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裂縫

第一百二十二章 裂縫

晚飯過後,景聆搖著團扇在後花園轉了一圈,回到房間時,便看見時詡正背對著自己坐在桌邊,手裡不知道在琢磨著些什麼。

許是聽見了門口的動靜,時詡轉過身來,沖景聆一笑:「快過來。」

這時候景聆才看清了,他手裡正拿著一顆剝了皮的荔枝,面前的盤子里,那些圓滾滾的晶瑩剔透,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景聆推上了門,挪了把圓凳出來,坐在時詡旁邊,「哪裡來的荔枝?」

「出宮時遇見了趙伽睿,她給我的,聽說今年礁川的荔枝收成好得很呢。」時詡說著,就往景聆嘴裡塞了一顆,「怎麼樣,甜不甜?」

清甜的汁水爆了滿口,景聆淡笑著點頭,「嗯。」

時詡望著景聆露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他道:「那你多吃幾個,但別一次吃太多了,容易上火。」

景聆吐了核,道:「這才六月,趙將軍怎麼來了,是礁川有什麼事嗎?」

時詡剝完了最後一顆荔枝,從景聆手裡接過帕子,一邊擦手一邊道:「聽說是沈大人看中了一塊礁川的地,那塊地原本是荔枝農用來種荔枝的,但沈大人非要買了種茶樹,荔枝農不肯,沈大人便強佔了那地。如今荔枝農喊冤喊到趙大帥府上了,趙大帥也沒有辦法,只好讓趙伽睿來盛安稟報此事,讓皇上做主。」

若是以前的賀遷也就罷了,可如今的皇上在上個月剛滿了六歲,趙家或許也是真的沒辦法了,才跑來了盛安,但賀暨如今正是得罪了人都不清楚的年紀,讓皇上做主,豈不是把皇上往火坑裡推?

景聆道:「那皇上怎麼說呢?」

時詡一臉無奈,道:「皇上倒是聰明,不接這個爛攤子,就問我與程絳微意下如何。」

「然後呢?」

時詡癟了癟嘴,說:「我和絳微都覺得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能冤枉了朝廷命官,就讓沈成宣和尉遲元卿繼續查這件事。」

景聆頓時忍俊不禁,「讓沈成宣查他爹,他能大義滅親嗎?」

時詡撐著下巴,目光倏然變得深沉,「正是因為是沈成宣是沈中清的兒子,倘若到時候查出來的結果與事實有出入,便可讓大理寺少卿王訓再次複查。雖然這都是我與絳微的推測,但我認為絳微說得沒錯,皇上是不想救沈中清的。」

景聆的神色也變得認真起來,「趙大帥讓趙伽睿把這件事情帶入盛安也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沈中清是太后的父親,皇上的外公,趙家不想得罪沈家,便讓皇上下決斷。皇上今年才六歲,一個六歲的孩子但凡是對外公有點感情的也會毫不猶豫地救外公,於皇上而言,這更是一句話的事情,可皇上卻拒絕行使他的權力,這是為什麼呢?」

「我們的皇上,不簡單啊。」時詡望著那雀躍的燭火,眼眸微眯。

景聆的手搭在桌子上,指尖輕點,「他才六歲就知道要把權力牢牢攥在自己手裡,日後怕是會比他父皇更厲害。」

搜查令一下,大理寺與御史台當即出動,沈晏與尉遲章遠赴礁川查案。約過了二十日,二人回到盛安向皇上陳述查案結果。

正如景聆所推測的一樣,沈晏說這件事存在巨大的誤會,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沈中清找了一個礁川當地的富商,名喚項垢,沈中清讓項垢幫自己留意著礁川的田地,希望能夠買一塊地種茶,項垢答應了,也幫沈中清找到了,但那塊地的主人卻不賣地。

項垢在當地本就是惡名昭著,直接派人強佔了那塊地,還打傷了那塊地的主人。而沈中清這些天身在盛安,根本就不知道礁川發生了這些事情。

沈晏說完后,便呈上了項垢的供詞,與沈晏所說的別無二致。

時詡於是提議讓賀暨提審項垢,沈晏也照提不誤。

可意外就在此時發生了,王訓從獄中趕來,告知項垢已在獄中自盡,另外,王訓還在獄中找到了一封項垢留下來的遺書。

項垢在遺書中寫道:「供詞都是沈晏用家人的性命逼迫我寫的,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沈中清授意,家中有書信作證,希望朝廷不要放過沈中清這等惡徒。」

項垢的這封遺書像一把利劍瞬時插入了沈晏的胸口,他在剎那間變得面目扭曲起來,「噗通」一聲跪在殿中大聲喊冤。

賀暨看完這封遺書後便把它遞給了時詡,時詡和程衛一目十行,很快就將遺書看完,這的確也與那封供詞上的字跡完全相同。

時詡大步走到沈晏身側,拿著遺書的一角給沈晏看,他沉聲道:「沈大人,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沈晏抬起鋒利的眼眸,依舊道:「這,都是項垢誣陷成宣與父親的,我沈家三代為官,清清白白,從未出過雞鳴狗盜之輩,更不屑於在這些事情上面做手腳。」

「沈大人說得好。」時詡收起了遺書,「可凡事下定論都需要證據,沈大人又有什麼證據證明沈大人與沈祭酒都是清白的呢?」

「這還需要什麼證明?」沈晏直起身板,不禁吼道,「我與父親都在朝中為官,這些年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諸位大人都是長著眼睛的,難道我沈成宣有做過什麼對不起諸位大人的事情嗎,武安侯又何必要在此咄咄逼人?」

沈晏話音一落,大明宮內當即一片沉寂,原本躲在後面看熱鬧的人也閉了嘴,個個都低著腦袋不敢作聲。

沈晏,這是在威脅別人呢。

時詡側目看了看坐在高台上泰然處之的小皇帝,收回目光時面色再次變得陰冷兇狠。

時詡沉聲道:「首先,我們是在朝堂上議事,沈大人不需要做任何對得起諸位大人的事情,而是要做對得起大魏的事情;其次,我們現在是在大明宮,不是在考核司,不需要沈大人推薦自己的功績。」

沈晏登時喉間一梗,微微顫抖的雙唇透露出幾分不甘。

「那武安侯,想要如何呢?」沈晏泠然道。

「不是本侯想要如何。」時詡轉身面向賀暨,拱手道:「全憑皇上安排。」

賀暨望向時詡露出一抹天真的笑:「朕認為這件事情還有許多沒有查明白的地方,還需要繼續查下去。」

「那就按皇上的意思辦。」時詡道。

沈晏睜大了眼睛,惡狠狠地望著時詡,「怎麼,這次侯爺要親自查嗎?是不是只要結果不合侯爺心意,侯爺就要一直查下去?」

時詡低頭看著還跪在地上的沈晏,眉眼間透出几絲輕蔑。他在心底嘲笑沈晏,都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管管自己這張嘴。

沈晏見時詡不說話,又大著膽子繼續道:「比起我父親這幾塊地的問題,我倒是想問問侯爺,當日你威風凜凜地闖入盛安時,為何身後還跟著十萬滿丘兵馬?成宣聽說,如今滿丘新王的王位是侯爺幫他奪得的,此事可屬實?」

大明宮中再次議論紛紛,無數驚嘆聲從人群中傳出,如鼓槌一般敲打著時詡的心臟。

時詡攥緊了雙拳,手背上的青筋格外醒目。

而沈晏神色稍緩,彷彿在心底鬆了口氣,看著時詡的眼神也好似是在耀武揚威。

眼看著店內的火藥味逐漸濃重,程衛終於在這時候站了出來,充當和事佬的角色道:「沈大人,今日咱們議的是沈祭酒侵佔良田一事,至於武安侯的這些事情,咱們可以下次再議。」

沈晏呵呵一笑,陰陽怪氣道:「武安侯年少有為,在滿丘扶了個王上位,又在大魏扶持了個皇帝登基,有時候成宣是真不知道,武安侯您到底是心向大魏,還是心向滿丘!」

「沈成宣你住口!」時詡呵斥出口,「皇上還在呢!你竟敢口出狂言,簡直是大不敬!」

沈晏:「我說得有錯嗎?」

時詡狠狠咬了下下唇,雙目瞪得猩紅,「皇上的位子是先帝傳下來的,皇上做皇帝也是先帝的意思,沈大人口中的扶持,時某實在是不敢當!」

沈晏冷哼一聲,不甘心道:「那滿丘呢?於興的王位可不是那老汗王傳下來的,況且你當時帶著那十萬滿丘兵,我有理由懷疑你是不是叛國通敵。」

巨雷「轟隆」一聲劈了下來,伴隨著那灼目的閃電,瓢潑大雨頃刻而下,在房頂縱情沖刷,幾個內侍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在殿中添了幾支蠟燭。

屋內再次變得明亮,程衛上前一步,道:「如今滿丘已向大魏稱臣,那十萬兵馬也可以算是大魏的兵馬,又何以見得叛國通敵一說呢?」

沈晏正聲道:「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哪有那現在的政局來批判當時之事的?」

時詡沉靜地看著沈晏,幽黑的瞳孔中醞釀著深不見底的漩渦,「那按沈大人的意思,比起現在的安穩日子,沈大人是更喜歡泰王為帝時的生活了?」

沈晏遲鈍了片刻,想到了什麼似的迅速道:「我並無此意!」

「你就是此意!」時詡頓時大喝,「皇上登基時清剿陳王賊黨,沒想到還漏下了沈成宣你!本侯就覺得你的話怎麼一句比一句奇怪,但如今才發現你是陳王一黨的漏網之魚!這樣一看,就全都能解釋得通了。來人,剝去沈晏的官服,將他押入監獄,陳王餘黨,本侯要親自審!」

「我看誰敢動我!」

沈晏大吼一聲,但大明宮外,由榮英率領的羽林軍已經進入了殿內,不管沈晏嘶吼地就將他拽了出去,沈晏一路便罵邊喊冤,一直到了宮門外,時詡都感覺自己還能隱隱約約聽到他嘶啞的聲音。

大明宮內恢復了寧靜,時詡凜冽的眼眸在殿內掃視了一圈,最終把目光定在了王訓身上。

時詡正色道:「沈中清的案子還需要重新再查,王訓,你與尉遲元卿再去礁川一趟,此次務必要讓此事水落石出。」

王訓、尉遲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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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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