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衣錦，還鄉

最近這幾天我的左眼皮一直跳，所謂「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我以前還不信，但現在我信了，我是真信了，深信不疑。

國華電器已經連續四個漲停了，收盤價6塊5毛8。我的數學一向不好，不得不求助於計算器，才搞清楚我特馬現在已經賺了兩萬多了。怎麼賺的呢？我剛買的股票，突然就來了一波高潮，弄得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我問二哥白明輝，他也是懵逼的狀態。不過他比我還是清醒一些，「軒子，我覺得這事透著詭異，要不咱還是找個機會把它賣了吧，反正多少咱都是賺，你說呢？」

「我當然沒意見，不過，二哥，你看現在這情況，一開盤就跟坐了火箭似的蹭蹭往上竄，哪有機會賣？」

「嗯，你說的倒也是，反正現在還是賺的，擔心個毛線。」他似乎總算釐清了思路。

儘管我也知道目前的情況應該算是好事的，但我心裏就是不踏實，這幾天上課的時候都經常走神。

「哎，那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站起來回答問題。」專業課近現代史的王教授點了我的名，我卻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沒辦法，我只好一邊磨蹭著站起來，一邊對王教授行了一禮，「老師好，我叫周軒……」一邊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石凱。

「蔣介石！」石凱提醒我道。

「那個什麼，蔣介石！」我不假思索地重複著石凱的話。

「噗！」王教授剛剛喝進嘴裏的茶，全都噴了出來，緊接着就是同學們的哄堂大笑，唯二臉黑的就是王教授和我。

結果就是老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我被罰記過一次，效力等同於曠課。而直到下課之後，我才搞清楚，原來王教授問的問題是：「南昌起義失敗以後，誰建立了井岡山革命根據地。」

「石凱，你丫挺的……老子跟你沒完！」

就這樣，一周又過去了，我從一開始的渾渾噩噩，現在變得神經兮兮了。原因很簡單，股票跌了，就在周五的上午。當時我正坐在階梯教室里，承受着軍事理論老師的催眠教育，突然就收到了二哥白明輝的短訊，說國華電器今天一開盤，跳水式下跌，賣盤掛着大單，感覺是莊家要出貨了。現在散戶紛紛逃離，他說反正他是跑了，問我要不要也趕緊「跑路」。

我當然是想見好就收啊，可是分身乏術。我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10點半了，等下了課，上午也收盤了。白明輝說要不然先把賬號給他，讓他幫我賣掉，我沒有答應。倒不是信不過他，主要是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甚至我還有一種直覺，國華電器還能漲，而且會比現在更加瘋狂的漲。如果有人問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直覺，我也說不準。

下午，我再次翹掉了英語課，跑去網吧看大盤。目前國華電器還在下跌，當前股價8塊5毛6。我打開操作盤，用「一指禪」將我手裏的股票數額填寫在對話框內，但久久未能按下確定鍵。

我的內心是糾結的，因為只要我按下確定，那麼接下來我將至少拿回9萬5000塊錢，也就是說我這次撞大運的用5萬塊錢賺了近一倍。難道不應該知足嗎？所謂「貪字變貧字」，有多少人最後吃虧在「貪得無厭」這四個字上。

但我就是沒能下定決心，因為那種莫名其妙的直覺。於是我將對話框裏的一串數字刪除，然後死死盯住大盤走勢。

「漲了！」我情不自禁喊出了聲，時間大概距離收盤還有半個小時。一直下跌的大盤開始有了抬頭的趨勢，然後就是一路高歌猛進，勢不可擋，勢如破竹，摧枯拉朽，反正我是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了，結果就是又特馬漲停了，死死地被封在了漲停板上。

這一刻我的靈魂彷彿都被抽空了，太特馬刺激了。

「喂，賣了嗎？」二哥白明輝打來電話，從聲音里能明顯感覺出他的失落情緒。

「沒賣，還好沒賣，又特馬漲停了。」正處於興奮狀態下的我，絲毫沒有顧忌白明輝的感受，炫耀似的說道。

「草，你小子走狗屎運了，我咋就賣了呢，咋就賣了呢，我不應該賣的啊……」他開始不斷磨叨那幾句話。

「停，打住，你祥林嫂啊。」

「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不行，你得請客，補償我受傷的心靈。」白明輝開始耍賴了。

「行，沒問題，咱現在都是十萬元戶了，還能差一頓飯，把老達和小凱也叫上，咱吃燒烤去！」我也是心情愉快，就答應了。

吃飯的時候，老達和小凱在知道我炒股賺了5萬多的時候，也都傻了眼，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接下來就是全班同學都知道了，我就是這樣被他們稱為濱海大「股神」的，我也是無奈，我幹什麼了嗎？沒有啊！不就是躺着賺錢嘛，老凡爾賽了！

9月30號，在經歷了連續十一個漲停之後，國華電器終於開始有了收斂的態勢了，而我趁著這個機會，將手裏的一萬多股全部拋出，除去手續費，一共到手14萬人民幣。下午，我和老達乘坐火車，返回臨江市，這是我自上大學以來，第一次回家，帶着14萬巨款回家。

出了火車站，我和老達約了返校的時間，然後打了一輛計程車。儘管火車站距離公交車站就幾步的路，但我還是選擇了打計程車，誰讓咱現在有錢了呢。

9月末的龍江市天氣已經有點冷了，寒風瑟瑟，天也黑的早，才6點半，路燈就已經亮了起來。我坐在計程車上，欣賞著沿途的風景，心裏說不出的美。

「爸、媽，我回來了！」我拖着行李箱，好不容易上了四樓，開門的是老媽，她把我接進來之後，還在往門外張望。

「看啥呢？」我好奇問道。

「你爸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沒看見我爸啊，他上哪了？」

「他老早就出去接你了，」老媽看了一下表道，「5點多出去的，這會都快7點了，不是出什麼事了吧！」

「媽，你先別着急，我出去看看。」我安撫住老媽，然後把行李箱就放在門口，轉身跑下樓。

能去哪呢？我走出小區漫無目的地找著，猛然間，我看見一個背影，那人身材不高，略有些駝背，正靠在一根電線桿上，手裏還夾着半截煙。但他似乎無心抽煙，就任那煙自己著著，眼光還不時地瞟向馬路的一邊。

這時，有一輛7路公交車轉了過來，他趕忙走上前去，站在公交站牌底下，張望着，尋找著一個身影，然而並沒有。直到最後一個老太太顫悠悠地下了車，公交車的門被關上了，他仍沒有等到他要等的人。他略有些失望，正轉身要往回走，就與我打了個照面。

「爸！」我的眼眶有些熱，卻在努力地控制着不讓眼淚流下來。

老爸看見我，先是一愣，然後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就簡單說了個「走」字，但我仍能感受到他是喜悅的。

他將手裏的煙頭隨手扔在地上，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一路上我們沒有說什麼，但卻一點也不顯得尷尬。

等到了家，老媽好一頓抱怨，老爸和我只是樂呵呵地，沒說什麼。一家人吃過了晚飯，老爸拿出了一副象棋，「來一盤？」

說實話，我以前是沒有興趣和老爸下棋的，因為他下棋很有一套，沒有章法，總是不經意之間暗伏殺機，所以跟他下棋很累。最關鍵的是，就算他讓我個車，我也還是贏不了，跟他下棋，豈不是找虐？

不過今天我有意地要陪陪他，就答應了下來。他照例讓我車、馬，然後棋局開始了。不同以往的是，我發現老爸今天似乎不在狀態，屢屢失誤，結果被我殺了個丟盔棄甲。

他很不滿，還要再來一盤，這次只讓一個車，卻仍被我抓住機會，把他將死。無奈第三盤，他不在讓我棋子，只是把先手讓給了我。這回儘管老爸還有些小失誤，但畢竟還是比我高明得多，在不讓子的情況下，我根本贏不了他。

又下了幾盤，他才心滿意足，去看電視了。我則來到廚房，幫助老媽收拾碗筷。

「有沒有發現你爸有什麼變化？」

「沒有啊？」

「他現在不愛說話了。」

「他以前也不怎麼愛說話。」

「以前不愛說話是性格問題，現在是病。自從你爸上次喝酒中風以後，雖然救治及時，沒有落下什麼身體上的殘疾，但後遺症還是有的。你沒發現他現在說話咬字不清？你爸年輕的時候多要強的人，能讓別人笑話他？他現在在外人面前都基本不說話的，在家裏話也比以前要少多了。」

原來如此，我沉默了，手裏翻來覆去地刷著同一隻碗，思緒卻跑到了路燈下的公交車站，腦海里再次浮現出那個瘦小，略有些駝背的身影，鼻子竟有些發酸。

「媽，這次回來，我有件事要跟你說，我……」我的話還沒說完，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連忙跑回屋裏，接起電話道：「喂……」

結果電話那邊半天沒有回應，我又餵了幾聲，見仍沒有回應，就準備掛斷電話了，就在這時，裏面傳來一聲嬌哼，「你沒存我電話號啊！」

我渾身一顫，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