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王位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王位

平城的地牢中潮濕陰冷,牢房西南角的牆壁上有一扇通風的小窗,一縷溫暖的陽光穿過那扇窗子照在了於興的眼睛上,將他從噩夢中喚醒。

於興剛睜開眼睛,便聽見地牢外傳來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於興倏然坐了起來,慌張地抓起牆角的一塊石頭,雙目緊盯著地牢門口。

腳步聲停止后,門被人打開了。

於興一眼辨認出來者並不是滿丘人,頓時將手裡的石頭揣得更緊。

榮英掄起鐵鎚砸開了牢房上的鐵鎖,於興睜著漆黑的眸子盯著邁入牢房中的魏國將軍,倒退著腳步道:「你們是魏國人,你們是誰?」

時詡上下打量著眼前衣衫襤褸、狼狽至極的男人,薄唇微啟:「我是時詡,你是誰?」

「時詡?」於興的腳步登時一停,漆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雀躍,「你真的是武安侯時詡?你怎麼會進到嶆城來,於昊呢,於昊去哪兒了?」

時詡感覺他的狀態有些瘋癲,冷聲道:「他死了。」

「死了?」於興眼前一亮,看上去更加興奮,他當即丟掉了手裡的石頭,走上前去,唇角噙著幾分難以置信的笑意,「死了好啊,死了好啊!」

時詡眼眸微眯,一個被關在平城地牢中的滿丘人,聽到於昊的死訊后拍手叫好,他難道是於昊的仇家。

於興在眾人面前又哭又笑,他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於興抹去眼尾的淚漬,正色道:「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於昊的哥哥,於興。」

時詡等人聞言一驚,他就是傳聞中的滿丘二王子於興?

時詡看著他邋遢的模樣上下打量了一番,現在的北境很冷,而於興卻只穿了一件……一件連衣服都稱不上的破布,他的身上全都是上,血污與灰塵黏在布料上,未結痂的傷口黏著衣料,與威風凜凜的於昊形成鮮明的對比。

榮英同樣面露懷疑,他湊近時詡,在他耳畔輕聲道:「大帥,這小子真的是滿丘二王子嗎,怎麼看著這麼寒磣吶?」

雖然榮英說話的音量不大,但地牢中安靜,不僅於興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句話,就連跟在時詡身後的幾個將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於興卻異常平靜,他一本正經道:「侯爺,我沒有辦法自證,但我的確是於興,見到侯爺前來,我很高興。」

時詡劍眉微挑,心裡忽然生出了趣味,「哦?我奪了你們滿丘的城池,你在高興什麼?」

「侯爺殺死了我一直想要殺死的人,我自然喜不自勝。」於興道。

時詡又道:「覆巢之下無完卵,我昨夜殺了於昊,今日就能殺了你,你還高興嗎?」

於興唇角微揚,他道:「我有自信可以讓侯爺不殺我,侯爺,我們做一場交易吧。」

時詡輕笑一瞬:「本侯雖然是魏人,也聽說過不少關於你的傳聞。你這樣的人,拿什麼與我做交易?」

於興的臉上並未顯露出不悅,他繼續平心靜氣道:「我如今的確是什麼都沒有,但只要侯爺幫我,我很快就會什麼都有。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覺得我低賤,可是我心裡,從來不覺得自己低賤。」

沒想到,這於興竟然不是一把軟骨頭。

時詡臉上笑意未改,他淡淡道:「二王子不自輕自賤,本侯倒是佩服。好,那二王子告訴本侯,你想從本侯這裡得到什麼,又打算拿什麼來交換?」

於興咧嘴一笑,在昏暗的地牢中露出一排森白的牙,他道:「先說一些侯爺不知道卻一定感興趣的事情吧。實不相瞞,我的父王已經抱病多日,前些日子,我的哥哥於威娶了一位魏國公主回家,那公主是何人,我起初並不認識,可母后卻對她一見如故。」

「大魏公主?」時詡幾乎是不假思索,一個名字就從他的腦子裡蹦了出來,「是臻交公主?」

於興笑道:「我不清楚她是什麼公主,我只知道她名叫賀思瑾,與王后曾是姐妹,可時過境遷,她們竟然變成了婆媳?」

賀思瑾自從上次從盛安逃走後,大魏各個州縣都找不到她的蹤跡,沒想到,她竟然是做了滿丘大王子的王妃。

時詡神色微沉,「你繼續說。」

於興道:「我父王最疼愛的兒子就是於昊,但於威一向不甘,直到這次娶了大嫂,才讓父王有了些許好顏色,而我那莽撞的弟弟,因為先前滿丘耗費巨資才將他從大魏換回來,即使父王不怨他,王公貴族們心裡卻一直壓著火氣。於昊此番與陳王合作,也是急於立功。」

「雖然我不知道這個王位對他們的誘惑有多大,但如今,我也想去這個位子上坐一坐了。」於興緩緩抬眸,他的話音就像海面一樣平靜,可誰都不知道,在海面下,正在蘊藏著怎樣的風波,「侯爺,這就是我想要你幫我的。」

時詡的臉上閃過一瞬驚訝,但他很快又收斂了神色,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會咬人的狗,果然都是不叫的。」

於興淡然淺笑:「陳王亂政,侯爺如今亦是身處漩渦,待奮起之日到來,侯爺一定不會希望大魏北境再起事端吧。」

時詡眉頭一皺,「你在威脅我?」

「於興不敢。」於興搖頭道,「我只是想告訴侯爺,只要侯爺幫我奪得王位,我做汗王后,不僅不會對大魏再起戰事,還會借半數兵馬給侯爺您,幫助侯爺剿滅魏國奸賊。」

時詡看著於興,他的條件很誘人。

時詡又道:「你們滿丘人向來狡詐,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於興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如今的母后,也就是你們魏國的凈瑤公主,她對我特別好。她是魏人,所以,我不會對她的母國動手,讓她傷心。」

於興說著便喜形於色,時詡與一眾魏將看在眼裡,心中都不約而同地冒出了一個念頭。

滿丘與大魏的習俗有許多不同,收繼婚制一直延續至今。

很難令人相信,這傳聞中最為懦弱的於興想要奪得王位的原因竟然是……愛上了自己的繼母。

時詡唇角微動,他尷尬地輕咳了兩聲,像是要把自己身上起的雞皮疙瘩給咳掉一般。

於興看時詡還在猶豫,又道:「侯爺,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你應該明白,汗王總會有人做,與其讓我大哥撿這個便宜,不如讓我來做。」

「我知道了。」時詡轉而看向榮英道:「你去把二王子身上的鐐銬都解開,然後帶他去沐浴,換身乾淨的衣服,而後再帶他來見我。」

榮英微微傾身:「是。」

於興一番收拾後來到營房中見時詡,沒了地牢中的昏暗,時詡這才看清他的面容。

他與於昊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高挺的鼻樑與深邃的眼窩,但他的連部線條卻比於昊更加柔和,中和了五官上的硬朗,也難怪經常被人欺負。

二人在營房中談論了許多關於滿丘內部的政事後,時詡決定在他身上下一把賭注,於是將他放回了燕闕。

於興帶著時詡的親筆書信回到了燕闕,入宮后才知道,得知於昊戰死的汗王傷心欲絕,竟然哭暈了過去。此時,滿丘的不少政事都是大王子於威在代勞。

於興於是拿著這封信送到了於威手中。

信中稱,於昊的屍身就在平城,希望滿丘汗王可以帶著對大魏的敬意親自來取走於昊的屍身。無論汗王來不來取走,他都會於十一月初二在文妃峰下等候汗王的到來,倘若汗王不來,那麼於昊的屍身就會成為荒野狼群的美食。

於威讀完信后氣憤不已,當即就把那封信撕成了碎末。

「真是豈有此理!」於威大聲罵道,「時詡如此張狂,根本就是不把我們滿丘放在眼裡!」

於興當即跪在了地上,像往日一樣畏畏縮縮地說道:「大哥消消氣……」

於威瞥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隨後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倏地站了起來,邁著大步走到於興跟前,一把擰起了於興的衣領。

「時詡殺了於昊,卻把你送了回來,說,你給了他什麼好處?」於威唾沫橫飛,氣勢洶洶地逼問起於興來。

於興頓時面露懼意,他驚慌失措地抓住了於威緊實的小臂,吞吞吐吐地解釋道:「大哥,我能給他什麼好處?他放我回來,也只是看我懦弱,讓我把信交給你而已。」

於威面露懷疑地上下打量了於興一番,衣著簡陋,身份低微,百無一用……於威的確從這個弟弟身上找不出什麼可以圖謀的東西,於是鬆開了手,將他扔到了地上。

「廢物。」於威低聲罵道。

於興從地上爬了起來,抿著唇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怯生生道:「父親如今昏迷未醒,三弟的屍身……大哥您去取嗎?」

「取個屁!」於威不假思索道,「於昊這個礙眼的傢伙終於死了,我還要他一個屍身作甚,礙我的眼嗎?」

於威冷哼一聲,坐了回去,雙腿搭在桌沿上,臉上露出几絲桀驁不馴。

於興想了想,又道:「可是大哥,父王向來疼愛三弟,若是父王醒來,得知大哥您沒有去取三弟的屍身,他一定會責備您的……」

於威看向於興眉眼一橫,頓時怒火攻心,他重重地朝桌上落下一章,呵斥道:「本王子要怎樣做,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了?」

於興再次跪倒在地,磕著頭道:「大哥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自然沒有我教大哥的道理。只是……只是我也是為了大哥好啊,我不想大哥您因為三弟再次被父王責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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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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