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桑梓地
百越王其人，其實已經無需多做解釋了。
好色成性又貪得無厭，胸無點墨偏偏還驕奢淫逸。
妻妾成群，子女無數。
唯一能讓紫玦稍顯與眾不同些的，無外乎她的母親是先王后，她的舅舅是鎮國將軍。
哦對了，還有她遠超一眾姐妹的容貌。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
她的母親紅顏早逝，她的舅舅也不聞不問，堂堂一國公主，活得連個路邊的乞兒都不如。
他們唯一記得的，只有她的臉。
等到她長大以後，可以用來討好其他掌權人的臉。
那些人望向她的眼神惡意滿滿，毫不掩飾其中的貪婪和垂涎欲滴。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先王后在世的時候，曾特意請了武師教導她。
等洋洋自得的百越王察覺到不對，他那擁有驚世容貌的女兒已經瞞天過海，悄然出逃。
紫玦的出逃之路並不順利。
到底是個懵懂的小姑娘，從逃離百越王都的那一刻就危險不斷。
胳膊上的傷口得不到有效救治，拖到發炎潰爛，她才意識到這傷勢無法自愈，需要藥草消炎止血。
身無分文的小姑娘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偷藥房。
她做夢也想不到，會在半夜三更的藥房裏，撞見藥商家初來南疆的小公子。
小姑娘一個骨碌兒翻身跳起來，一把將目瞪口呆的小青圭抵在牆上，眼露凶光：「你要是敢喊，別怪我不客氣。」
被按在牆面的青圭呆愣愣地瞧着她，半晌視線下移，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你是想找藥草嗎？」
紫玦按着他的力道更重了些：「閉嘴。」
但對面是誰啊？對面是青圭啊，他可從小到大都不是會乖乖閉嘴的性格。
「……你手裏拿的那株藥草若是用了，傷口只會惡化，三日之後必將暴斃而亡。」
瞧著小姑娘眼神明顯瑟縮了一下，他洋洋得意，繼續道，「去腐肉的藥草在左手邊第三個抽屜，止血的在右手邊第五個抽屜，信不信由你。」
紫玦半信半疑地翻開了左邊的抽屜，裏面的藥草果然眼熟，就降低了戒心伸手開右邊的抽屜。
一團白霧「嘭」地爆出，饒是她掩鼻再快，也不免吸入幾口。
再去抓青圭，他已經退出去好幾步，露出賤兮兮的笑容，「這迷藥就算牛聞了也得倒，何況你這小身板……」
話只說了一半，青圭臉上的笑便僵住了。
搖搖晃晃站不穩的小姑娘倒地前一把捂住了臉，眼角似乎有淚。
………………
那會兒紫玦被藥粉迷暈，以為一切都完蛋了。
哀叫聲將她吵醒，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就看到先前耀武揚威的小公子捂著頭滿屋子逃竄，一個錦袍玉帶的中年人拿着雞毛撣子在後面追。
嘴裏還罵罵咧咧：「這麼烈的葯你也敢給人家女娃娃用，我看你真是這段時間挨的打少了。」
「爹，爹，我錯了爹，別打了！」
青圭吱哇亂叫，抱頭鼠竄，又跑了半圈，看見紫玦坐起來，隨即停住步伐轉身一把架住他爹的雞毛撣子。
另一隻手指向紫玦，一臉沉痛，「爹，別打了，她這不已經醒了。」
中年人順着青圭的手看了眼紫玦，抽回雞毛撣子又給他一下，這才沖紫玦露出一個和藹的笑。
「女娃娃，我姓青，你可以叫我青伯。胳膊上的傷口已經幫你處理過了，你家在哪裏？我們送你回去。」
青圭嘟嘟囔囔：「都說了她是來偷葯的……」
他爹一巴掌給他糊在後腦勺上，給他糊閉嘴了。
紫玦的視線從蔫頭巴腦的青圭身上移開，望向將雞毛撣子藏在背後的中年人。
他的身形比一般百越人要高大魁梧，又因為常年經商四處奔波，顯得體魄格外強健。
還有他身上昂貴的配飾，這樣家境的中原人……
紫玦強忍腦中的昏沉不適，爬起來跪坐在床上，重重叩頭。
「青伯，求您救救我。」
她給自己編了一個初次到此地經商，卻遭歹徒劫掠與家人失散的身世，聽得青圭爹唏噓不已。
「你說那些歹徒還在找你？這樣，你把你家人的模樣形容給我，我叫人畫了像暗地裏去尋。」
青圭爹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莫怕，我這裏是安全的。」
虛構的畫像如何能尋找得到人？父子二人在此地逗留了半個月，依舊一無所獲。
青圭爹一臉憂慮：「我們必須得回去了，女娃娃，要不你考慮一下先跟我們回古幽去？」
對上紫玦愣怔的眼，他又連連擺手，「哎，你要是想再找找也行，這邊的鋪子還要繼續開，我讓他們全力保證你的安全……」
小姑娘低下頭，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口。
「青伯，我跟您走。」
………………
時間流轉，樹下的梓願公主捧著茶盞，眼神飄忽不定。
「青伯是個很好的人，這麼多年來他或許早已猜出我身份有異，但他不問，我便一直沒有說。」
金羽諷刺一笑：「他當然會對你好，你自己算算從小到大，你為他那不會武功的兒子扛了多少傷，他哪來的理由對你不好。」
紫玦搖搖頭：「不一樣的，若無青伯，世間已經沒有紫玦了。」
不再和金羽爭論，她轉向慕容冰，「隱瞞身世實在是情非得已，請公子寬恕，除此之外，紫玦不曾有半分辜負公子。」
慕容冰同樣捧著茶，眸光淡淡：「包括我的真實身份？」
「非我所透漏。」
紫玦換了個坐姿，輕輕撩開腳邊裙擺，露出腳腕上漆黑鐐銬，「若不是得知南疆戰事異變，終此一生，我都不會回到這裏。」
慕容冰垂眸看她一眼：「我奪百越三地，戕殺百越士兵無數，你也不在意？」
紫玦輕輕笑起來。
她以往總是戴着面紗，總是寡言，慕容冰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透徹明凈的笑容。
「公子，桑梓……非我願啊……」
這片土地早就再無留戀，又從何來故園情深？
她似乎是想起身，礙於腳上的鐐銬，身子有些不穩，慕容冰到底不忍心，伸手扶她一把。
掌心相觸的那一刻，紫玦的眼神從柔軟陡轉凌厲，扣緊慕容冰的手掌，將人從金羽旁邊拽到自己身後。
另一隻手則飛快地拔下了盤發銀簪，墨發瞬間披散，又被風吹得揚起。
金羽下意識伸手要去抓慕容冰，卻被銀簪簪尖擋住，手背霎時劃出一道血線。
紫玦一手將慕容冰掩在身後，一手持簪對準金羽，厲聲喝止。
「退後！我明明將公子託付給了大哥，為何如今是你與公子在一起？你將我大哥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