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行宮

第十六章 行宮

炙熱的陽光透過枝椏映出細碎的光影,從護城河飄來的荷風總能撫慰盛安人心的焦躁,蟬鳴與蛙叫此起彼伏,綿綿不絕。

轉眼已過半月,一隊金碧輝煌的馬車帶領著數以千計的宮人侍衛浩浩蕩蕩地從春明門而出,前往玉成行宮避暑。

行宮離盛安城不遠,車馬走了小半日即達,此次景聆沒有與太后一同住進懷暖閣,沈願給她安排的居所是離賀遷的勤政殿較近的雯華軒。

臨走前,香料鋪的老闆突然說有急事,折柳不得不留在了盛安,景聆便帶了房裡的重月,太后借口重月年紀太小,名正言順地就把珠玉塞到了景聆身邊。

日懸中天,已是到了正午。宮宴的地點在陽和湖的千京亭上,這次一同來行宮避暑的不僅有皇親貴戚,又有王侯大臣,不一會兒,亭子上就擠滿了人,熱鬧極了。

景聆打發了珠玉在雯華軒里收拾東西,帶著重月赴宴。

雯華軒離千京亭不遠,景聆沒走幾步路就到了陽和湖邊,可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心裡不由升起幾分酸楚。

千京亭是在賀遷還在做太子時與自己一同設計的,亭子的名字也是賀遷用二人的姓名取的。

景聆攥著手裡的薄紗團扇掩了半邊臉,好似要把情緒阻擋;然而心裡的酸澀感未過,景聆的耳朵就敏感地捕捉到了不遠處甲胄晃動的聲音。

景聆抬眼,是羽林郎杜嬰指揮著兩列禁軍如銀蛇般環繞在陽和湖邊,與杜嬰說著話的男子未著甲胄,正是時詡。

自上次不歡而散后,這還是景聆第一次見到時詡。

時詡好似也察覺到了景聆的目光,正說著話眼睛就往景聆這邊瞟。

四目相接的那一瞬時詡頓時愣了神,可也僅僅只是一瞬間,很快他又收回了目光,若無其事地繼續與杜嬰說話。

日光曬得景聆麵皮發熱,那日在時詡對自己說的話依舊還在景聆耳畔飄蕩。

景聆也把目光挪向別處,她心裡還隱隱上著火。

景聆晃著手裡的扇子恍若無人地與時詡側肩而過,進了亭子後景聆先與工部尚書馮春江打了個照面。

當年這千京亭正是馮春江監工修起來的,亭子完工時,賀遷已經登基為帝,馮春江便因為這個亭子被賀遷升為工部尚書。

因此,在馮春江眼裡,景聆便是貴人一樣的存在。

和馮春江說了兩句話后,景聆才望向了上座的秦太后。

秦太后看到景聆時原本也是笑著的,可見到她身後跟著的重月她的眸子突然就眯了起來,審視的目光里依稀透著不悅,惹得小姑娘不敢抬頭。

景聆把重月拉到身後,沖著秦太后坦然一笑,隨後徑直走到了自己的席位上,腦子裡久久揮之不去的,是剛才時詡一閃而過的眼神。

景聆突然好奇他心裡的想法。

過了少頃,賀遷和沈願才一道露了臉,跟在二人身後的,還有賀遷後宮中的一眾嬪妃,景聆掃了兩眼,也還是自己年年都會見到的那幾個人,景聆直言,這些嬪妃中除了鄭貴妃,個個都是庸脂俗粉。

景聆垂下眸子,不禁輕笑。

「你笑什麼?」

景聆抬眼一愣,兩隻滾溜溜的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前桌的時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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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走神了一會兒,景聆都不知道時詡是什麼時候坐上來的。

「沒什麼。」景聆下意識地閃躲著時詡的目光,她自覺自己的笑聲並不大,除了時詡外,自己周圍的皇親無人察覺。

時詡望著景聆團扇下露出的兩隻桃花眼,不知道該往哪裡放的手蹭著鼻子,喉頭微滾。

半個月沒見景聆,剛剛遠遠望著她,時詡就感覺她的身形比從前更纖細了,現在近距離看,又感覺她害羞的模樣比從前更加撓人心弦。

他默了片刻,理了理腦中的思緒,不知是因為現在人多還是因為溫度太熱,他感覺胸口悶悶的,話也堵在胸口說不出來。

景聆這些天都沒再去北寧府,起先那幾天時詡心滿意足,身邊總算沒了景聆這個招人嫌的眼線,可到了第七天,時詡夜裡正準備睡覺,無意中瞄見了門口給他守夜的小兵。

這時候,時詡突然就想到了景聆。

時詡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那天說的話的確是過分了,況且那天景聆已經給自己道了歉,自己依舊咄咄逼人,倒失了大丈夫的胸襟。

他想給景聆道歉,可他生來驕傲,又拉不下臉,一句話磨了半天都磨不出嘴。

時詡自認自己並不是容易衝動的人,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遇上景聆就控制不住自己。

時詡的雙唇抿成了一條線,他索性轉過了身,想著另選時間。

恰在此時,亭外的宦侍尖嗓一喚,陳王賀遼與臻交公主賀思瑾也終於姍姍來遲,二人一出現,立刻就吸引了宴席上所有人的目光,席間人或目光交接,或竊竊私語。

賀遼是先兆豐帝李昭儀的兒子,五官深邃,身高體闊,氣度不凡。據當年的魏國老臣說,他的眼睛鼻子都與高宗皇帝極像。

「參見皇上、太後娘娘、皇後娘娘。」

賀遼與賀思瑾傾身而跪,朝主位上行禮。

賀遷今日心情極佳,他長臂一揮,便笑道:「免禮,入席吧。」

陳王姐弟二人伏地起了身,落座時,賀思瑾卻突然沖時詡一笑。

時詡登時神色一滯,不解其意。

如今魏國朝堂呈現出皇帝、太后、陳王三黨分力,卻又相互制約的現狀,這宴席之上的所有人,幾乎都是這三黨中的一份子。

時詡灌酒入喉,想假裝沒看見化解片刻尷尬。

賀思瑾的動作不大,宴席上的其他人定然不會察覺,可景聆就坐在時詡身後,賀思瑾的動作神情都被她盡收眼底。

直覺告訴景聆,二人之間不簡單。

景聆盯著時詡寬厚的背,眼眸隨沉思微微眯起,賀遷在上面說的那些客套話她也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剛才賀思瑾那神秘曖昧的一眼,不禁令景聆心生疑慮。

難道在自己的視線之外,他與陳王一黨取得了勾結?

難道此前時詡的忠貞形象都是他裝出來的嗎?

景聆的臉色越想越沉,別人已經在席間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可景聆面對這滿桌珍饈,她一筷子都沒動。

陽和湖上捲起清涼的荷風,娓娓歌聲突然從湖心傳來,景聆登時被這悅耳的調子拉回了思緒,宴席間突然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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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木舟在湖心輕盪,木舟上沒有船夫,只有一位身著碧色襦裙的少女,手裡抱著一面曲項琵琶,撥弦而歌。

曲調清揚婉轉,一聽就不是盛安的調子,倒有幾分江南韻味;她那指尖扣在琵琶上撥弄的不像是琴弦,倒像是人心,引得亭上的看官嘖嘖稱奇,就連賀遷都把酒杯晾在唇邊,眼睛一直停留在那小舟上。

小舟雖水波飄動,離千京亭越來越近,漸漸地,那少女的容貌也越來越清晰。

所有人都把眼睛聚焦在了她的身上,都想知道這謫仙般的女子究竟是誰。

伴隨著最後一根琴弦撥落,小舟停在了千京亭邊,少女的歌聲也戛然而止,她抱著琵琶款款走入席間。

席間安靜得只能聽見緩沉的呼吸聲,唯有鄭貴妃的桌案邊突然傳來了一聲酒杯摔碎的脆響。

少女沒有理會那格格不入的響聲,徑直走到席中,抱著琵琶只露出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跪地叩首:「臣女鄭靨參見皇上、太后、皇後娘娘。」

席間即刻大驚,這鄭靨正是貴妃鄭賞心的親妹妹,鴻臚卿鄭少遠的小女兒。

而鄭少遠本人也在席間,看著他絲毫不驚訝的模樣,倒像是事先就知道的。

鄭靨抬眼直勾勾地盯著主位上的賀遷,鄭靨的這雙眼睛,與景聆極為相似,她那對細彎的柳葉眉看上去也是精心描繪的,再加上她遮擋著自己的下半張臉,賀遷倒真有一時間的恍惚,感覺跪在席間的女子就是景聆。

賀遷遲遲沒有下文,席間的文武百官也不敢作聲,不只是賀遷,凡是席間有眼睛的人,都在看完鄭靨的臉后就把目光挪到了景聆臉上。

偏生這宴席上,幾乎沒有人不知道賀遷與景聆少時的往事,鄭少遠的用心太過明顯。

而景聆,只搖晃著手裡的團扇輕輕扇風,她也在等著賀遷說話,她也想知道賀遷對於見到與自己相像的人是何種態度。

就在這時,賀思瑾突然說話了,她笑道:「皇上真是被美人給迷糊塗了,還讓人家在地上跪著。」

秦太后別有意味地看了賀思瑾一眼,然後對賀遷催促道:「皇上還不讓鄭姑娘起來。」

賀遷這才斂了微驚的神色,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用看待一個平常人的目光看著鄭靨,平靜地說:「鄭姑娘免禮落座吧。」

景聆依舊面色平和地揚著小扇,看著內侍把椅子搬到了鄭賞心旁邊,鄭靨福身喚了聲「姐姐」,便坐了下來,只是她那姐姐看起來並不高興。

沒了琵琶的遮擋,鄭靨的整張臉終於露了出來,事實上除了眉眼,鄭靨的其他五官跟她姐姐更像,只是這次鄭靨用與景聆相似的五官開了個頭,席間所有人倒是覺得鄭賞心的眉眼更像景聆。

鄭賞心的臉色格外難看,一雙透的妒意的眼睛穿過人群落在了景聆身上,有了今天這一出,她才終於明白了賀遷親近自己的原因。

景聆撥弄著桌上的蓮子糕,剛才秦太后露出的那些神色令她上心。

能把鄭靨打扮得與自己這樣相像,單憑鄭靨自己必然是做不到的,而鄭少遠又與陳王私交甚好,可陳王與臻交公主同自己也只是在逢年過節時見過幾面罷了。

能這樣了解自己的人……

景聆緩緩望向賀遷身側喜笑顏開的秦太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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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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