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夜晚中消亡

「北原，今天你先回去吧，我可能會在劍道社多待一會兒。」

放學后，神宮寺真整理好了書包。

「哦，回家的時候注意安全。」

北原拓海自己也要去體育隊里參加社團活動，但是肯定會比神宮寺早點回去。

神宮寺真所說的晚一點，應該會到天黑吧。

「我會的。」

結束了劍道社的社團活動之後，神宮寺真並沒有馬上回家，等所有同學都離開后，他在社團活動室里開始翻找起來。

「有關野太刀的書籍......」

雖然從國中起就開始學習劍道，但神宮寺真直到遇見無面武士之前，對野太刀幾乎一無所知。

如今的劍道，木刀標準是按照普通太刀來製作的。

野太刀，據神宮寺不多的了解，似乎只在霓虹古代出現過。

他想找到野太刀的破綻，尋找打敗無面武士的辦法。

以他曾經穿越過的經歷來看，昨天的事情，不一定是噩夢，直覺告訴自己，有很大可能，也是真實的。

那麼，破除困境，勢在必得。

在劍道社查閱了一些書籍之後，神宮寺真又披着夜色，去熟悉的劍道館拜訪了幾位相熟的劍道大師。

類似於忘年交。

在這劍道館混跡多年的神宮寺，和館里的前輩們關係很好。

大概討論得出針對野太刀的策略之後，接近仲夏的天空，已經黑下了一半，滿天的星辰，在頭頂上閃閃發亮。

還有一個孤獨月亮。

說起來，那個荒謬的世界，在季節上，似乎和現在一樣，也入夏了。

但是要熱很多。

......

接近八點半的時候，神宮寺再次來到八重神社的山腳下。

這是他叫北原拓海先走的另外一個原因。

今天，神宮寺真無論如何都想再次見到八重美雪。

他迫切地想弄明白自己身上出現的怪異癥狀，以及她推自己下來的原因。

絕對不能承認是想再次記起她的臉。

雖然一片模糊，但直覺告訴他，一定足夠吸引人。

今晚來這裏的時候比昨天要早，神宮寺在台階附近仔細看了一下，沒有任何血跡。

說來奇怪，今天神宮寺真似乎一直都沒有產生意識中斷的情況了，但，該清楚的，還是得去了解。

他滿懷着激動與希望來到八重神社。

這一次，他沒有感受到奇怪的氛圍，蟬鳴與鳥叫聲依舊在此起彼伏。

神社尚且開着，還有零碎的客人在神社中祭拜祈福。

上前詢問的神宮寺真得到了「八重小姐今天不在家。」的回答。

他在附近看了一下，也的確沒有見到八重美雪的身影。

一直追問下去的話，也不太禮貌。

「那......麻煩幫忙告知一下高三一班的神宮寺真很想見見她。」

得到點頭的答覆后，神宮寺真姑且先離開了八重神社。

唔，算是無功而返吧。

回到家，吃完母親留給自己的晚飯，做完課後作業，洗完澡的神宮寺換好了睡衣，打開窗，靠在木質的窗沿，雙眼望着被星辰點亮的蒼青色夜空發獃。

夏夜的輕風拂起幾根神宮寺黑色的短髮，清秀的眉眼，深邃的黑色眼眸，恰到好處的臉部輪廓。

只是他現在面無表情，眼中掉進了很多閃著光的碎星。

沒有人會猜得到他現在在想什麼。

已經十一點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明天周五，早就到了要睡覺的時候。

但神宮寺真不想睡，也睡不着。

心中那份惴惴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

神宮寺不願意承認:他害怕死亡，害怕絕望。

如果一切都不是噩夢，而是真實存在的話......

即使已經做了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對策，但夢魘始終纏繞着他。

身體完好，每一寸皮膚卻在隱隱發痛。

神宮寺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是否是在自我昭示着什麼。

他擔憂著，但心裏又有幾分詭異的興奮。

沉浸於此，就連自己什麼時候躺上了床，什麼時候陷入沉睡中，都絲毫不知情。

......

神宮寺真從未忘記，自己並不是霓虹的人，他十八年之前，因為一場意外，靈魂穿越來到了剛出生的霓虹小男孩身體中。

從此以後，他就是神宮寺真。

前世雖然是上班族，但神宮寺也是屬於極其自律的人，最關鍵的一點:任務一定要在自己規定的時間內完成。

穿越沒有給他帶來任何非同於常人的優越之處。

他只是個普通人。

可從昨天開始，規劃中平凡的人生，完全脫離自己的掌控了。

像脫軌的火車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的黑暗逐漸亮了起來，神宮寺真想睜開眼，可撕裂般的劇痛像狂風暴雨一樣在身體的每一處席捲起來。

深入骨髓的痛楚讓神宮寺的意志瞬間瀕臨崩潰。

神宮寺真艱難地扯開眼皮，眼帘間，是無面武士滴著黑墨的，惡鬼一般的面容。

破舊的傢具，飛舞的塵埃。

他緩緩低頭，離自己心口只有一絲距離的太刀刃尖依舊泛著清冷的光澤。

雙手沾滿了自己的鮮血，鮮紅色的液體一滴一滴地從嘴角脫落，滴在胸口上，將淺灰色的棉質短袖染得發黑。

臉上好像還留着那遺憾的笑容，臉部肌肉有些僵硬。

啊......又回到這裏了。

這不是噩夢。

這是現實。

神宮寺真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因為疼痛，因為恐懼，因為......興奮。

尋求未知的刺激，誰也難以割捨。

一切彷彿都停留在了自己離開這裏時的模樣。

除了窗外的夜色。

神宮寺真記得，昨天還是白天。

而現在，漆黑的夜空被數不盡的星辰，和彷彿近在眼前的大月亮和小月亮照成了深藍的顏色。

這兩輪飽滿的月亮，一大一小，似乎就是白天掛在更高空的太陽們。

此時的它們，不再耀眼，但好像離自己更近了，眼前儘是月，佔據了整個夜空接近三分之一的區域。

月光神秘而清冷，星河一樣的無數星辰在閃耀。

這是，陌生的夜晚。

不知為何，它降臨了，照亮了無邊的，孤獨的夜色。

而自己，馬上要在這樣的夜晚中，消亡了。

神宮寺真本以為自己就算會回到這裏，也應該是身體完好無損的轉沒狀態，可現在的情況，就算自己知道該怎麼和野太刀對峙，依舊沒有辦法扭轉命運。

他心裏的激動忽然變得悲傷起來。

如果，在這裏死去的話，我在「現實」中會怎樣呢？

會回到現實，再也不能來到這裏。

還是，在黑暗中葬身呢？

左胸口傳來刺痛的感覺，並在一秒間，感官不斷放大。

眼前滴著黑墨的「一」離自己更近了，在咫尺間，它悄悄彎了起來。

真可惡啊，看來怪物並不打算讓自己乾脆的死去。

它似乎很享受觀賞獵物逐漸死去的過程。

刀刃劃破肌膚，穿透心臟。

生命停止了跳動。

鮮血流盡后，死亡會擁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