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被拐

一九八七年一月中旬，臨近春節，家門口來來往往的陌生人開始多了起來。

盧王村距離鎮子比較近，很多小商販去鎮上批發貨物都會在村子裏穿過。

這些小商販騎着大二八自行車，後座上，還挎著兩隻幾乎垂到地面的大筐，他們會在鎮子上購買過年的物資，去往另外一個地方賣，賺取差價。

蕭陽一上午的時間，已經見過十幾個這樣的商販路過了，他坐在門口曬著太陽，右眼皮時不時的跳幾下，總感覺有些不安。

「陽陽，你瘸子爺爺昨天說，今天想再跟你下盤棋，去不去？」

「不去了！」蕭陽搖了搖頭。

「那行，我去跟他說一聲，你別到處跑啊。」

蕭陽沒有回應，繼續閉着眼睛繼續享受着這難得的好天氣。

這時，隔壁傳來陳大山咿呀的聲音，蕭陽睜開眼睛看了過去，卻見到劉蘭花在門口探出了半個頭，見到蕭陽一個人坐在那，快速的又縮了回去。

「搞什麼鬼？」蕭陽低聲嘟囔著，正打算閉上眼睛，門前路上又出現了兩個小商販，來到他的跟前放慢了速度，四處打量了一下。

「小朋友，叔叔這裏有糖，你要不要吃啊？」

熟悉的套路，熟悉的語言。

人販子？！

蕭陽立時警覺起來，睜大眼睛看向兩人，上午所有的不安，都在此時得到了驗證。

他快速的向東面看了一眼，知道劉蘭花是指望不上了，站起身就往家跑，邊跑邊喊著奶奶。

可是他剛剛跑出幾步，身體突然被人抱住，被塞進了自行車後座的大筐中，接着便是一把乾草蓋在了頭上，隨後又蓋上了一塊厚實的棉布。

他扯著嗓子大喊著奶奶救命，這兩人竟然毫不在意，收拾著大聲唱起了沙家浜，把他的喊聲幾乎全都遮掩了。

隨後兩人上了自行車絕塵而去。

蕭陽在竹筐的縫隙中，看到了劉蘭花從大門口露出了半個腦袋，也看到了楊慶梅和陳曉紅從屋裏衝出來，大聲呼喊他的名字。

可是，她們都沒有發現自己。

他感覺到了絕望，上一世他就無比痛恨人販子，為了幾萬塊錢，硬生生毀掉一個家庭，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人販子的目標。

路很顛簸，蕭陽中午沒有吃東西，又困又餓，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不知道兩人騎行了多久，自行車「吱~」的一聲停了下來。

他頭頂上的棉布和乾草被相繼拿掉，一雙大手把他從筐里抱了出來。

抱着他的男人，笑嘻嘻的在他臉上捏了捏，露出口中三顆閃亮的牙齒，那是三顆金屬牙套。

「三哥，咱走吧，買家還等著呢。」另一人，把他們自行車鎖在了一起，指了指身後不遠處，那裏是一處獨立在村子之外的破舊民宅，四周長滿荒草，院裏放着一個半人高的石頭碾子。

「來了。」被稱三哥的人回應着。

「劉大姐說，這個孩子說話說的可溜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走在前面的青年隨口說道。

「哦，是嗎？」三哥在蕭陽的臉上捏了一下說道，「小子，說兩句，震我們哥倆一下子！」

「恭喜發財，紅包拿來！」蕭陽十分配合的說了一句，把兩人逗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我還以為會說什麼，原來這家人，是把這孩子當吉祥物養了，看來是讓劉大姐損失不少錢，怪不得恨的牙痒痒。」前面的青年轉身捂著肚子大笑。

「你老提劉大姐幹嘛，讓這孩子記住咋辦？」

「別扯淡，這麼小個孩子，能聽懂才怪，我姐家二閨女快三歲了，到現在還跟傻子一樣呢。」

「你以為全世界娃都是你家種啊，聰明娃多著呢！」

「你快滾吧，你自己不是四歲半才開始喊爹的......」

「我糾正一下，是四歲零五個月！」

「行行行，四歲五個月，這他娘不還是四歲半？」

「一年有十二個月！」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埋汰著。

蕭陽心中震撼。

他們雖然沒有提到劉蘭花的名字，可話里的意思，已經指向了她。

難道是因為那天那一巴掌？

可拐賣兒童是要面臨牢獄之災的啊，她已經糊塗到這個份上了嗎？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蕭陽無奈的搖著頭。

這種人一旦得罪了，躲是躲不掉的，只能用絕對強大的實力對其進行碾壓，讓她產生絕望感，才能真正破除後續的麻煩。

否則，即便是這一次逃脫了，她還會籌劃下一次。

下一次如果躲避過去，仍然會有下下次，永遠沒有盡頭。

兩人帶他來到那處破舊房屋，一進門就聞到一股發霉的味道，好像很久沒人住過了，屋裏只有兩個木質的卧式衣櫃和一個簡易的木床。

上面落滿了灰，卧式衣柜上有一個明顯的屁股印，似乎不久前有人坐在那裏。

「三哥，是不是給錯地址了，這地方沒人住啊。」

「應該不會，等等吧。」青年三哥把蕭陽放在那個相對乾淨的屁股印上，掏出兩根煙，兩人在屋裏點着了，開始抽了起來。

一根煙沒抽完，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兩人趕緊站起身來，警惕的看了過去。

門口走進來一男一女，都是五十多歲的樣子，男人手裏端著一根長長的黃銅煙桿，吧嗒吧嗒的抽著，臉上的皺紋很深，皮膚黝黑。

跟在他後面的女人看起來很敦實，兩個臉蛋紅紅的，圓圓的，臉上掛着期待的欣喜。

「來了啊？」

男人和兩個青年打了個招呼，隨手把門關上了。

「來了，劉大姐跟你都說好了吧？」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衣柜上的蕭陽，默默的從腰間摸出了一個布包，一層層的剝開后，露出了裏面厚厚的一疊十元紙幣。

「正好六百，數數吧。」青年三哥驚喜的接過，一分為二，和同伴開始清點。

中年女人走過去把蕭陽抱了起來，掩飾不住內心的歡喜，在他的臉上使勁親了一口。

屋裏忽然變的很安靜，只有那兩人在數錢的聲音。

氣氛也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六百，剛好，大爺，沒什麼事我們哥倆就先撤了。」

「等等！」男人喊住了兩人說道，「你們告訴蘭花一聲，有這麼個事，這幾年就先不要走動了。」

「大爺，這我們可幫不了你，這個節骨眼上我們可不敢再回去了。」

兩人揣起了現金，不再理會中年男人，嘻嘻哈哈的向外走去。

劉蘭花！果然是這個該死的女人，究竟是因為什麼，讓一個做了奶奶的人心理扭曲成這個樣子，竟然對鄰居的孩子心懷如此恨意！

蕭陽的臉色異常陰冷，看着兩個人販子揚長而去，心中十分不甘，他不想就這樣放他們離開，一旦兩人離開他的視線，他或許再也見不到他們。

兩人剛剛嘗到拐賣人口的甜頭，一定不會就此罷手，那麼就會有更多的嬰兒成為他們的目標，也就有更多的家庭被他們摧毀。

他不能讓這種事情再次發生，他要制裁這兩人，讓他們無法再做下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當這個瘋狂的念頭在他的腦中呈現，一個計劃也逐漸在他腦中成型，雖然並不成熟，但他擁有八十年的人生經驗，對自己的臨時應變能力還是有信心的，他決定試一試。

「站住！」蕭陽突然間大喝一聲。

房間內的中年男女以及已經走出門的兩個青年都被他的喝聲嚇了一跳。

抱着他的中年女人陡然鬆了手，失去支撐的蕭陽身體一晃，曲腿在女人的肚子上蹬了一腳，堪堪落在卧式衣櫃的邊緣，差點摔落在地。

屋外的青年聽到稚嫩的喝聲，詫異的轉身回來，剛巧看到蕭陽騰空落下，穩穩坐在了原先的位置，立時呆立當場。

「這小子這麼靈活嗎？」

蕭陽輕輕出了口氣，眼珠子微微上翻，而後回歸正常，可那一臉的凝肅之氣讓在場的四人都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三哥，這小子搞什麼鬼？」

「不知道，感覺有點像鬼上身呢？」

「你可別嚇唬我！」

「沒嚇唬你，等會走，看看熱鬧！」

兩人嘀咕著，蕭陽的目光陡然射向他們，如同有形有力，直接讓兩人雙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

蕭陽兩眼微眯，儘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更具迷惑感，連聲音也慢了許多，肅然說道：「我乃九霄鯤鵬天尊，在人間護佑此子，爾等怎敢將其劫持至此？！可知罪否？！」

這時的農村雖然已經開始教育普及，但四五十年代的一些人，還是比較迷信的，蕭陽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打算冒個險，加上他上一世的記憶和與生俱來的語言能力，還是有很大幾率騙過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