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幽禁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幽禁

這一夜過得格外漫長,次日,吳間在早朝後被陳王召入了大明宮。

陳王正與賀約合一起用早膳,見吳間來了,陳王擱了筷子,開門見山道:「昨日去武安侯府查案,怎麼樣了?」

吳間拱手道:「先前太後身邊有個名叫珠玉的宮女,皇上與陳王應該都認識。」

陳王微微挑眉:「嗯,有印象。」

吳間繼續道:「昨日下官在武安侯府中找到了她,便想把她從侯府帶去刑部,可那武安侯夫人卻是個潑辣的,死活不肯放人,還出言羞辱下官。」

吳間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賀約合與陳王的臉色,「她罵下官兩句也就罷了,下官身份低賤,是比不得她出身高貴,可她竟然還大言不慚地罵了皇上,這……下官作為大魏官員,怎麼能忍呢?所以就說了她幾句,一番周旋下,才把那珠玉帶到了刑部。」

小皇帝聽到這樣的話並沒有像吳間想象中那樣顯露怒色,而是一直盯著身側的陳王,就彷彿是他也明白,自己的喜怒並不重要,在這宮中,無論是誰都得看陳王的臉色。

陳王的臉上也沒有露出不虞之色,反而輕佻地笑道:「哦?那你倒是說說,景聆她罵什麼了?」

吳間垂下眼帘想了想,緊緊抓著手指遲疑著道:「她說……說這大魏只是換了個人做皇帝,但往日里的規矩卻不能變。她是景家的女兒,景家對大魏有開國之功,我們這些官員,對她也得恭恭敬敬的……」

吳間眉眼間露出幾分狡黠,他繼續道:「下官蠢笨,不記得具體內容了,但她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陳王勾起唇角,輕笑一聲道:「祖輩對大魏有開國之功,所以就要與皇家平起平坐了嗎?」

「哎呀!」吳間重重地拍了一下手背,做恍然大悟狀,「陳王睿智,她心裡一定就是這樣想的!」

陳王晦暗不明的眼眸中醞釀著輕蔑,他沉聲道:「她如今已經嫁入了時家,時詡更是功勛顯著,她難道沒有再拿自己是武安侯夫人的身份羞辱你?」

吳間抹了抹後頸,搖頭道:「這倒沒有,就連那珠玉,她也說那是她的人,而不是侯府的人。」

陳王饒有趣味地看著吳間,朝前傾身,「這是為什麼呢?」

吳間思忖片刻,道:「時取將軍過世得早,遠遠沒有景嘯將軍的功勞大,她那種人……或許是……她看不起武安侯?」

陳王眉宇微挑,突然笑出了聲來。

吳間不解地看著陳王,一時摸不著頭腦,「陳王殿下為何要發笑,下官很好笑嗎?」

陳王朝後傾身,抹了下眼角的淚漬,道:「無事,無事,就當是她看不起武安侯吧。你說那珠玉已經被帶入了刑部提審,那這一夜,你可審出了什麼了?」

聽到這個問題,吳間的身體倏然僵了一瞬,他像一隻木偶一樣,木訥地抬起頭,吞吞吐吐道:「刑部的酷刑都用了一半了,她要麼就不說,要說也是說武安侯是清白的。」

「看來是你們刑部下手還不夠狠啊。」陳王端起旁邊的茶盞,漫不經心道,「你待會兒回去后,繼續審,把那些酷刑都在她身上滾一邊,我不信這個世界上有刑罰的都撬不開的嘴。」

吳間抿了抿乾燥的唇,道:「已經沒機會審了。」

陳王一口茶水還沒有喝進去,聞言正色道:「怎麼了?」

吳間不經意間縮緊了身子,他說:「那個珠玉估計也是受不住折磨了,趁著那獄卒不同意,一頭撞死在牆上了,現在那監獄里,還有好大一灘血……」

「什麼?」陳王將茶盞重重地磕在桌上,一旁的賀約合聽著那聲脆響不禁嚇得一顫。

陳王猛地站了起來,指責道:「你這個刑部尚書是怎麼當的?連個人都看不住,本王要你有何用?」

吳間當即跪在地上磕起頭來,一邊道:「是下官的錯,是下官的錯!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穫……」

吳間狗腿地爬到了陳王身前,抱住了陳王的大腿,用閃著淚光的雙眸顫抖地看著陳王。

陳王怒意稍斂,但依舊沒有好顏色,「你說。」

吳間道:「那個秋葵,什麼都招了,也已經在口供上簽字畫押了,雖然我們沒有從侯府中找到物證,但武安侯這麼久了都沒有歸京的動靜,已經是大不敬之罪了,再加上秋葵的供詞,是足夠給時詡治罪的。」

陳王冷漠地看了吳間一眼后又坐了回去,他捏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道:「既然罪名成立,那侯府眾人今日便可下獄了。」

吳間頓時眼前一亮,想到昨日還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揚的景聆立刻要變成階下囚,他心裡興奮極了。

「殿下說得是。」吳間大喜道。

陳王同樣心情愉悅,曾經站在賀遷身後的勢力。他要一步一步地全都剷除。

這時,一向膽小如鼠的賀約合卻突然輕輕開了口:「皇叔,朕有話要說……」

陳王眉頭一皺,他早就感受到了小皇帝心裡是偏向時詡的,在這時候說話,定然不是什麼好話。

但他還是個名義上的皇帝,陳王也不能阻止他,只好請他說。

賀約合怯弱地看了看陳王,小聲道:「皇叔,無論如何武安侯夫人也是朕的表姑,父皇在世時,也格外疼愛表姑。倘若因為武安侯的罪過讓有孕在身的表姑下獄,朕恐怕會背負上不孝的名聲,也無顏面對先皇了。」

小孩子的心思太過赤裸,陳王瞥了他一眼便看了出來,「皇上這樣替夫人著想,可皇上的那位表姑卻是個沒有良心的,怕是不會把皇上的恩情放在眼裡。」

賀約合發覺自己落了下風,連忙道:「莊子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朕想做君子,並不要求表姑對朕有所回報。」

陳王這才正眼看賀約合,他道:「那皇上想要如何處置武安侯一家?」

賀約合道:「表姑有孕在身,不宜下獄,就先讓她住在侯府中,讓侯府的僕人們照顧著吧,只是不放他們出府就好。」

陳王輕笑道:「待在侯府中,還有人伺候,這可不像是囚犯的生活。」

賀約合想了想,又道:「那就先等表姑把孩子生下來吧,武安侯有情有義,定會回來的,屆時,再對武安侯進行提審,流放或是誅殺,到時候再下決斷也不遲。」

陳王不耐煩地抿了抿唇,想到賀約合的提議並沒有太過礙事,才姑且同意,「皇上仁慈,那就按皇上說的辦吧。太妃今晨到了盛安,臣今日就不陪皇上念書了,臣先告退。」

賀約合站了起來,恭恭敬敬道:「皇叔慢走。」

詔令一下,武安侯府的大門上當即落下了與門內光景分外違和的大鎖,兩派守兵列在門外,對侯府日夜監視,引來了許多盛安百姓的圍觀。

侯府的主人遠在平城,當初讓時詡撤兵的聖旨時詡沒有管它,而這第二道與自己有關的聖旨他還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

時詡一拳捶在桌上,一句話彷彿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這簡直……欺人太甚!」

一旁的時溪與榮英也氣憤不已,時溪直接道:「哥,你要不然回去一趟吧!」

榮英連忙道:「這能回去嗎?盛安就是一口大缸,就等著咱侯爺回去,布一場鴻門宴呢!」

「那能怎麼辦,就看著嫂子和妹妹在盛安受苦嗎?」時溪急切不已,「咱們就偷偷進去,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帶出來,那不就行了。」

時詡閉了閉眼,心口一陣悶痛,他自責不已,那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力感再次湧上心頭,宛如一員敵方的猛將與自己廝殺,他拚命地想將自己擊潰,可自己不能丟盔卸甲,只能殊死搏鬥。

時詡揉著眉心輕聲嘆息,「可帶出來了,又能怎樣?朝廷已認定我是反臣,我將她從盛安帶出來,說得好聽是亡命鴛鴦,說得難聽便是朝廷逃犯,這天下哪裡還有我們的立錐之地?我不想她跟著我顛沛流離,我想她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時詡垂下眼眸,鼻腔中充斥著酸意。

我一意孤行拖累了她,不知道她怨不怨我。

可我又覺得,我若是回去了,她會更怨我。

時詡眉頭緊鎖,倏然抬眼道:「按理說那封信應當已經送到燕闕了,於興那邊有消息傳來嗎?」

榮英回道:「尚無。」

於興,是滿丘汗王的二皇子,於昊的哥哥,因為生母身份低微,故而不受汗王重視。

那日,時詡等人攻入平城,平城裡面剩餘的滿丘軍民都跑光了,唯有一個被關在地牢中傷痕纍纍的於興,獄卒一心想著逃命,獨留他一人自生自滅。

時詡這些年與滿丘人交戰,也從滿丘人口中聽到過不少關於於興的傳聞。

大家都說他性格懦弱,天天被於昊使喚著端屎端尿,活得比僕人還沒有尊嚴,甚至有不少滿丘紈絝,都愛拿他的性格作弄調戲他,但他也是一聲不吭,任人欺負。

時詡聽著這些傳聞,自然也認為於興是個軟弱無能的人。

所以在於興拖著沉重的腳鐐奔向自己,向自己提出他希望自己能夠幫助他奪取王位時,時詡心裡多少摻雜著一絲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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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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