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特殊」的家庭

第四章 「 特殊」的家庭

北方的天氣比較乾燥雨水較少,都是沙土地,我們坐在半高坡土堆上,沒有感覺到潮濕。那天晩上我們聊了很多。他一本正經的給我介紹起自已的家史。他說「我1946年出生屬狗的」我偷偷地用手算了一下53減46哇!比我大7歲。他繼續說着:「我是錫市機械專業學校畢業的,兄妹五人我老二,姐姐出嫁了,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都還沒有結婚。不過我最小的弟弟不是我媽媽生的。那個時候爸爸經常在外做生意,認識了一個舞女,後來她懷孕了,就想讓爸爸把她娶回家,可是奶奶和媽媽堅決都不同意,不讓她進門。奶奶就和媽媽商量,讓她生完孩子我們就抱回家來,當自己的孩子一樣養。總是陸家的子孫。當時媽媽也懷孕了,為了這個小弟媽媽做掉了自己的孩子,把小弟養大。小弟長得很帥,特像他自己的媽媽。有的鄰居知道小弟的媽媽是誰,免不了有人會說,你看這孩子多漂亮,給他媽媽長得一模一樣。為此事我媽媽埋怨了爸爸一輩子。我媽媽特別愛嘮叨,她為小弟付出了很多可是小弟要是調皮搗蛋不聽話,或者給我爸爸再生點氣的時候,她就會生氣說出來後悔養他。她也會經常在我們面前說,後悔自己當初不要自己的孩子,而願意收養小弟。我們大家也都知道了此事,小弟也知道她不是親生媽媽,所以也特別的叛逆。媽媽和小弟的關係一直搞得特別緊張」。

「我媽媽的勞而無功也是自己找的。記得有一次二弟和小弟打架,二弟罵小弟是野孩子,二弟被我奶奶打了一頓。你們都是姓陸的子孫,從今以後誰再敢說他是野孩子,我就不會饒了他。從此再沒人再敢提了」。

「我的家庭出身工商,爸爸當時在錫市也是個很有名望的商人。開了一個水泵廠、一個傢具廠。我們家裏的傢具都是自己家裏的木工設計的,上面都是雕刻,下次我帶你回家你就可以看到了」。

聽到「工商」二字我心裏有點竊喜,這個成份名稱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雖然我不知道「工商」是什麼成份,只要不是資本家我就不怕了。他說下次要帶我回家,這也說明他已經決定要娶我了。我忐忑的心裏還真有點兒美滋滋的味道。

他繼續說:「我是家中的長子,在大人眼中我是一個又帥又聰明好孩子。除了我姐我是家裏最大的大兒子,也要給弟弟妹妹們做表率,所以也特別懂事、聽話、有禮貌,家裏的大人們和親戚鄰居都很喜歡我。所以爸爸也會經常帶着我這個小少爺到工廠里去轉轉。有時候去聽戲,下館子也帶着我一起去。我奶奶的規矩很大。我又是長子長孫,從小就教育我,讓我養成了很多良好的習慣,衣着講究、微笑說話、對人要謙卑有禮」。

「是呀,你現在還是這麼有魅力」

「媽媽是出生在錫市鄉下的鎮上,外公家裏是開米廠的,還有一個裁縫鋪。也算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媽媽從小就讀書、寫字、刺繡,聽媽媽說,她是真正的樓上小姐,因為大戶人家的小姐家規很嚴,15歲以後家裏基本就不讓她下樓了。吃飯都是有人給端上樓來吃的。媽媽和爸爸結婚前,兩個人都沒見過面。是我奶奶拿着我爸爸的照片,托媒人去我媽媽家裏提親的。當時我爸爸也很帥的。爸爸話很少,但是脾氣特別好,在我的記憶里,從來沒有見過爸爸給誰發過脾氣。整天都是笑容滿面的」。

「那個時候誰家裏有個漂亮的小姐,會織布繡花,又有文化。方圓十幾里都會知道」。「我媽媽長得又特別漂亮,算得上是當地的美女了,唯一的缺點就是個子矮小了一點,還不到1.6米」。「外公外婆一共有六個孩子,我媽媽是老大,大舅是老二,還有小舅和兩個阿姨」。「媽媽現在是會計,大舅在上海煙糖公司,小舅在鄉下和外婆住在一起。小阿姨出嫁去了北方首都,最小的阿姨是醫院婦產科的醫生和外公住在一起」。

「媽媽出嫁的時候是真正的十里紅妝,抬着大花轎。方園幾里人們都來看熱鬧,聽說光木盆大大小小的箱子就好幾十個。吹鼓手吹吹打打響了一路,真是大家閨秀出閣,好一番熱鬧」。

「我們兄妹4人都是保姆張媽帶大的,只有小弟是我媽帶大的。因為張媽去世以後,小弟才出生的。張媽十幾歲的時候就進了我們陸家,她比我媽要大幾歲。奶奶很喜歡她,開始是照顧我奶奶,後來又照顧我媽,再照顧我們4個長大,照顧了我們家三代人。她非常的疼我們,我們之間的感情也特別的好、特別的親,有時候感覺比自己的媽媽還親呢。家裏的大事小事都會去問她,都不會跑去問我媽。我們每天放學回家只要一眼沒看到張媽,就會問張媽呢,我媽就會告訴我們張媽去了哪裏、在什麼地方」。「其實她也就是我們家裏最主事的管家。張媽也特別喜歡我,我們都把她當成自己家裏的一分子,甚至比親人還親。一直到她去世都是住在我們家裏的。可惜她還是生病離開我們了。我們家裏人也很傷心,尤其是我們兄妹幾個特別傷心」。

聽到這裏我更加感受到他一家都是個好人對保姆都是那麼好,真的是個好人家。

「媽媽說,以前我們家有很多房子的,56年公司合營,對資本主義工商實行公私合營化。我奶奶響應號召,只給家裏留了一套自己住的房子,把整個一條巷子20幾間房子全部都交了公。留下的房子又很小,所以我媽媽就一直在怪我奶奶」。

「在我19歲那年,那個時期有點亂。提倡破四舊,立四新。我們家被抄了,我看見一幫青年衝到我們家裏來,把家裏翻個底朝天,我看着着急就順手把自己帶在手上的屬相「狗」戒指摘下來藏在田徑短褲的口袋裏,仍在被子上。當時放在明處的值錢東西都被抄了。可是他們怎麼也沒有發現我的田經短褲里有東西,所以沒有被帶走」。

「正當我在暗暗得意的時候。爸爸媽媽被叫去審問交待問題。我們兄妹5個都有自己的屬相戒指、相圈,就少了一個屬狗的。媽媽交不了差了,回家來問。我不忍心看到爸爸媽媽被他們為難,把藏戒指的事情講了出來,又把那枚戒指主動交了出來」。「我們家所有值錢的,金銀首飾,珠寶,甚至幾個值錢的花瓶都被抄走了。有的大東西傢具,他們拿不走就給砸了,把家裏弄的稀巴爛,我們都躲在門口不敢出聲,也不敢哭」。那個時候只有窮人才會好過一些。媽媽為了裝窮,連自己喜歡的衣服都不敢穿。只能找出張媽以前留下來的衣服穿。張媽個頭比我媽高,她就自己改一下穿在身上。我清楚的記得,我媽在縫紉機上做衣服,一邊做一邊哭「她委屈地說:「連做夢也不會想到能有這麼一天。想到這裏她又長嘆一口氣」。

我特別喜歡聽她講話,就像小孩聽大人聽故事一樣非常認真地聽着。聽到這裏我心裏不停地打鼓,雖然我不懂什麼傢具花瓶值多少錢,但是金銀珠寶首飾是很值錢的,她媽媽是樓上小姐肯定就是大地主出身還要好。我知道這些都不是一般家庭能有的,肯定比大地主還大。我不敢再聽下去了,我有點害怕。「我想回家了」。他看我有些想要走的動作就問我:「你冷嗎」?還行!他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我不想讓他太尷尬,只能又坐了下來,聽他繼續說下去。

「60年代我父母遭受到了不少磨難。1968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我媽媽生下的我們兄妹四人都在同一天被下放到鄉下,只留下一個最小的弟弟16歲在錫市,而這個弟弟有不是我媽媽生的,這下媽媽又氣憤了。她說我自己生的4個孩子一個也沒有留在身邊,留下的還是自己不喜歡的。媽媽很傷心也總是哭。熬了幾個通宵沒睡覺給我們每個人做了一件藍色粗布棉大衣,又賣了家裏的一個廚櫃,分別給了我們4個人一些零用錢」。

「我被分配到農場,每天很早就起來給棉花打農藥、除草,勞累一天每天也能掙一角5分錢,自己捨不得吃喝都存起來,有時還要寄一些給二弟,二弟下放到安徽農村,生活非常艱苦。姐姐與小妹也是分到蘇北的一個農場。我小妹從小就沒吃過苦她實在幹不了活,就偷偷地跑了回來,一直在家獃著。後面又去學的裁縫,給別人做衣服。如今也24歲了,還沒有男朋友呢。姐姐已經離婚了帶個兒子住在家裏」。

「當時我在學校里談了一個女朋友,已經三年了,但是在我下放沒多久我們兩個人就分手了。她家裏不同意,說實話那時我也養不起她只能分開了」。

「我27歲來到了煤礦,有時候看電影裏面的機器在轉動,我的手都在發癢。我非常喜歡我的專業,喜歡擺弄著機器,可是我現在只能在這裏挖煤」。

講到這裏他的心情很低落,我聽了也感動,這個人真的太好了這麼有上進心。

他又接着說:「下井挖煤太幸苦了,喉嚨癢吐出來的痰都是黑褐色的,還離家這麼遠。這樣的生活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他說着長嘆一口氣。聽到這些我不由的為他感到難過、為他惋惜。學到的技術全無用武之地,還要在這裏受苦挖煤,有時候生命都難保。他低着頭一邊說着,一邊用一根樹枝在地上用力的划著,好像也是一種發泄,他有思想有抱負卻無用武之地。真是生不逢時太太讓人惋惜了……他是時代的犧牲品,我被她感動了,心也被他俘虜了。那一刻我心裏認定了他,接受了他。我能體會到他的落差有多大,能夠體會到他的不得已,也特別心疼他。我也是真的喜歡他,他這麼優秀的人值得讓人託付終身,我暗暗的下定了決心。我告訴「他你不要想太多,不要有壓力,不管以後怎樣我們一起面對,以後有我陪着你。他突然摟緊了我。我也很自然地趴在他懷裏,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這眼淚也不只是為了他,還為自己能否過得了我家裏這一關擔心着。

我不知道今後這條路好不好走,會不會遇到更多的坎坷,心裏更是有些茫然無措。那天我們一起呆了很長時間,他把我送到有路燈的地方我就不讓他送了。我怕被熟人看見我們,礦上的人多,地方又小,大多數的人都互相認識。我不敢公開我們的戀情。更不敢因為大意了被別人發現。

這一夜我又失眠了,每天碰到枕頭就能睡着的我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我想了很多,很多……回想起今晚他的一舉一動,又感覺到很甜很甜。但是心裏卻很發愁!不知道這件事怎麼告訴我娘,怎樣才能讓我的家人接受,我犯了愁。這麼大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解決,怎麼說服家裏人同意。這一夜我又失眠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南漂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南漂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章 「 特殊」的家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