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賬簿

第一百零一章 賬簿

低飛的黑鴉從屋檐處掠過,凄厲的嘶鳴劃破天空。

灌秋的眼眶因為睜大的眼睛變得發酸,絲絲冷風從臉上刮過,像是催淚的迷煙一樣,讓溫熱的濕潤從灌秋眼底湧出。

他回憶起多年前自己犯下的罪孽,垂眸沉默。

而那位景熙的耐心已經伴著風聲慢慢被磨凈,藏在頭髮後面的唇微張:「說話。」

灌秋攥緊了拳,肩頭微顫,小聲道:「是……我已經承認了,你能放過我了嗎?」

「放過你?哈哈哈哈……」景熙忽然大笑起來,「這怎麼行呢?灌秋,你這種以權謀私的貪官,得去皇上面前,好好認罪啊。」

言罷,「景熙」就撥開了額前的長發,在月光下露出一張俊朗的臉。

灌秋頓時瞪圓了眼睛,他猛吸一口冷氣,指著時詡顫抖著後退,難以置通道:「是……是你?」

灌秋一手抓住了背後的欄杆,大有要越過欄杆逃跑之勢。

「灌大人要去哪兒?」時詡迅速伸手,將灌秋一把抓住,「這整個大魏都是皇上的天下,你能跑到哪裡去?」

「我……我……」灌秋驚慌失措地後退著,但腿已經抵在了身後的欄杆上,手臂又被時詡攥得牢固,他完全沒有機會逃跑。

灌秋緊盯著時詡,隨著涼風襲來,他的心底也漸漸平靜,冷靜下來一想,灌秋才會猛然悔悟自己今晚有多麼愚蠢,竟然被一群年紀和資歷都比不上自己的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他更是覺得羞恥。

灌秋的目光從慌亂變成憤怒,他道:「時詡,你竟然敢捉弄我!」

時詡笑道:「本侯是皇上親封的大魏武安侯,對付你一個護東道的鹽鐵轉運使,有什麼不敢的?」

「你!」灌秋頓時惱羞成怒,他大口喘著氣,冷哼一聲道:「就算你知道了這些又怎麼樣?景熙那都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兒了,他是先帝下令處死的,難不成,你還指望著當今聖上為他平反?」

「當今聖上會不會給景熙平反我不能保證。」景聆忽然從灌秋右側的走廊里走出,手裡還拿著兩本厚厚的賬簿,她沖著灌秋揚了揚手,冷笑道:「但我能保證的是,灌大人你的官要做到頭了。」

灌秋朝前伸著脖子,眯眼看清了景聆手裡拿著的客州賬簿,瞬間大驚失色。

這是剛剛,程衛在灌秋的書房中找到的另一本去年在客州的收支賬簿。

景聆走到灌秋跟前,將其中一本賬簿翻到了去年春天客州與鹽商的交易中,記錄著裴虎的那一頁。

景聆指著兩本賬簿上截然不同的兩串數字,道:「裴大人你賬做得好啊,明明收了裴虎二十匹客州綉,你卻寫了二千匹,而剩下的一千八百匹是什麼呢?這都是最普通不過的麻布,而灌大人您,卻用這些東西,換給了他一千斗鹽。你以為你是在給他做自家的生意,賣自己的人情嗎?你這是在幫朝廷做生意,賣的,是朝廷的人情!」

景聆說著,就把那本賬簿甩到了灌秋的臉上,她罵道:「你不虧,裴虎也不虧,虧的,是朝廷和臻交吃不起鹽的百姓!」

灌秋被砸得偏過了頭,他悶哼一聲,扭頭就想反駁景聆,但看著地上寫得清清楚楚的賬簿,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垂下了腦袋。

車嘉從景聆身後走出,上前撿起地上的賬簿拍了拍上面的灰。

他見慣了地方上貪官使的小把戲,因此面對著這樣的灌秋,態度還算平和:「不好意思了灌大人,您和這些賬簿,都得跟著我們一起回盛安面聖了。」

灌秋呆愣地看著身前的車嘉和時詡,一言不發,心已經掉進了冰窟窿里,他知道自己這次已經無力回天了。

當年他用著自己的小手段逼走了永遠艷壓自己的一頭上司,獲得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官位,因為一次勝利,這些年來他的貪心越來越大,卻不想最後,還是敗給了景熙。

清冷的月光照在灌秋身上,給他佝僂的脊背添上了幾分滄桑。灌秋笑得苦澀,又帶著自嘲的意味,他道:「景熙啊景熙,你活著的時候不願饒過了,就連死了,也不願放過我啊……」

景熙早已成了地底下的一抔黃土,可灌秋環顧著四周,他的得意與失意,都離不開這個名字,直到他死,這個名字都會刻在他的骨子裡。

「直到現在了,你還把這一切都歸咎到一個死人身上,看來你是一點悔悟之心都沒有。」程衛取了鐐銬遲遲趕來,「始作俑者,明明是你自己。」

灌秋的手腳上被帶上了沉重的冰涼,他耷拉著唇角微動,最終卻也只是搖了搖頭。

折騰了一夜,景聆和時詡回到客棧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但他們一刻也沒敢耽誤,押送著灌秋便前往盛安。

三日後,眾人回到盛安,灌秋的罪狀被程衛呈入大明宮,賀遷當即令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會審。

景聆回到盛安后先回了趟家裡,她記得自己離開前庫房裡的魚結花就剩得不多了,這樣算來,景嘯也快要吃完了。

景聆還沒走到西內院,便遇見了端著葯從廚房出來的管家。

「呀,小姐回來了。」

景聆看了一眼管家手裡的葯湯,道:「這是給我爹送去的嗎?」

管家道:「是啊。」

「家裡,還有魚結花嗎?」景聆擔心地問道。

管家道:「原本是要沒有了的,我和折柳姑娘在盛安找了一圈,也沒有藥鋪賣,但這時候,武安侯府的阿全突然就送來了一車,現在庫房裡還有好多,足足能讓將軍吃上半年!」

「真的?」景聆頓時又驚又喜,便想到了那日自己從織錦坊里出來后與時詡的對話,心裡難免覺得感動。

景聆淡淡笑著,道:「田大夫說這葯至少吃上半年才會見效,數來還剩三個月,我原本還擔心會找不到魚結花買……」

「是啊。」管家嘆道:「侯爺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管家笑呵呵地,道:「好了,葯該涼了,我先給將軍送過去。」

「我來吧。」景聆說著就伸手去接。

管家愣了愣,把葯碗遞給了景聆:「小姐你過去的話,將軍會很開心的。」

景聆對管家說的話感到不解,她垂眸看了看葯面上倒映出來的自己。

會嗎?

景聆走到景嘯房間外敲了敲門,屋裡傳來熟悉的聲音:「進來。」

景聆頓了頓,推門進了屋。

她像從前在家裡照顧景嘯時一樣,一眼便掃向床邊,可奇怪的是,景嘯並沒有躺在床上。

景聆又轉身在屋裡掃了一圈,才看見景嘯正背對著自己,趴在書桌上寫著什麼。

一個多月未見,景聆感覺景嘯看上去又瘦了許多。

「爹。」景聆走到他身旁,輕輕喚了一聲。

景嘯當即停下了筆,抬頭看向景聆,看上去還有些驚訝:「你怎麼來了?」

景聆快速地挪過目光,把葯碗擱在景嘯手邊,坐在軟墊上,道:「剛從客州回來,來看看。」

「哦。」

景聆觀察著景嘯平淡的反應,道:「把葯趁熱喝了吧。」

「嗯。」

景嘯放下筆,端起葯碗就喝,景聆越過他看向書桌上,墨跡未乾的紙上寫著的,是關於滿丘的地形地勢,以及攻打方案。

景嘯喝完了葯,景聆把帕子遞給他,道:「你怎麼在寫這些東西?」

景嘯說:「滿丘始終是大魏的心腹大患,我以後不能帶兵打仗了,寫下這些東西,留給能打的人用嘛。」

景聆緩緩看向景嘯,她看不見自己的神色,不知道自己眼裡寫著多少悲傷。

「行了,你也別哭喪著個臉了,你老子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景嘯說著又拿起了筆,他沒好氣道:「你看完了我就回去吧,以後又不是見不著了,我還要寫東西呢。」

景嘯開始趕人了,景聆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只好端起葯碗起身,道:「那我走了,你自己注意身體。」

「知道了知道了。」景嘯一邊寫著字,一邊不耐煩道。

景聆抿了抿唇,看了景嘯的後背一眼,轉過身去。

景聆又給管家交代了幾句,讓他好好督促景嘯吃藥,平日里寫東西也別熬太晚,待管家答應完后,景聆才上了馬車回侯府。

景聆剛上了馬車,抬眼一望,卻發現時詡竟然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聽見自己上來的動靜,時詡才掀開了眼裡,朝自己笑了笑。

景聆坐到他旁邊,道:「你怎麼來了?」

時詡說:「我剛從宮裡出來,看見你的馬車在這裡,便上來等你,接你回家。」

景聆側過臉看向時詡,輕輕勾起一抹笑,「謝謝你了。」

「嗯?」時詡微微挑眉。

景聆面向他,說:「魚結花的事情,謝謝你了。」

時詡倏然展顏,他慢慢靠近景聆一手摟上景聆的腰身,另一隻手撫上了景聆柔軟的唇瓣輕輕摩梭,他低聲道:「只會口頭答謝,也太沒有誠意了吧?」

景聆美眸微抬,輕笑道:「那夫君要怎樣,肉償嗎?」

時詡嗤嗤一笑,扳著景聆的下巴吻了上去。

景聆快速地閉上了眼睛,任那兩片柔軟與自己親密相貼,而自己也貪婪地汲取著他的氣息,樂在其中。

時詡摟著景聆的腰,將她抱在了自己腿上坐著,景聆攥著時詡腰間的衣料,忽然感受到時詡的手已經探入了自己腰間。

她連忙推開時詡,面紅耳赤道:「回家了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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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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