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積毀銷骨

第二十章:積毀銷骨

徐卿芸正同朱懷景聊這幾日京城傳的沸沸揚揚的朱雀門前一樁婆媳爭吵的鬧劇,眼皮子無意間一抬,正好看到宸妃娘娘坐在主位繞有興緻的打量自己的眼神。

宸妃見徐卿芸看到了自己看她,便大大方方一笑,對著徐卿芸舉杯示意。

徐卿芸自然立即起身對著宸妃舉杯回敬,並未言語,徐卿芸將杯中米釀一飲而盡。

「姐,你悠著點喝,這酒喝著甜,後勁大著呢!」徐陵風提醒道:「喝醉了我怕我自己拿不住你。」

徐卿芸不愛米釀的甜膩,本來也沒打算多喝。聽徐陵風這麼一說,便也老老實實把酒壺拿開了些,「你自己也悠著點。」

叮囑徐陵風幾句,徐卿芸再次轉身朝向朱懷景那邊,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那日街頭鬧了許久,好事者打聽出來說是那位老人家自從兒子去世后便一直對兒媳多有不滿,處處挑剔兒媳的錯處,那日更是當著滿大街的人的面教訓兒媳,還說出同對門的那家漢子有私情這種莫須有的話,兒媳惱怒便對老人家言語上有些不敬,老人家先動的手,然後就打起來了。」

朱懷景靜靜聽著,不時喝一口漿液潤喉,並未發表意見。

聞墨則是現在一旁聽得唇角抽動,忍不住說道:「徐小姐打聽的真是仔細呢?」

「也不用怎麼打聽,府里的丫頭們最近都在議論這件事,我聽著聽著就大概理出事情真相了。」

這也就是在祁國,民風較周邊幾個國家相對開放一些,發生婆媳矛盾的時候還有人討論事發原因和對錯。這事若發生在趙國,只怕話風又會大轉。

聞墨想著,這話聽著怎麼還蠻自豪的?只覺得徐小姐思想行為實非一般貴小姐會做出的,畢竟哪家貴小姐會當眾同男子議論這般長幼糾紛,還提及「漢子」「私情」此類豪邁的辭彙?這些話自己躲在深閨中和小姐妹或者身邊的丫頭們當做私話講講都算出格行為了,怎麼還能當著外人的面講得這般毫不掩飾呢?

聞墨後退幾步把自己的身形隱在樹蔭下,餘光悄悄打量距離徐卿芸近一點的幾人,果然見那幾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的飄向這邊,且耳朵豎得筆直。

朱懷景知曉徐卿芸的性子自然和京城裡各家自幼浸在《女誡》、《女訓》里長大的小姐們不同,也注意到旁邊幾位小姐看徐卿芸的眼神里的不贊同和嘲笑。

別人不說,南仙兒那眼神里十分明顯的嫌棄和幸災樂禍朱懷景看得十分清楚。

朱懷景低頭淡淡一笑,卻笑得沒什麼溫度。

目光從遠處收回看向徐卿芸,看到徐卿芸面前的櫻桃下得飛快已經所剩不多,便把自己案上的那一份讓聞墨送過去。

「卿芸,此事若是立案,卿芸覺得當如何判?」

徐卿芸自然的接過朱懷景贈與的櫻桃,聽到朱懷景這樣問,含了顆櫻桃在嘴裡含糊不清的答道:「自然是判老人家言論不當之罪……說言論不當還是看在她是老人家的份上。雖然兒媳同婆婆動手實為不孝不敬,也當一起受罰,但相比起來,污衊他人還毀人清譽……還是最討厭了。」

嘴裡的櫻桃含了一顆又一顆,四五個櫻桃核在嘴裡和牙齒輕輕磨動,發出微微的「咯咯」聲。

「若是兒媳平常苛待老人家呢?」

徐卿芸吐了櫻桃核想了好一會兒,神情認真地說道:「我不知道……目前我知道的也就老人家污衊兒媳偷漢子是真的,她確實毀人清譽……但若問這樣的污衊有可能是對兒媳長期苛待的報復的話……我不知道。」

在一旁聽了許久的徐陵風忍不住插話道:「一碼歸一碼,苛待婆婆是兒媳不對,但冤枉人家就是老婆婆的不對了吧?」

聞墨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卻見大人轉眸不知在盯著何處看,並沒對徐少爺的見解發表意見。

徐陵風看朱懷景看向別處不曾休息自己的言論也不生氣,心想著,反正這個人以後是姐夫,就當是一家人了,為這點小事生家人的氣,多不值得顯得自己小氣。

其實……主要還是……生氣了也不敢發火呀?何必多此一舉呢?還不如調整好心態開心點算了。

徐卿芸替徐陵風倒了杯酒,,只說道:「你能這樣想,倒也不錯。」

不錯,便也不算全對。徐陵風不解道:「不是這樣嗎?」

徐卿芸回憶起一樁往事,便嘗試著通過舉例給徐陵風解釋自己的看法,說道:「苛待……我住的那個小村莊有一戶人家情況和剛才說的這對婆媳有些相似之處。劉阿姐家就在我家的……季家的隔壁,她大我三歲,我小時候她經常帶我玩兒,她是我見過的最最最溫柔的女子。」

劉阿姐嫁的是自幼一塊兒玩到大的朋友,也是同村的,但對方的母親一直不太看得上劉阿姐的家世,覺得是劉阿姐死纏著自家兒子不放害兒子不能去找尋更好的姻緣。

說道此處,徐卿芸嗤笑一聲,「所謂的更好的姻緣,無非就是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想賴上一戶高門保自己一家衣食優渥而已。」

那男子不顧家人反對娶了劉阿姐進了家門,可婚後那家婆婆便對周圍鄰居訴苦,說兒媳懶惰不願伺候公婆還對長輩諸多怨語。

都是一個村子的人,哪還不清楚這個人的模樣呢?村裡人一開始是不相信劉阿姐婆婆鬼話的,可後來講得多了,婆婆甚至編出劉阿姐帶野男人的回家這般過分的謊話詆毀劉阿姐名聲……慢慢的,人們開始懷疑,開始討論真假,甚至……開始編造一些莫須有的「親眼所見」。

風兒吹動徐卿芸手腕上的鈴鐺,徐卿芸跟著鈴聲彷彿回到了那年夏天的小村莊,彷彿看到了那年夏天在河邊抱著劉阿姐繡花鞋的被雨淋成落湯雞的季青芸。

「風弟……」徐卿芸的聲音輕得被風一吹就散了,「你聽過積毀銷骨這個詞么……」

故事結尾,徐卿芸周圍幾個原本因為她粗鄙不拘行為正議論紛紛打算看她笑話的貴女同時沉默下來。

積毀銷骨這個詞的意思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卻從不曾這般明明白白的知曉它的殘忍。一時之間,遺憾,思考,徐卿芸這邊一小片人群安靜了下來,沉默壓抑的氣氛的同熱鬧而談天風聲的宴會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宸妃居高臨下看向徐卿芸,眼中生起一簇小小的火焰又很快熄滅。

徐卿芸……朱懷景……這兩人的親密程度實在是耐人尋味得很,就是不知道那個人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了。

「叮——」案上的金盞被宸妃的寬袖一不小心拂到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刺耳的聲音。

見驚擾了眾人,宸妃便笑著安撫各位道:「無妨,只是杯子掉了而已,大家繼續吃喝,不必在意。」

徐卿芸坐的位置對面是一小片綠竹林,剛才杯子落地的時候她似乎看到一塊兒墨藍色的衣角消失在了竹林後面。

距離有點兒遠,徐卿芸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

「怎麼了?」徐陵風把剝好殼的瓜子遞給徐卿芸,見她歪著頭不知道在看哪裡,便問道:「看什麼呢?」

「沒什麼。」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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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與故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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