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詩驚四座
任辛轉身就要追上去，後面的一眾李公子擁躉卻不答應了。
十幾個人立刻攔住了他的去路，「你不能走！」
任辛雖是個舉人，卻不喜歡和書生打交道，這些書生大多數死犟，還喜歡鑽牛角尖。
而且，這些人，你說他壞吧，他也不壞，他就是認死理。
這些人喜歡以他們的道理服人。
看這些人虎視眈眈，群情激憤的模樣，任辛算是看出來了，今天這件事，要是不給個交代，怕是走不掉。
看了一眼還癱軟在地上的李公子，任辛也能想明白這其中緣故。
在這些人眼中，李公子被捕快一番詢問，然後突然一陣陰風，就嚇得癱軟在地。
他們的偶像丟人了，那就相當於是他們丟人，所以一定要找回場子。
衙門那邊調查案件有理有據，也沒動粗，自然是不可能上杆子找茬。
所以這個鍋，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感情我就是個背鍋俠？
周慕雲在人群里，朝著任辛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一臉壞笑，眼神裡面卻都是擔憂。
他朝著任辛擠眉弄眼，然後朝著大門的方向使了個眼色，隨後……
突然朝著身後大喊一聲，「李劍仙，您怎麼來了？」
在大周，李劍仙除了有劍仙之稱，還有個名號，那就是詩仙。
曾幾何時，李劍仙一句詩，讓整個詩壇震動，讓大儒振奮。
聽到周慕雲的話，眾人都是下意識地回頭。
任辛苦笑，和周慕雲認識的時間不長，這小子還真的是豁得出去，居然敢拿李劍仙的名號來開玩笑。
看著這些書生，任辛就來氣。
如今的朝廷，賦稅繁重，妖魔四起，民不聊生，邊境之敵屢屢來犯。
這些讀書人不想著強大自己，江山社稷，不想著重振朝綱，為民請命，一個個在這裡搞什麼狗屁詩會，裝什麼文人雅士。
這樣連自己都不改變的人，能救國嗎？
他要罵這些書生！
刷刷刷，他一揮而就，向另外一個世界的樊川居士致敬。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寫罷，任辛轉身小跑朝著兩個夜遊神追了過去。
這些公子小姐回過頭來，看到任辛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大門口。
他們一個個都義憤填膺，有人扶起來癱軟在地上的李公子。
有人憤憤不平道：「什麼人啊，連一句詩詞都不敢作，居然還敢嘲笑李公子，這次算他運氣好，下次讓我們遇到，必然對他口誅筆伐，讓他知道我們炎陽縣的書生不是好惹的。」
「就是，炎陽不大，李公子卻以童生身份創造神話，還得到了舉人老爺的肯定，豈是這種井底之蛙能夠嘲笑的？」
周慕雲看著任辛離開，鬆了口氣，周圍的公子小姐對他的行為紛紛譴責，他也沒放在心上。
「咦，這墨跡，這是那小子剛剛留下的詩？」
有人注意到宣紙上，墨跡未乾的一句詩。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有人念了一遍，又忍不住誦了一遍。
《玉樹後庭花》，這首唱詞是大周附近的一個小國傳進來的唱詞。
這個小國的國主，當初就特別沉迷這首唱詞，結果最後被大周滅國。
這些書生，平時最最喜歡的就是討論國家大事，針砭時弊，發表自己的獨特見解，怎麼會不明白這一句詩的含義？
頓時，本來吵吵嚷嚷的莊園，刷得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那個傢伙，是把他們比作了賣唱的歌女，把他們的詩會，比作和歌女一樣的行為，偏偏……這句詩無論從立意和引用典故，都比李公子的詩不知道高明多少。
士可殺不可辱！
這根本就是精神上的摧殘。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偏偏這句詩，又非常有代入感，把他們這些書生胸中的悶氣，全部抒發了出來。
賣唱的歌女，斤斤計較的商人，愚昧無知的農人，昏暈無道的官員……一幕幕都在腦海之中閃爍。
他們平時都痛恨的，他們如今幡然醒悟，自己這種行為，又有各種區別？
「周小弟，你那位同伴……是何身份？」
有人激動地抓住周慕雲的手，全身都在顫抖，能寫出這句詩的，那心中是有家國啊。
雖然他們喜歡針砭時弊，痛罵狗官，可是，遇到真正心中有家國的人，還是心中由衷的敬佩。
有人眼眶濕潤了，有人小聲在啜泣……
那些之前罵罵咧咧，仗著有幾分才氣，誓死不參加科考的學子，此刻心中的想法，悄然發生了改變。
是像李公子一樣賣弄一輩子文采，還是像任先生一樣，心存家國，震耳發聵，報效國家？
他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大周八百年不倒，不能毀在他們這代人手中。
周慕雲有點懵，任兄大大咧咧，本來以為他就是文章不錯，考了個舉人……
可是仔細想想，能中舉的，還這麼年輕，哪一個簡單了？
先前和任辛聊天的兩個舉人老爺輕嘆一聲：「你們……唉，任兄是和我們一起參加過鹿鳴宴的舉人，他的學識和認知，都讓我等驚嘆，只是他這個人，低調謙遜，你們唉，非要逼他做什麼？」
青石街道上，任辛不緊不慢地跟在兩個夜遊神身後。
鎖在詩詞鬼身上的鎖鏈，越是掙扎，越是縮緊，詩詞鬼魂體虛弱，最後悄悄地閉了嘴。
縣裡的城隍老爺管理一縣陰魂，夜遊神平時白天不出沒，晚上巡查整個縣域。
從前段時間開始，不知道什麼原因，夜遊神夜間巡查得很隨意，陰魂們膽子都大了起來。
詩詞鬼做夢都沒想到，大白天的會被夜遊神上門抓到。
「完了，我要死了。進入城隍老爺的廟門，重者魂飛魄散，輕者一番訓誡，打入輪迴。」
雖然他清楚地記得，只是吸收了那女人一部分陽氣，不致死，可是城隍老爺會信嗎？
吸收活人陽氣本來就是大罪，更何況是致人死亡……
任辛跟著兩個夜遊神很快就到了城隍廟，縣城的城隍廟不大，只有一個城隍殿，城隍殿里是城隍爺的塑像，旁邊的是判官，下面是兩個小吏，也就是夜遊神。
任辛走到外面，饒是早就有準備，心裏面還是有些打鼓，城隍爺可是陰司的陰神，萬一對方脾氣不好，對他出手。
正在他在城隍廟外猶豫之時，廟內傳來一道中正偉岸的聲音，「閣下遠道而來，何故不入我這小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