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6章 虛假的繁榮（三）

葉景禮穿着短袖，踏上唐國的港口。

他在晃蕩的客輪上，度過了將近三個月，踏上堅實的土地，還略微不習慣。

葉景禮作為慈安堂的少東家，當年身為紅葫蘆組織的志願者，前往戰亂的歐洲義診。

他與大哥葉景仁就發現，歐洲醫療資源恆匱乏，這是一片大有作為的市場。

無論是富裕的地區，還是窮困的地區，都會有病患。

窮困的地區，病患會更多一些。

只要人有病，就需要醫生來解決。

歐洲當時一度缺少醫生，二十幾萬人的一座城，連一家醫院都沒有。

葉家兩兄弟，當時就決定開發歐洲市場。

他們在非洲的殖民地，救助了大量楚國和宋國的軍人。

葉家兩兄弟就此與楚國和宋國，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慈安堂醫院在歐洲的分院，也就以楚國和宋國為中心，漸漸發展起來。

帝國各大醫院，還在國內艱難發展時。

葉家的慈安堂醫院，已經在歐洲開了五十多家醫院。

葉家是眾多醫藥相關公司，轉型最成功的例子之一。

因為他們兩兄弟的出色表現，從家族眾多繼承人中脫穎而出。

葉家這種商業家族，權力的傳承與貴族和書香世家完全不同。

貴族分嫡庶與背景，一般情況下，庶子很難與嫡子爭權。

書香世家看孩子的天賦，畢竟他們需要通過科舉取關。

無法獲得功名，哪怕是嫡子，那也不能獲得家族產業。

庶子學識優秀，能夠高中進士，並在官場取得一些成就。

他完全可以把自己所在的支脈變成主脈。

商業家族又是另一番做法，簡單說就是養蠱。

商業家族保持活力，必須要能賺到足夠的利益。

商業家族不分嫡庶，哪個繼承人能為家族帶來更多的利益，他就將會當做下一任族長來培養。

葉景仁因為出色的功績，他被當做下一任族長培養，正在結交家族在帝國的人脈。

葉景禮也成為慈安堂在歐洲地區的主管。

他們一行人，很快通過海關。

他們這一行人將近百人，除了少部分葉家的人，都是醫學院的畢業生。

慈安堂醫院接受四國聯盟的邀請，前往四國聯盟開設二十家醫院。

他所帶來的這些醫學院畢業生，只是第一批前來工作的醫生。

帝國的醫學院，不是教授死讀書的學生。

他們的理論與技術，都已經達到能夠治病的門檻，只是經驗有所欠缺。

這些醫學院畢業生與慈安堂醫院簽訂長約，前往歐洲醫院積累經驗。

這些經驗淺薄的醫學院畢業生，吸引他們前往歐洲的原因，除了能獲得不菲的工資，還有主刀的機會。

葉景禮入住下榻的酒店，葉家在四國聯盟籌備醫院的主事徐錦，一臉焦急的走過來。

「景禮少爺，你可算是及時趕來了。

我們與唐國和閩國醫學院畢業生簽訂的合約，全部作廢了。

如果沒有來自帝國的支援，咱們的慈安堂醫院，算是開不下去了。」

葉景禮完全沒有想到，他剛抵達唐國，就會迎來當頭一棒。

他詫異的問道:「徐主管，這是怎麼回事？

帝國出現經濟危機，家族為了防範經濟危機導致家族資產縮水。

加大對藩屬國的投入，沒想到藩屬國也出現經濟危機。

家族正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亂竄時。

藩屬國的經濟突然之間變好了。

好像是一夜之間，市場重新恢復了繁榮。

這個繁榮的市場，賺錢才是第一要務。

四國聯盟的醫學院畢業生，為什麼要違約？

我們給出的工資，已經超過當地醫院的工資水平。

雖說這些當地人的工資，沒有從帝國邀請的醫生工資高。

但兩者的水平也不一樣，他們的水平變好，工資也會漲上來。」

徐錦無奈的說道:「景禮少爺，如果是這些醫生違約，我們可以通過各種手段，把醫院的損失賺回來。

但他們是被四國聯盟的軍方徵召成為軍醫。

我們不只是無法索取違約金，前期的投入，全部打水漂。」

葉景禮聽到這個結果，他只能長嘆一聲。

慈安堂的經營策略很簡單。

用較為廉價的工資，招募本地的醫生，負責解決簡單的疾病。

在帝國招募經過系統培訓的醫學院畢業生，他們將會成為新醫院的骨幹。

高薪聘請知名醫生，負責解決疑難雜症。

現在四國聯盟一紙文書，直接把慈安堂醫院的基層抽空。

基層醫生非常重要，大部分疾病都是常見病，他們就能解決。

這些基層醫生，其中有一些上進心強的人，慈安堂醫院也會把他們培養成骨幹。

葉景禮自己就是一名醫生，他知道醫學是一門經驗學科。

天賦差一些，無法成為解決某一個疾病的大牛。

但熟練掌握各項技術，成為一名經驗豐富的醫生，不需要太高的天賦。

葉景禮想不到，他只離開了半年時間，四國聯盟為什麼發生了這麼多的巨變。

他惋惜的說道:「有些事情，只靠電報交流，效率太低了。

特別是近期發生的事情，電報也無法訴說清楚。

帝國修往歐洲的鐵路，現在還沒有通車。

從海上前往歐洲，還是太過漫長了。

這些醫生被軍方徵召，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咱們畢竟是商人，還要在四國聯盟長久的做生意，總不能弄太出格的舉動。

我會找唐國與閩國的高層談一談，讓他們從其他地方補償我們。」

葉景禮能想到的解決辦法，那也只有讓這兩個國家進行補償。

讓他們出錢，那根本不可能。

大都督府的每一份支出，都會被文官盯死。

這是從帝國就傳承下來的慣例。

但他們可以讓四國聯盟，給予慈安堂一定的優惠政策。

這對於官府很簡單，但對於慈安堂醫院的發展卻極為重要。

徐錦看到景禮少爺很快就找到解決辦法，他這幾天萬分焦慮的心情，終於能夠緩解。

他感慨的說道:「景禮少爺，這段時間歐洲有一個言論甚囂塵上。

這個言論說歐洲現在的繁華，完全是虛假的繁華。

他就像是一個五彩繽紛的肥皂泡，輕輕一戳就會破滅。」

葉景禮聽到這個言論，他一點都沒有意外，語氣淡然的回道:「這樣看來，歐洲的情況就很正常。

我之前還意外，歐洲這個小體量的市場。

他恢復的速度這麼快，還出現比以往更加繁華的市場。

各項制度與體系都非常完善的帝國，都沒有出現這種狀況。

帝國現在的經濟環境，比經濟危機之前，還是出現了衰退。

只是衰退的程度可以接受。

最關鍵的是信心，商人們都認為未來可以賺到錢，才會拿出真金白銀擴產。

歐洲各大藩屬國根本沒經歷這個過程，直接就從谷底到達頂峰。

我之前還以為歐洲各大藩屬國，出現這個原因，是因為他們的體量太小了。

現在看來，完全是因為非市場的原因，導致這種情況出現。」

葉景禮說完這句話，他自嘲的笑了笑。

「歐洲的局勢緊張，咱們一清二楚。

慈安堂能夠快速擴張，也是基於歐洲局勢緊張，對於醫生的需求量大。

歐洲各國希望帝國來的醫院，為他們培養充足的醫生。

正是基於這個原因，才有慈安堂的崛起。

現在的情況，應該是歐洲各國最後的繁華時代。

哪怕這是虛假的繁華時代，那也能夠被百姓記住。」

徐錦對於葉景禮的話，部分內容聽不懂。

但他知道，景禮少爺對相關的事情都有預案。

他了解到這個情況，那就完全放心了。

這種突發情況，不會影響到慈安堂醫院正常營業。

……

王長安走在吳國的大街上。

他公司旗下的貨輪，正在港口進行卸貨。

即便有起重機的協助，卸貨也需要三四天時間，這是因為他運過來的貨物太多。

船都無法全部進港，有部分商船還在海上飄着。

王長安利用空閑時間，他遊覽吳國的街景。

長時間在海上飄着，看着這些尋常的街景，都感覺賞心悅目。

王長安的好心情，被一聲怒吼打斷。

他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吳國的百姓，在一家酒館激烈的爭吵。

王長安見識過很多次，在酒館因為喝醉酒，導致兩撥人在發酒瘋。

但他所聽聞的話，那與發酒瘋完全不同。

發酒瘋基本是胡言亂語，這兩波吵架的人，確是條理清晰。

他們正在吵架，爭論的點是吳國現在的市場繁榮，會不會是下一場衰退的開始。

趙長安走進酒館，他才看到一群人圍坐在一台收音機旁。

他們一邊聽着收音機里的內容，一邊大聲爭論起來。

王長安上次來吳國，這裏還沒有收音機和廣播。

現在這裏的收音機，已經部署到酒館，距離向民間普及，也用不了多久。

王長安好奇的聽了聽，這是一位名叫米有德的學者，引起的風波。

米有德認為歐洲現在的繁榮，那就是虛假的繁榮。

這是因為各國備戰，短暫促成的繁榮，根本不具備可持續性。

這群人爭論的焦點，那就是米有德的學說，究竟是不是正確。

他們焦灼的地方，那就是這件事情無法驗證。

米有德的預測對，預測已經發生了，對不對不重要。

米有德的預測錯，已經驗證結果，錯不錯不重要。

這兩伙人能吵起來，趙長安感覺，他們就代表着兩個利益群體。

一方認為現在的繁榮，完全是真正的繁榮。

另一方認為現在的繁榮不可持續，要做好經濟崩潰的準備。

他們背後的利益群體也不難猜。

一方是從現在市場賺到了錢，想要繼續維持市場。

另一方是從市場上沒有賺到錢，他們希望這是虛假的繁榮。

虛假的繁榮破滅，他們還能重新並列在一條起跑線上。

王長安看着這些爭吵厲害的吳國百姓。

不只是這一家酒館，只要有收音機的地方，都能聽到爭吵聲。

只不過有的地方，一方的聲音徹底壓制了另一方。

王長安聽着這些百姓正常的論點。

「現在市場的繁榮，就是虛假的繁榮。

假的永遠無法成為真的，虛假的繁榮完全就是一戳就破。

只要稍微發生碰撞，虛假的繁榮頃刻之間就會破滅。」

「什麼是虛假的繁榮，你們憑什麼這樣定義繁榮。

市場呈現周期性起伏，這是很正常的經濟現象。」

王長安看到吳國百姓爭吵的厲害，他有些不理解。

這件事情，有什麼可吵。

市場繁榮與否，那與大多數人，關係都不大。

掙到錢，那才是好生意。

無論市場的繁榮，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繁榮，對於王長安來說，賺到錢才是真的好。

只有賺到錢的生意，那才是好生意，只要賺到錢的市場，那就是好市場。

幹嘛要管這個市場，繁榮的真與假？

市場繁榮的真與假？那也不影響他們賺錢。

賺錢才是根本，賺不到錢，市場在繁榮，那也與他無關。

趙長安回到碼頭，已經有一艘貨輪駛離港口。

他開心的說道:「吳國港口的裝卸能力很不錯。

這麼短時間內，就已經完成了裝卸工作。

這才是實實在在的做事，大街上那些人，完全就是在空談，一點作用都沒有。

能否賺錢，還是要看實力。」

一個文人聽到王長安這話，他指著因為裝卸工人不小心，灑落在地上，泛著黃澄澄亮光的子彈。

「這位先生，您是售賣軍火，世界局勢在您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市場是不是真的繁榮。

只要還有利益衝突，先生的貨物就不缺少人購買。

米有德先生的理論，主要是為了提醒大家注意防範，不要因為現在的繁榮沖昏了頭腦。」

王長安哈哈一笑，他這個軍火商人，確實是哪裏將要爆發戰爭，那就要趕赴這個地區。

歐洲的硝煙味非常濃，王長安早已經嗅到，這是非同一般的味道。

王長安還希望歐洲，打得更加激烈一些。

歐洲各國的產能有限，一旦戰爭開打。

歐洲各國必定要從軍火商手裏，購買大量的武器彈藥。

這種緊急情況下，基本沒人會計較軍火質量的優劣，價格的高低。

真正的亂起來，他們能第一時間買到軍火，那就是非常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