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無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無援

「掖庭外面的小水溝通著護城河,我就帶著太子,一直往外游,這才逃了出來。」

程衛望向同樣狼狽的太子,雖說他自小讀書,明白王朝更迭免不了腥風血雨,可他也不曾想到,盛世之下的太子竟然還要用這樣的方式才得以保全性命。

程衛繼續道:「我身為太傅倒沒什麼,只是太子年紀還小,這一遭倒是苦了太子了。」

賀暨臉上的污漬被景聆擦去了不少,露出了一張白凈的臉蛋,他眨著還沾著淚花的眼睛,看向程衛道:「不苦……」

景聆和程衛聞言微驚,景聆隨即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她道:「太子是能吃苦的人,若能登基稱帝,定能成就一番大的事業。」

程衛的身體倏然一僵,搭在扶手上的手也突然握了起來,他警惕地朝門口望了幾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景聆察覺到他神色不對勁,便道:「怎麼了,還有什麼別的事情嗎?」

程衛抿緊了乾裂的唇,用牙齒咬掉了嘴唇上粗糙的死皮,而後起身道:「先帝曾經送給我一件東西。」

景聆苦澀地笑道:「先帝慣愛給人送東西的。」

程衛搖了搖頭,正色道:「先帝賞賜給我的是一條華貴的寶石腰帶,他說,若自己遭遇不測,就讓我拿著這條腰帶主持大局。我不解,便在想莫不是這條腰帶有什麼過人之處?於是端詳了一夜,而後發現那條腰帶中間似乎還夾著別的東西。」

景聆頓時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也變得認真起來,她道:「那你看了裡面是什麼東西了嗎?」

「沒有。」程衛淡淡地搖頭,「我沒有那麼大的好奇心,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程衛是家中獨子,他跟在賀遷身邊五年,除了輔佐帝王之外,更養成了保全自我的習慣。

景聆道:「那腰帶呢,在你家嗎?」

程衛道:「是,但我和太子失蹤,陳王在宮中沒有找到我們,一定不會就此罷休,我與太子,都不方便露面。」

景聆眼眸微垂,也同意程衛的話。

盛安城中處處都是陳王的兵馬,白天自己回來時,便發覺一路走來,永安坊中巡邏的兵馬最多,或許是因為永安坊中住的大多都是皇親與朝廷官員,因此防控更嚴。

景聆摸著自己微隆的肚子,如今能在盛安城中自由出行,又與自己相熟的人。大概就只有夏侯錚了。

景聆抬眼道:「這件事情我來想辦法,今日天色已晚,我讓管家給你和太子收拾兩間屋子,你們先在府中住下吧。」

程衛的眸中湧現出希冀的光彩,他起身拱手,道:「多謝。」

次日清晨,景聆便去了舞陽侯府,見到了夏侯錚,並向他說了腰帶的這件事情,夏侯錚原本就想在盛安做點什麼能幫上忙的事情,因此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而正如程衛所料,陳王並沒有放棄尋找自己與賀暨,並且已經把搜尋範圍擴大到了盛安附近的各個州縣,程衛自家的府宅自然也不能倖免。

夏侯錚於是主動向陳王請纓,願意自己帶領羽林軍去程衛家搜尋。

程衛雖然向夏侯錚描述過那條腰帶的款式與放腰帶的地點,但夏侯錚還是擔心自己會拿錯,故而便把程衛寢房中所有的腰帶都拿了出來。

夜裡,夏侯錚帶著那一堆腰帶去了武安侯府,程衛從中找到了賀遷御賜的那條腰帶並挑開了腰帶一側的線縫。

明黃色的布料疊在腰帶中央,三人一眼便看出那上面印著只有聖旨才有的印花,頓時一驚,但又覺得按照賀遷的性子,這的確是在情理之中,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程衛用顫抖著的雙手將聖旨打開,當熟悉的墨跡再次浮現在眼前的那一刻,他倏然感到鼻腔一酸,不爭氣的眼淚再次從奪眶而出。

這是一封傳位於太子賀暨的遺詔,只要將這道聖旨公諸於天下,賀暨便是堂堂正正的大魏皇帝。

可現在的盛安在陳王的掌控之中,賀約合雖然被擁立為帝,而實權究竟在誰的手上,大魏群臣心知肚明。

盛安被籠罩在無盡的黑暗之中,而時詡所在的嶆城也同樣烏雲密布。

五日前,時詡就派張易前往千州請求援軍,可千州方向一直沒有動靜;於是時詡又派人余州和夏州借兵,這才勉強與於昊對峙了幾日。

這日夜裡,張易終於回到了嶆城。

時詡聽到他回來的消息連忙出了營房,正想指責他一番。

然而,此時的張易蓬頭垢面,渾身是傷,腿還斷了,一瘸一拐地走向時詡,緊接著便「噗通」一聲跪在了時詡面前。

「大帥……」張易的眼睛在燭光下閃著絕望的光,熱淚順著臉頰落下。

時詡見他這副可憐的模樣,怒氣頓時就埋在了心底。

「張參軍,你這是怎麼了?」時詡扶著他的雙臂,「你先起來說話。」

張易被時詡拉了起來,張易用髒兮兮的衣袖擦著眼淚,他更咽道:「侯爺,我此去千州,可千州折衝府與舞陽侯的侯府中已經沒了兵卒,再一打聽我才知道,東北道的兵馬都被夏侯烈帶著,跟著陳王到盛安逼宮去了!」

「什麼?」榮英頓時睜大了眼睛,營中人包括夏、余兩州的折衝都尉——楊驍與崔學聽見張易的話更是驚愕至極。

時詡同樣心中一驚,他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張易擤了把鼻涕,道:「逼宮就是這兩日,但兵馬,夏侯烈許多天前就已經在往盛安的方向撥了。」

「他們去了盛安逼宮,然後呢,皇上難道就在這麼妥協了?」時詡繼續問道。

張易的眼淚掉得更厲害了,他瘋狂地搖著頭,說:「皇上,駕崩了。」

張易此言一出,嶆城軍營中立刻靜了一瞬。

「張參軍,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榮英張望著四周,激動地大聲說道,手舞足蹈的模樣,像是要把張易的嘴捂上一樣。

「我沒有亂說。」張易抽泣著,他咽了兩口唾沫,繼續道:「侯爺,皇上是真的駕崩了,聽人說是太後娘娘害死的,陳王便殺死了太后,擁立了皇長子為帝,這個消息各個州縣裡面都傳遍了,只有我們嶆城不知道。」

時詡唇角微動,他看向楊驍與崔學,道:「你們知道嗎?」

楊驍與崔學相視一眼,紛紛搖頭。

崔學道:「我們三日前就來了,那時候,估計盛安還未發生宮變。」

楊驍也道:「我猜測陳王是怕侯爺您會帶兵回盛安,他怕您會威脅到他。」

時詡微微垂眸,對楊驍的話不予置否,轉而問張易道:「那你身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張易臉上的淚漬幹得差不多了,他抽了抽鼻子,說:「我那日向千州刺史說明了我的來意,結果我剛出刺史府的大門,就被當地的地痞流氓給打了,他們追了我一路,又有刀劍又有長槍,簡直就是要對我下死手。我懷疑,這是千州的那個老王八蛋授意的。」

時詡沉下心來,自己如今人在嶆城,朝堂之事他插不上手,可這戰事卻是個不能拖的。

千州的屯兵都進了盛安,那自己也只能上奏朝廷,尋求支援了。

盛安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不知道景聆怎麼樣了。

時詡抬頭看了看沒有一絲光亮的天空,閉了閉眼,在心裡嘆氣。

時詡對榮英道:「榮英,你去把郎中請來,給張參軍看看傷。」

「是。」

時詡把扶著的張易交給一旁的時溪,叮囑道:「子澗,你扶張參軍回營房,嶆城戰況緊急,我這便修書一封派人送回盛安,請求朝廷發兵支援。」

時詡的奏疏在次日傍晚就被送入了皇宮。

大明宮中,九歲的新帝賀約合在陳王的輔助下批閱奏章,雖然都是賀約合自己批紅,但大多是陳王的意思。

賀約合看完了時詡的奏疏,他抿了抿嘴,怯生生地對身旁的陳王道:「皇叔認為,是否應該派兵前往嶆城支援?」

陳王眉梢微挑,他緩緩道:「皇上認為呢?」

賀約合思忖片刻,小心翼翼道:「『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與滿丘之戰事關大魏國威,我……朕認為,應當派兵前往嶆城。」

賀約合說完后,陳王看著它沉默了。

賀約合當即認為是自己說錯了話,他又連忙道:「朕年紀尚小,不夠高瞻遠矚,這等大事,還是由皇叔定奪。」

陳王揚起唇角,呵呵一笑,上身前傾道:「皇上真是謙虛了,不過臣認為皇上剛剛登基,並不是征戰的好時機。況且這些日子武安侯已經把滿丘人阻擋在了嶆城之外,我們當前只要守住嶆城便好,至於平城,日後有的是時間,徐徐圖之。」

賀約合膽怯地看了陳王一眼,隨即垂下腦袋,小聲道:「那皇叔的意思是……不派兵?」

陳王捏了捏下巴,長臂一揮道:「直接讓武安侯撤兵回盛安吧,這仗根本就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奏摺的一角被賀約合捏得折起,陳王見他悶著不作聲,當即沉聲道:「怎麼,皇上不願意?」

陳王的聲音如千年寒冰一般,賀約合頓時渾身一顫,搖頭道:「朕……朕沒有……朕只是,朕只是有點餓了。」

賀約合恐懼地笑著,扭頭便拿起毛筆,在奏疏上顫抖著寫著自己的意見。

陳王看著賀約合膽小又聽話,倏地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他拍了拍賀約合的肩膀,起身道:「既然皇上餓了,那臣就叫人做點吃食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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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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