案。」

「咸陽無小吏,這名官吏怎麼都有一些背景,獄衙這邊接也好,不接也罷,一定都會被這官吏一邊的人所惡,前幾天鄭安不是說,他被獄衙這邊趕出去了嗎?」

「我們也算是替他出了口惡氣。」

「噁心了一下獄衙。」

「再則。」

「獄衙是審什麼的地方?」

「審賤民的!」

「這名官吏被抓時那麼盛氣凌人,但在我眼裡,他跟那些賤民沒有任何不同,我是在故意羞辱這名官吏。」

「秦吏?」

「他們就是一群賤民!」

聽到田安的解釋,韓成也撫掌大笑。

誇讚道:

「田兄真是好手段。」

「一舉多得。」

「這鄭安聽到了豈不感激涕零?」

「哈哈。」

兩人大笑著去了外市邸店。

至於明天的訊獄,兩人是絲毫不擔心。

他們既然制定了這個計劃,自然是做了周密安排。

他們今天的確在渭橋兩端攔了不少人,但他們也安排了不少人在橋上『經過』,這些人跟他們實際沒任何交集。

這些人都是證人!

而且證詞是早就編好的。

只要他們不出現太大失誤,讓那名官吏找到太多破綻,不然那名官吏休想在這事上翻轉。

他就是有罪!

獄衙。

華聿不滿道:

「獄曹,你怎麼這麼草率?」

「我都還沒有問清案件,你怎麼就把案子接下了?」

「若是這名自告告發的案情不實,按律屬於『告不審』,官府是不予受理的,你這接下,豈不是認定這名自告所言非虛了?」

「接案哪有這麼草率的?」

獄曹狎笑著道:

「我知道你說的律令。」

「伍人相告,且以辟罪,不審,以所辟罪罪之。」

「如果這名自告告發的案情不實,官府不僅不會受理,還會以自告誣告的罪行來懲罰誣告者。」

華聿氣惱道:

「既然獄曹知道,為何不等問清案情再接案?現在案情問的不清不楚,就這麼貿然的定性,這豈不是把案件當兒戲了?」

「你這是瀆職!」

獄曹狎道:

「我知道你不滿。」

「但這案子,我既然看到了,就一定會接。」

「你知道那嫌疑人是誰嗎?」

華聿陰沉著臉。

正聲道:

「我們這是獄衙!」

「是絕對不能徇任何私情的。」

「無論這名官吏是誰,他以前做過什麼,都不該影響我們的判斷和審理,獄曹,你這次怎麼就糊塗了呢?」

華聿有點恨鐵不成鋼。

獄曹狎黑著臉,繼續道:「這人是鄭升。」

「不管他叫鄭升,還是其他,都不該影響到我們的公正。」華聿正欲發作,隨即似乎意識到什麼,驚疑道:「鄭升?他跟鄭玄有關係?」

獄曹狎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一抹冷意。

說道:

「他是鄭玄的親弟。」

「鄭玄一家早前都是匠人,後面鄭玄靠軍功,成為了官吏,然後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鄭升卻是與鄭玄不同,他沒有去過戰場,一直都在咸陽當匠人,後面蒙鄭玄照料,才成為了一名工師。」

「不過......」

「鄭升的名聲一直不太好。」

「鄭玄沒發跡之前,鄭升沒少做坑蒙拐騙的事,只是那時沒多少在告,加上後面鄭玄發跡,有著鄭玄打仗獲得的賞賜,他並沒真受什麼處罰,這些年倒是安分了不少。」

「實則還是本性難移!」

華聿搖頭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因此斷定,他這次就真盜竊了,你這分明夾雜了私心。」

獄曹狎沒否認。

看到綁的人是鄭升,他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直接就同意了立案,這要是說沒私心,那是絕不可能的。

他的確有私心。

他就是在故意報私仇。

他心中有氣。

因為鄭安的事,他晉陞被阻。

這段時間,他基本沒有得罪人,唯一得罪的一個,就是鄭玄。

所以事情就顯而易見了。

在他看來,他之所以晉陞被阻,就是鄭玄搞的鬼。

現在鄭家的人又來了,雖然是被綁來的,但誰知道,鄭家會不會以此來針對獄衙?

他知道可能性其實不大。

但他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鄭玄一家的人。

現在案子一立,鄭升至少今晚要在監獄過夜,就算最後查實那名自告是誣告,他頂多被認定為失察,被咸陽令叫去責罵一頓,這點懲罰,他自認還是承受得起。

最起碼。

他心裡能痛快。

見獄曹狎這堅定的神色,華聿輕嘆道:「你這樣做,若是侍御史那邊認定這起案件為誣告,你少不了受頓責罰。」

獄曹狎笑著道:

「無妨。」

「真是誣告,我來應付。」

「我看鄭玄一家上下不順眼很久了。」

「真當我沒脾氣?」

說完。

獄曹狎看向四周,大聲道:「來人,把鄭升押到侍御史去,同時讓人整理一份爰書,一道送出去。」

聽到獄曹狎的吩咐,獄衙當即行動起來。

很快。

押著鄭升的車就駛出了獄衙。

在狎和華聿沒有注意到的地方,一名牢隸臣,卻是注意到場中的情況,他遲疑了一下之後,悄悄離開了獄衙,把鄭升被抓的消息,偷偷告訴了鄭安。

是夜。

獄衙內漸漸恢復了寧靜。

鄭宅卻再起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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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嫡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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