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抹傷疤

從深眠中醒來后的洛水只頹廢到了第二天中午，倒不是他不再思念心中的那個人兒了。

只是面對着對他壞笑的老院長，一直嘟著嘴掉金豆子的楚兒，面無表情但眼中一臉悲戚的涼城，還有個二話不說將自己摟在懷裏的阿珂，洛水實在維持不了心裏頹廢的情緒。

他毫不懷疑，自己再這麼木頭下去，面前一直平靜看着他的老頭會把他直接提溜到樓上的幼兒班，將自己扔進那堆熊孩子裏。

為了自己已經只剩渣的顏面，洛水只能強行從頹廢中恢復過來。

於是乎，他吐出了胸中濁氣，從阿珂懷中脫出，撫了撫楚兒的小馬尾。對着涼城笑了笑，跟老院長提出了自己要靜一靜的要求。

老院長笑着點了點頭，然後讓圍在洛水身邊的三人該幹嘛幹嘛去。

「不嘛不嘛，爺爺，楚兒要陪着哥哥。」

涼城見自己哥沖他笑了，就已經沒了擔心。阿珂作為剛剛痊癒的病人，她自己也在走出陰影時對洛水說過自己要靜一靜。只有楚兒，抓着洛水的衣袖不撒手。

「臭丫頭，你的眼裏就只有哥哥沒有爺爺了嗎？」

對此，老院長一臉吃醋地對楚兒道：「上次你答應爺爺三天給爺爺錘一次背，你自己算算，你已經欠爺爺幾次了？」

「……那等一會，我給爺爺捶背捏肩，爺爺把以前的欠賬取消行不行？」

感受着洛水如以往一樣握著自己的手用小指在自己手心輕滑，楚兒知道，這是哥哥在提醒自己要討價還價。

小孩子的勞動力非常寶貴，小孩子永不為奴！

「好，那楚兒不能偷懶。」

老院長點頭答應，然後牽着楚兒的小手往門外走。

等圍在自己身邊的人都離開，洛水強撐起來的精神瞬間消散，仰面躺倒。

嘆了口氣，洛水望着上方空洞，哀婉著嘆了句：「忘記是背叛，銘記是傷疤……」

「……洛水弟弟，今天有沒有元氣滿滿呀！」

洛水話音未落，才關上的門又被推開。

來人，是蔡妍大美人兒。身後，跟着韓佳兒和兩個攝像人員。

洛水抬眼看了看兩人，並沒有露出如往常一樣如陽光般燦爛的微笑。

而他此刻的這幅模樣，倒是更加激發兩女的母性光輝。特別是洛水喃喃的那句忘記是背叛，銘記是傷疤。

或許蔡妍沒聽清，但韓佳兒可是入耳了。

「……兩位姐姐來的正好，陪我走走吧。」

也不看兩女身後跟着的攝像機，洛水相信，它們不會拍到不該拍下來的內容。

「好呀，今天外面風和日麗，有我們兩個大美人陪着，我們洛水一定是整個慈恩院最……最幸福的孩子。」

差點說岔劈的蔡妍拖着長音轉調，終究避過了表達雷區。

「沒吃早飯吧，姐姐有給你帶牛奶呦。」

韓佳兒迎上正要下床穿鞋的洛水，將手中尚留餘溫的牛奶塞給洛水，她則溫柔地蹲下身為洛水穿上鞋子，綁着鞋帶。

不過令洛水哭笑不得的是，她將自己的鞋帶綁成了蝴蝶結。

「哎呀，終於笑了。還是我們佳兒厲害！」

見洛水發出呵笑，蔡妍終於舒了口氣撫了撫自己的波濤洶湧。

「你們明知道我這樣是因為自己，對我再這麼處心積慮，那兩位姐姐還是回去拍節目吧。」

既然已經放開情緒，洛水也不再綳著。他翻了個白眼，率先出了衛生室。

「……佳兒，你說剛才他是不是怕我們擔心才裝出已經走出陰影的樣子？」

洛水走在前面，蔡妍與韓佳兒在後面跟着。此刻的她過於關注洛水，以至於一邊盯着洛水一邊跟韓佳兒咬耳朵，根本沒注意兩人後面還跟着兩台攝像機。

本來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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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像師還故意在衛生室里墨跡了一會，他們兩個透過對講耳機請示了一下錄像車裏的金敏浩還要不要繼續拍攝。

金敏浩沉默了會，還是讓他們在洛水三人沒有說話叫停之前仍舊繼續拍攝。

甚至，金敏浩還吩咐兩人走得慢些，離的遠些。

對此，兩個攝像師心領神會。於是乎，即便是蔡妍側着頭跟一旁韓佳兒咬耳朵說悄悄話，也沒發現她們倆個後面還跟着攝像機。

「……洛水走得方向是大禮堂吧，萬一等會他又綳不住那個樣子，咱們可怎麼辦呀？」

蔡妍看了看此刻的洛水，她又開始有些心疼，更多的是忐忑。

「如果真那樣了，姐姐你去叫老院長，我看能不能安慰得了他。」

韓佳兒對此也沒辦法，如果是普通孩子，她可以半強迫地帶着他去買零食買玩具。甚至，她可以施展美貌騙小孩轉移他的注意力。

畢竟孩子嘛，情緒百變，來得快，去得快。只要不是明顯看得出偏執的孩子，韓佳兒都能認證自己的親和力。

但洛水，顯然不吃那一套。

「也只能這樣了。」

對此，蔡妍也只能苦瓜臉地點點頭表示同意。

一路來到大禮堂，果不其然，洛水直接扎進儲物室找昨天自己在老頭眼神威逼下交出去的『阿狸』畫像。

打開門，果然，畫並沒有被老頭藏起來。它就那麼靜靜地擺在一堆雜物裏面，彷彿它沒有被人動過一般。

「天地如蜉蝣，人生似泡沫。才五年而已，我竟然就忘了阿狸了……」

洛水拿起那幅紙板畫，他與畫中人對視，眼中波光粼粼。

「……我答應過要永遠記得阿狸，要愛阿狸比永遠多一天的。但好像，我再聰明，也不過是個人而已。記憶力再好，也記不得那麼多的事情。這一路走過來時我想了想，還真讓我想到了能讓阿狸永遠不會被遺忘的方法呢。」

洛水說着昨天他撕心裂肺痛苦時說過的話，這一次，他仍舊痛苦，但這痛苦並沒有超載，他已經能夠承受了。

拿着畫板走出儲藏室，洛水對着韓佳兒笑了笑。洛水是什麼心態不知道，但韓佳兒與洛水眼神對視時，只覺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那剎那的眼神交匯，韓佳兒眼中的洛水不再是十多歲的孩子，反而如同一個遲暮老人。

「佳兒，你怎麼了？」

「啊？」

韓佳兒回神，疑惑地看向蔡妍。

「吶，我們看看這次他想做什麼吧。」

蔡妍指了指出了儲藏室，徑直在舞台上走着的洛水，對着韓佳兒道：「佳兒你情緒比歐尼我敏感，一定要在洛水綳不住之前上前安慰他，我們要將一切扼殺在萌芽之中。」

「嗯嗯。」

韓佳兒將自己的目光鎖定在已經在將手中畫板放在鋼琴琴譜架上的洛水，再也不能將這個十多歲的少年視作孩子。

「兩位，請靠近些拍攝吧。」

調試好了鋼琴，在坐定前，洛水招呼著在舞台下扛着攝像機有些手足無措的兩位攝像師。

噠噠噠噠噠噠噠……

「阿狸，我不會忘記你的，你也不會孤單的……」

清脆的鋼琴聲隨着洛水的喃喃低語開始奏響，洛水略帶嘶啞的聲音開始跟着琴聲律動。

落葉隨風將要去何方

只留給天空美麗一場

曾飛舞的身影

像天使的翅膀

劃過我幸福的過往

愛曾經來到過的地方

依昔留着昨天的芬芳

那熟悉的溫暖

像天使的翅膀

劃過我無邊的心傷……

隨着鳴奏的深入，彈著鋼琴唱着歌的洛水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變成了那個，從他有記憶以來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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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但不知何時無聲消失，此刻又突然出現的『阿狸』。

「相信你還在這裏，從不曾離去，我的愛像天使守護你……」

短暫地，洛水恢復了自我唱出了自己的信仰。但很快就又變回了那個已經離去的可人兒低語吟誦著。

若生命直到這裏

從此沒有我

我會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

「……」

「……」

「……」

在一旁圍觀的蔡妍韓佳兒此刻心中被震撼了，她們的靈魂深深墜入洛水指間流出的樂章中。在那一刻，她們好像看到了洛水與『阿狸』兩人在互訴衷腸傾訴著對相互之間的信仰。

不自覺得，韓佳兒覺得嘴角鹹鹹的。下意識地用手指摸了摸，她竟然不知在什麼時候留下了一行清淚。

「我看到了什麼？這，是歌手們都想達到的至高理想吧！」

與韓佳兒相比，蔡妍雖然也被震撼到了，但在感動之餘，她的其中一個念頭跑偏了。

恍惚中，她也彷彿看到了洛水與『阿狸』的相互傾訴。但就在她的大腦要釋放催淚信號的時候，她心中的一個念頭不可抑制地讓她認真地感受洛水的這一場舞台。

這是，她所夢寐以求想要達到的境界！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愛你，比永遠多一天……愛你比永遠多一天

是我給你的誓言

就算末日來臨也不會離開你

愛你比永遠多一天

是我給你的誓言

只想好好和你在一起

我要抱緊你……「

鋼琴聲已然在繼續響徹，但洛水缺忽然改變了律動。哀婉的聲線變成了清澈堅定的溫柔，洛水看着面前阿狸的畫像開始將自己的承諾轉換成流動的音符。

「不知道人生的下一站

會停靠在哪個港灣

我始終都在你的身邊

你哭的時候陪你掉眼淚

我也說不上你到底哪裏好

就是喜歡和你在一起

很多事我們無法改變

我會陪着你一直到下一個天亮……」

一幕幕被塵封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湧出，洛水想起了曾經與阿狸的點點滴滴。

她身體一直不好，根本抱不動自己。自己有記憶以來，她總是推著嬰兒車帶自己在院裏瞎逛，直到自己學會了走路……

她喜歡吃零食，總把自己身上藏着的小零食套走……

她偶爾認真地對自己說要永遠記得她，然後又自嘲說自己不過是個還沒斷奶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永遠記得她……

她每晚都陪自己睡，給自己講那些很幼稚的公主童話。有時候，她會躲在自己身後讓自己保護她。自己總是很無語地看着這個就算躲起來蹲在自己身後，依舊比自己高的笨蛋花瓶……

自己四歲時，她變得不太愛說話，總是很疲憊想要睡着……

那時候，已經懂了很多事，再不會被她講的鬼故事戰術性咽口水的自己忽然有些害怕起來，比面對未知的恐怖鬼怪時還害怕……

那天，她爬上樓頂看着夕陽，輕輕香了香自己一口。那天，她又對自己說讓自己不要忘記她。如果自己答應，那她將來長大了，就嫁給自己……

「你知不知道有你真好

如果說不曾遺忘

又何必假裝堅強

愛你比永遠多一天

是我給你的誓言

就算末日來臨也不會離開你~」

一滴滴淚珠滴在了鋼琴琴鍵上，洛水看着眼中開始泛起朦朧的『阿狸』。

他知道從此刻起，他永遠記住了阿狸。但是，也就是從此刻起，永遠也再見不到阿狸的他的心中，出現了一道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