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就歌唱吧
顧青提交一份記錄有《明天，你好》的作品簡歷之後，便被工作人員告知回去等審批結果。
對此，他倒也不着急。
畢竟現在手頭上沒有新歌，掛職作曲人只是提前做的準備。
比起這個，顧青更希望今晚發佈的新歌《明天，你好》能一切順利，拿到系統的藥物療程才是重中之重。
夜。
時間愈發接近6月5日零點。
新秀賽季的歌曲發佈，通常會挑選在零點時分，或是早上8點這兩個能同時兼顧到正常人跟夜貓子的時間。
月初頭幾天是新歌發佈最密集的時候，許多音樂愛好者，都會特別留意這兩個時間點的榜單新增歌曲。
可惜顧青的病情比較耗費精神，還沒堅守到零點《明天，你好》的正式發佈，便沉沉睡去了。
與此同時。
雲海城星藝音樂學院外。
名為「火貓」的網咖依舊在營業中。
在元宇宙時代還能興盛的產業，無不是努力結合新舊模式的結果。
網咖一半區域亮着閃爍不同款式遊戲光效的屏幕；另一半區域則放置著連接虛擬世界的頭盔。
來這裏上網的顧客，幾乎都是對面音樂學院的學生。
吧枱角落。
張奕成剛從遊戲對局勝利的喜悅中回過神來，一起開黑的好友忽然說要中場休息吃個宵夜。
語音頻道忽然就安靜得嚇人。
張奕成感覺空落落的。
閑着也是閑着。
他拿起旁邊的快樂水，順手打開常用的音樂播放器，進入新歌推薦頁面。
網咖的全息頭盔音效還過得去，他開始一首首聽着今天零點推出的歌曲。
「最近新秀賽水準是真一般。」
作為曾經的聲樂系優秀學生，張奕成在點評歌曲的時候相當犀利、高標準。
甚至就連常與他一起開黑那個寫樂評的好友，很多時候都能從張奕成這裏得到新奇的觀點。
聽了幾首歌，張奕成搖搖頭。
參與新秀賽的新歌，上線之後會有2次免費試聽機會。
如果樂迷覺得合心意，可以花費1塊錢將歌曲下載下來，收入自己的歌單里。
都說2次試聽等於2次白嫖。
但在張奕成看來，這些貨色大多數在聽第一次的時候，進行到一半就需要退出來了。
至於說剩下的一次半？
就一般吧，給狗都不嫖。
張奕成甚至覺得自己的耳朵被這些旋律強姦了。
不是說它們很差勁，只是距離讓人產生消費下載的慾望，還有一段距離。
「無論是歌手的唱功，還是曲子本身都沒什麼驚喜。」
「就沒點好東西解解悶嗎？」
又是連續半白嫖6、7首歌。
就在張奕成感到有些無聊的時候，一段輕柔的鋼琴前奏，緩緩流淌，如一泓清泉漫入雙耳。
情緒瞬間被調動起來，主歌隨即響起——
「看昨天的我們走遠了
在命運廣場中央等待
那模糊的肩膀
越奔跑越渺小
曾經並肩往前的夥伴
在舉杯祝福后都走散
只是那個夜晚
我深深的都留藏在心坎
……」
淡淡的哀婉，像是將一個帶着青春傷痕的故事娓娓道來，如同一個熟人在真誠的傾述。
張奕成整顆心頓時安靜了下來。
原本只想聽曲解悶的焦躁心態，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反而是某種潛藏在過往歲月中的情緒，隨着副歌的到來而逐漸被挖掘——
「長大以後，我只能奔跑
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
明天你好，含着淚微笑
越美好，越害怕得到
每一次哭，又笑着奔跑
一邊失去，一邊在尋找
明天你好，聲音多渺小
卻提醒我，勇敢是什麼
……」
不斷的在黑暗中跌倒，難道還能有明天嗎？
張奕成躬著身子整個人蜷縮在電競椅上。
柔和的歌聲勾動了心弦。
恍惚中如同被電流劃過每個細胞，然後狠狠撞擊在意識深處，那道他不敢觸碰的傷疤上。
那年，張奕成還是各大娛樂公司競相追逐的聲樂系天之驕子，也因為外界的這種期待，他越發急切的想開發更強技術，然而，高強度的美聲練習造成了他的聲帶小結。
這不啻於一場晴天霹靂。
張奕成艱難度過手術之後的漫長恢復期，一心想要找回昔日的光環，他跑去參加一檔唱跳選秀節目，導演說是為了搞節目效果，鼓動他進入台詞油膩、動作抽象的「糖果超甜」組合。
幼稚、低齡的行為模式，
一經推出就讓這個組合被觀眾噴成「糖果齁咸」，強勢出圈。
節目組想要的流量有了，他的黑子卻鋪天蓋地。
張奕成，社會性死亡。
沒有剩餘價值的「糖果超甜」，順理成章被節目組淘汰。
躺平了。
從此，一個油頭油臉的網癮青年住進了學校對面的網咖。
張奕成鼻子發酸，心情難以言表，
間奏之後，歌聲依舊不斷衝擊他心頭的柔軟處——
「時間它總，說謊
我從不曾，失去那些肩膀
長大以後，我只能奔跑
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
明天你好，含着淚微笑
越美好，越害怕得到
每一次哭，又笑着奔跑
一邊失去，一邊在尋找
明天你好，聲音多渺小
卻提醒我，勇敢是什麼……」
含着淚也要微笑的感覺，真心酸。
可如果不能勇敢的相信明天，人生拿什麼繼續？他想把自己的歌唱天賦帶到樂壇有錯么？
呼！
張奕成此時長舒一口氣。
身體坐的端端正正，不再靠椅子把自己包裹起來。
幾乎忘卻的驕傲，以及曾經的鬥志，都在心頭漸漸復甦。
「下載！」
毋庸置疑，這種質量第一次試聽就可以下決定了。
張奕成看向歌曲信息，表情有些意外，「我說聲音怎麼有點熟悉，原來歌手是藍錦蕾師妹，好像以前她還向我請教過？」
見證後來者居上總是容易讓人心情複雜，但此時張奕成更多的是無懼無畏的坦然。
「伯牙？」
在看到同屬一人的詞曲作者時，他心頭閃過虎牙、門牙，愣是想不出伯牙是哪顆牙。
不過，張奕成還是暗暗記下這個創作者。
簡潔的歌詞配合著拉升得恰到好處的旋律，形成滿滿的張力，這個怪異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就帶來一首驚艷的作品，非常值得關注。
……
「喂喂喂！」
一起開黑的朋友吃完飯，重新接入語音頻道。
張奕成正皺着眉頭翻找某個印象中的聯繫人，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困了？」朋友在低聲嘀咕著，「不會是腰子不行吧？」
張奕成瞬間抬頭大喊，「放屁！我現在能打死一隻老虎！」
「害，搞得我白高興了一下。」
「嗯？你高興個甚？」
張奕成原以為朋友會繼續插科打諢，沒想到語音那頭，朋友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每天跟你一起上機開黑，我們不斷的攻略、沖分，那確實很棒。」
「但我一天最棒的時候，你知道嗎？只有登錄遊戲客戶端那5秒鐘，每次我上線都希望看到你的頭像是灰暗的，從早上到晚上，一直灰暗。而你也不必向我解釋什麼。」
「你身上有着我想不惜一切代價去兌換的天賦，可你卻跟我混在泥潭打滾，我懂的道理不多，但我清楚這是一種辜負。」
朋友的話彷彿在心中憋了許久。
這番吐露之後，語音頻道詭異的安靜了。
「咳……那個……」
好一會兒，張奕成忽然開口道：「你還有我們聲樂系艾教授的聯繫方式嗎？之前我聲帶小結之後，好像一氣之下把他刪了，剛才怎麼都找不到。」
「怎麼突然找艾教授……你，你要重新練歌了？！」
「嗯，就歌唱吧，不然一輩子心有不甘。」
張奕成坦然笑着，然後把剛聽過的《明天，你好》轉發給朋友，並附上備註——建議樂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