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梓願
金羽雖然素日謊話連篇，在赤璋這件事上卻是沒有騙慕容冰的。
赤璋被他安排在村落邊角的一座木屋裏，周圍守衛森嚴。
即便是金羽親自帶慕容冰前來，接應的溫家人望向慕容冰的眼神，也滿是戒備警惕。
慕容冰邁過一道道防線，走到赤璋面前。
昏睡中的赤璋無法跟在她身後喋喋不休地說教，眉眼看起來要比平時溫和許多。
只是臉色蒼白得可怕，襯得他整個人彷彿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似的。
記憶里她還是第二次見到赤璋如此脆弱的樣子。
慕容冰伸出手，想探探他的頸動脈，卻被金羽一把攥住手腕扯了回來。
「不必探了，還有口氣呢。」
他示意慕容冰看向赤璋起伏微弱的胸口，「他身上的葯都餵給你了，這邊沒有像你那兒一樣效果奇佳的藥物，所以估計要昏迷很久。」
慕容冰垂眸看着赤璋安靜的睡顏，問道：「你是在哪裏遇見赤璋的？」
金羽裝模作樣地想了想：「好像是在一處山林吧，他和梓願裏應外合把你帶出地牢，梓願被擒，他重傷難行，被我救回這裏。」
他回過味兒來，臉色一變，「長雪，他身上的傷可與我沒有半分關係，你這筆賬要往百越人頭上算。」
慕容冰點點頭，忽的抬起眼，眸光幽深：「金羽，你將我與赤璋帶到此處，到底有何目的？」
金羽輕輕勾唇笑了笑。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熟練地牽過慕容冰的手，帶着她緩步往外走。
在她身後，木門重重關閉。
聽到動靜，慕容冰不放心地回頭望了一眼，便看到溫家人警惕的目光再次掃過來。
根本無須回頭，金羽也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麼事。
他笑道：「你最好祈禱赤璋醒過來后老實一點，不然溫家可不慣着他那臭脾氣，十息之內就能將他這副殘軀給廢了。」
慕容冰重重地抿了下唇：「金羽……」
「好好好，我盡量不傷他。」金羽立刻乖乖繳械。
他牽着慕容冰，卻走上和來時相反方向的路。
就在慕容冰眉頭越皺越緊的時候，跨過草叢，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條能容下馬車通行的小路。
不遠處，蒯信坐在馬車前，晃着馬繩嘚嘚地駕車過來，停在兩人面前。
金羽打算扶慕容冰上車，拽了兩下沒拽動，眉尾一挑，回眸看她。
「你這又是唱的哪出？」慕容冰搞不懂金羽的想法，不想輕易遂了他的意。
重傷未愈之人再想反抗也掀不起幾絲波瀾，金羽直接彎腰抄起慕容冰，輕輕一躍跳上馬車。
「帶你去百越，去見見你那隱將。」
慕容冰遲鈍地眨了眨眼：「你是說紫玦？」
金羽動作小心翼翼，將她放在車廂內的軟榻上，聞言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臉。
他的語氣冷清，並無尋常笑意，不知是說給慕容冰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我的長雪性子倔強，若有心結，還是早些解開罷。」
………………
百越王都。
一處皇家別院，百越裝束的婢女透過茂密枝葉的縫隙，偷偷地打量著院子中央的公主。
她被派來別院伺候這位梓願公主也有好幾日了，第一次見到對方時，她也是嚇了一跳。
畢竟哪有公主的腳腕會被扣上沉重的鎖鏈呢？
幾日來，這位公主就沒有離開過院子中央的那棵樹，夜裏就寢也在樹下，還是她擔心公主受涼，送過去好幾條毯子。
趁著送毯子的機會，她多打量了幾眼對方。
梓願公主有一雙很美的眼睛，她沒讀過書，想不出如何形容這種美，只知道這美與百越人眼中的美是完全不同的。
可這雙眼中空空，毫無神采。
婢女撓了撓頭，正琢磨著再給公主送過去些什麼東西，忽然聽到別院大門方向傳來一陣騷動。
瞧了眼死氣沉沉的公主，婢女咬咬牙，扭頭跑向大門。
沒等她趕到門口，一片喧嘩中已有人衣袂翩飛，瀟灑越過人群落到庭中。
少年眉眼飛揚，笑容囂張邪肆，懷裏還似乎抱着一個姑娘。
絲毫不顧身後因他而起的人群騷亂，他轉過眸子，視線落在婢女臉上，稍微收斂了笑容。
「哎，梓願在哪裏？」他問。
婢女獃獃地望着他精緻奪目的眉眼，一時間竟忘了回答。
金羽頗為失望地咂舌，低聲和慕容冰解釋，「遇上個啞巴，還得我親自找。」
他嘴裏說着話，腳下已然踩了庭中石柱，一躍而上踏在屋檐碎瓦邊，幾步衝上屋脊，向下望去。
看着樹影婆娑下閉目跪坐的人，他喉間溢出清朗好聽的笑聲。
「好長雪，這不就找到你想見的人了嘛？」
兩人落到紫玦面前的時候，她依舊闔著雙目，一動不動。
金羽笑眯眯開口：「別來無恙啊，梓願公主。」
但紫玦對外界的一切動靜不聞不問不看，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金羽拖長腔調繼續喚她，「不要這麼生疏嘛，紫玦大人。」
紫玦緩緩抬起頭，睜開了眼睛。
她似乎很久都沒再看過什麼，一時間被日光刺得連續眨了好幾下眼睛，才將縹緲的視線定在金羽臉上。
「……世子爺。」嗓音生澀平淡。
金羽將慕容冰從身後拉出來：「紫玦大人，你瞧瞧這是誰？」
紫玦又慢慢轉動脖子，看向慕容冰。
她的眼神原本是空洞無光的，看到後者時瞳孔細微收縮了一下，臉上惘然散去，神情難以置信。
紫玦陡然坐直身體，又定定地直視了會兒慕容冰，眼角倏地湧出大顆的淚珠。
她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失態，膝行兩步，伸出手似乎想拉住慕容冰的手，頓了頓卻落下，只揪住對方的衣角。
「公子，公子……」
婢女跑回來看到這一幕，險些以為自家公主得了失心瘋，竟然扯著一位姑娘家口口聲聲喚著「公子」。
不過這位姑娘家，可真好看啊，絲毫不遜色自家公主。
她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慕容冰，忽然察覺到一道陰寒的目光，激得她手臂汗毛倒豎。
婢女悄悄瞥了眼金羽，見對方眼神冰冷似要噬人，立刻膽怯地移開目光，跪下攙扶紫玦，小聲勸告。
「公主，來客人了，您快起來吧。」
然後她就看到自家公主的視線終於肯落在她臉上。
但公主沒有起身，也沒有鬆開手，只是第一次吩咐她。
「平息騷亂，看守院門，若有人來及時向我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