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遇

第二章 再遇

赤霜的馬蹄聲震碎了金色的晨光,時詡剛下朝就策馬直奔北寧府。

「侯爺!」

時詡剛把赤霜拴進馬廄,折衝都尉榮英就邁著大步急色地走了過來。

「怎麼了?跑了一臉汗。」時詡出了馬廄,好看的鳳眼被日光照得眯起,看起來心情不錯。

榮英大口嘆著氣,右手的手背重重地拍打著左手的手心,他道:「侯爺,壞事了。」

「你說。」時詡一邊用帕子擦著手,一邊朝營中走去。

時詡一雙長腿走得快,榮英在後面小跑著,一邊喘息一邊道:「侯爺,今天早上景將軍給咱們這兒送了個人。」

時詡放慢了步子微微側目:「什麼人?」

榮英用袖口的衣料擦著鬢角的汗,支支吾吾地說:「呃……是個女人。」

時詡的臉當即就垮了下來,前天夜裡並不美好的回憶和著一張精緻的女人臉從腦海中噴涌而出。

太后倒真是不肯放過自己。

時詡即使心裡有了底,卻還是沉聲問道:「是誰?」

榮英如實回答道:「是鎮國公府的景小姐。」

不遠處就是操練場,時詡的步子更加慢了。

時詡不悅地說:「她來做什麼?」

榮英揉著頭髮,說:「景將軍說他們景家的女兒向來都是卸下紅妝著武裝的,說是要讓她來與新兵們一同操練……」

「操練?」時詡重重地咬著字,他冷笑一聲,手指已經攀上了腰間的劍柄,狼一般的眼眸里流露出絲絲殺氣。

侯門繡戶的嬌貴大小姐,能操練什麼?時詡想到景聆那天在宮宴上閃躲的目光,就輕蔑地冷哼了一聲。

時詡大步朝操練場邁去,口中低聲道:「好啊。」

空曠的操練場中此刻擠滿了人,日光正罩在頭頂,景聆著了士卒的裝束靠在屋檐下,跟前的幾個漢子吹著牛彼此推搡著,時不時就甩只胳膊過來撞在景聆身上。

景聆被撞了幾回,索性縮在了角落裡。

那日夜裡時詡瞪景聆的那一眼,當真是瞪進了景聆的心裡,景聆現在想想都不由感覺後背生寒。

也不知道這回時詡見到自己會露出什麼樣的神情。

景聆被七嘴八舌的吵嚷聲吵得有些頭暈,也不知道榮英在門口嚷了聲什麼,所有人都聚成了一團,整整齊齊地排成了方陣,景聆也跟了上去,站在隊伍的最邊上。

景聆站在一堆高個子後面,她看不見時詡,但時詡卻看見了她。

時詡不經意地冷笑一瞬,健碩的手臂慢慢抬起,指著景聆道:「那個兵,怎麼回事?」

兩側的新兵連忙朝著兩邊偏過了身子,留出一條狹長的縫隙,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了景聆。

景聆從那條縫隙里看到了時詡。

「說的就是你。」

時詡從人群中穿過,走到景聆跟前,仗著個子高,居高臨下地看著景聆。

時詡勾起唇角,臉上帶著幾分挑釁的笑意,道:「長得這麼矮,怎麼站這後面?」

景聆抬眼看著他,乖順地說:「我今天才來。」

景聆這話一出,操練場上登時就炸開了鍋:

「怎麼是個姑娘啊?」

「我就說哪有長得這麼秀氣的男人……」

「……」

周遭的議論聲令景聆感到不適,她雙唇微抿,時詡望著她的神色卻變得危險起來。

時詡輕哼一聲,臉上掛上了詭計得逞的笑意,他道:「大家別見怪,這是景嘯大將軍家的千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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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是哪裡惹怒了景將軍,送來咱們北寧府受罰的,是吧,景小姐?」

時詡的尾音咬得極重,盯著景聆的眼眸墨黑深邃,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一樣。

景聆垂下了眼,小聲說:「不是。」

景聆看起來膽小又柔弱,時詡心裡要作弄她的心思頓時更甚。

「不是?」時詡拖著長長的尾音,他慢慢湊近景聆的臉,在她耳邊輕聲低語:「那……是讓你來找我的?」

景聆呼吸一滯,許是時詡剛才離自己太近,景聆的雙頰頓時就染上了緋紅,她連忙別過了頭,朝旁側挪了兩步。

「父親是讓我來歷練的。」景聆低著頭不敢看時詡,脖頸上,剛才被時詡的呼吸噴洒過的地方格外灼熱。

「哦,這樣啊。」

輕飄飄的聲音傳入耳,景聆咬著下唇,直覺時詡不像個王侯,只像個登徒子。

然而下一瞬,景聆的手腕驀地被攥緊,景聆抬頭一看,那時詡正抓著自己的手腕要把她拉出隊伍。

「你做什麼?」景聆掙扎著想要甩開他的手,可時詡手勁兒大得驚人,攥得景聆皮肉生疼。

時詡佯做無奈狀,望著景聆,說:「你不是說要歷練嗎,站在這後面怎麼歷練,當然是要站在第一排了。」

時詡說著就拉著景聆生拖硬拽,邁著大步子把她擰到了第一排,毫不溫柔地塞進了隊伍里。

「站這兒才對嘛。」時詡輕笑道。

景聆不甘地捏起拳,這位置正頂著大太陽,一個上午過去,景聆已經滲了一身的汗。

景聆頭腦發昏地挨過了一個風吹日晒的上午,和其他士兵一樣等待著榮英解散的命令。

下訓的號角一響,圍在景聆身邊的人頓時一鬨而散,景聆也挪動著發酸的雙腿,遲緩地跟在他們身後,可身後的一聲呼喚卻像是一副無形的鐐銬,生生禁錮住了景聆前進的雙腿。

「景小姐。」

景聆停住了準備朝著伙房走去的腳步,是時詡的聲音。

如果可以,景聆真不想與時詡再有交集。

景聆認命般地笑了一瞬,拖著酸痛的腿腳轉過身。

「去吃飯?」時詡歪著腦袋,雙手交疊在胸前,笑著看她。

「嗯。」景聆輕聲應著。

時詡望向人擠人的伙房,輕嘆一聲,說:「景小姐是千金之軀,咱北寧府可萬不能苛待了你,你來與我一同吃吧。」

景聆抬眸看了時詡一眼,接著後退了兩步,與時詡拉開一段距離。

「不了。」景聆道。

景聆抬腿就要走,時詡連忙伸手拉住了她。

時詡熱情地說:「景小姐跟我還客氣什麼?況且你腿腳這麼慢,現在去伙房估計也沒得吃了,不信你瞧。」

景聆循著時詡揚下巴的方向望向伙房,一群下了訓的壯漢已經端著飯菜蹲在伙房門口不顧形象地胡吃海塞了起來。

景聆站在原地微愣,卻故作嘴硬的模樣,道:「不勞煩。」

「景小姐說勞煩可就見外了,景將軍把你交到我手裡,雖然我時子定只是在北寧府裡帶新兵,可吃飯這點小事我還是能關照到的。」

言罷,時詡便不顧景聆推辭地把她朝自己的營房拽去,景聆是知道時詡的力氣的,這次也不再掙扎,任他把自己拉進了營房。

時詡的營房格外簡單,沒有貴氣浮誇的裝飾,屋內的桌案、椅子、床榻,都是再簡樸不過的,把這件粗糙的營房顯得敦厚不少;門側的兵器架上豎著一把長柄刀,景聆猜想,這就是隨時詡南征北戰的墜月刀。

榮英把幾碟小菜放在檀木案上,時詡已經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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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可景聆卻一直悶站在門邊,目光被從天邊掠過的幾隻燕吸引。

景聆垂下眸子,還來不及把卡在喉中的那點煩悶情愫咽下,就望見在不遠處的伙房門口,那群端著碗的士卒們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她。

時詡把碗筷在案上擺好,又朝著榮英使了個眼色,榮英會意便點頭離開。

關門聲輕響,操練場上的景象被隔絕在外,景聆這才轉過頭,與時詡相視。

時詡臉上依舊掛著看似和善的笑,指尖輕輕敲桌,低聲說:「來吃飯。」

景聆無可奈何,況且經過一上午的操練,景聆早已飢腸轆轆。

景聆坐在案邊,時詡已經給她盛好了飯,可時詡不動筷子,她也就坐著不動,屋內空氣焦灼,二人都像是在等著對方先說話。

「景聆。」

景聆聞聲微愣,這還是時詡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景聆抬眼看向時詡,時詡的臉上已經沒了笑意,冷峻的臉與鋒利的眉眼相得映章。景聆周身被遍布寒意,屋內屋外,冰火兩重天。

景聆抿了抿唇,知道時詡是來找自己算賬的了。

景聆道:「侯爺想說什麼?」

時詡冷哼一聲,拿起碗邊的筷子夾了塊肉放進景聆碗里,說:「現下沒有旁人,我便開門見山了。你是鎮國公府的金貴小姐,軍營不適合你,我在此奉勸你一句,不要再在北寧府浪費時間了,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不懂侯爺在說什麼。」景聆吃了口飯,這時詡又是「格外照顧」自己,讓自己成為一眾士兵的眼中釘,又是勸說自己,想讓自己知難而退。

他當真是容不下自己啊。

時詡眯眼審視著眼前看起來不堪一擊的少女,低聲一笑,說:「不管你懂不懂,今天這話我是已經說在前頭了,受氣受累,都是你自找的。」

景聆垂著眸子不再理會時詡,埋頭吃著飯,案上擺著的幾碟菜,景聆只朝著離自己最近的青菜動了筷子。

二人無言,過了半晌,景聆輕輕擱了碗筷,用帕子拭了口,起身道:「多謝侯爺款待,我吃好了。」

時詡瞟了一眼景聆的碗,他是真的不理解是景聆的胃小還是她嫌棄飯菜做得不好,他給景聆盛了滿滿當當的一碗飯,可景聆卻只在邊緣掏了個洞,而自己給景聆夾的那塊肉,景聆更是動都沒動,連位置都沒挪。

「把肉吃了。」時詡淡然道。

「我已經吃飽了。」景聆說。

時詡打量著景聆纖瘦的身軀,那細胳膊細腰彷彿輕輕一折就會斷了一般;再望向景聆微蹙的眉,倒像是個病西施。

時詡起身走到景聆跟前,說:「於你而言北寧府的日常訓練委實辛苦,所以我替你覓了個好差事。」

「什麼?」景聆昂起頭看他,心裡隱約覺得不好。

「你隨我過來。」

景聆跟著時詡走到窗前,時詡推開了一扇窗,指著不遠處的馬廄,說:「這幾日喂馬的馬夫回家探親了,所以府中職位正缺,我看你最合適。」

景聆眯眼望去,一匹赤色寶馬最為打眼,一看就與其他的馬匹不同。

時詡又道:「那匹赤色的是我的馬,名叫赤霜,它對生人有些凶,你喂它時要小心些。」

景聆盯著與眾不同的赤霜,目光頓了少頃。

「嗯,知道了。」景聆輕聲道。

景聆只是在時詡的營房裡吃了頓飯,竟不想這一頓飯就把午休時間給吃過了,屋外的吆喝聲一起,時詡便開了營房的門,又在眾目睽睽下把景聆送去了馬廄。

上百雙眼睛就這樣盯在景聆的背上,雙雙都如利刃,能把她的後背颳得血肉模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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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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