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115

Chapter115

這世界上大概沒有喜歡樸素的女孩,夏唯也不例外。

以前是因為條件不允許，現在雖然不至於每天花枝招展，但衣食住行都在潛移默化中有了質變。

衣帽間里商伊給她買的那些衣服包包和鞋子,今天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為了這第一次的情人節，她還很認真地化了妝吹了造型，不算太隆重,但也足夠用心。

而商伊就顯得隨意了一點，畢竟她平時穿什麼都像是能直接去走秀，今天為了配合她,還挑了一套同色系的夏裝。

兩個人開車出門時，已經是下午兩點過了。

夏唯一路上都在想她會帶自己去什麼地方,但腦中出現的一個個場所，竟然還是那些最俗套的約會聖地。

就像紅玫瑰，那麼多人都嫌它俗氣，卻依然是告白的首選。

夏唯只得承認，她也是個俗人，無法免疫一切的驚喜與浪漫。

然而目的地十分出人意料。

甚至跟約會聖地完全不搭邊。

夏唯有些愣神地跟着她走下車,被她牽住手,走進了這條離咖啡館不遠的街道。

這裏是一個有些年頭的居民區。

日新月異的高樓大廈取代了幾十年前建造的居民樓,而這個曾經的學區房也在學校搬走後漸漸沒落，街上行人稀少，在盛夏的午後顯得格外祥和安寧。

夏唯抬起頭，望了眼街道兩邊的樹蔭。泛黃的圍牆上張貼著小廣告,牆皮龜裂脫落，露出裏面的紅磚。

她們走在這條街上的每一步,似乎都在慢慢走進一個被停留的過去。

商伊單手插在兜里,一隻手握着她的手掌,這一次她違背了兩人的「約法三章」，但夏唯也忘記了這一點。

她們牽着手路過了街道兩邊的店鋪，這些店大部分都關上了門，只有寥寥幾家還開着，有賣鮮花的，有賣五金的，還有一家老舊的書屋。

商伊就停在了這家書店的門外。

夏唯收回打量的視線，轉頭看向她。

商伊回過神，側過頭對她笑了笑，開口道：「到了。」

書屋的門口擺了幾個攤子，放着一些舊書和報紙刊物，看起來繁雜又陳舊，年代感撲面而來。

把情人節約會的地點定在這裏，也是夠別樹一幟了。

夏唯無奈地想着，但什麼也沒說，跟着她走進了敞開的店門。

店裏沒有空調，只開着一台電風扇，大概是太久沒修過了，轉動起來很是費力，吹來的風也聊勝於無。

收銀台後面有個中年男人躺靠在椅子上，臉上倒扣著一本攤開的舊書，大概還在睡午覺。

他面前的桌上亂七八糟堆滿了書，裝着茶的搪瓷杯上印着「勞動人民最光榮」。

夏唯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一部年代劇里，有些新鮮，又有點懷念。

商伊沒開口吵醒睡覺的老闆，牽着夏唯的手走上了二樓。

腳下的木樓梯被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多半也有些年頭了，夏唯想着，抬起頭看向了二樓的環境。

這一眼，帶給了她難以言喻的觸動。

分明也是處處散發着陳舊的氣息，卻並非是腐朽的。

一排排木質書架橫在地上，顯得室內擁擠，只有窗邊擺着一個田園風格的布藝沙發，外加一個滿是磕碰痕迹的小木桌。

一隻小小的花貓躺在花格子沙發上，蜷縮成了一團，毛茸茸的肚子隨着呼吸輕輕起伏。

午後的陽光從彩繪玻璃窗外鑽進來，落在地上成了一道白色的光線。

這是一個連時間也放慢了腳步的地方。

夏唯的心也寧靜了下來。

她喜歡這裏的書墨氣味，這裏的擁擠狹窄與一寸陽光。

她喜歡這個地方，連熟睡中的那隻花貓都讓她感到了歡喜。

「它看起來有點喜歡我，是要我撓一撓它的肚皮嗎？」

短髮女人猛地轉過身，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無盡的長廊在黑暗中伸延著，如夾縫中的一條幽徑。

空蕩的此方空間像是連時間與空氣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個女人含着笑意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又像是從天而降。

短髮女人緊握着手裏的密鑰，朝着聲音響起的地方快步走去。

從開啟這個最高機密檔案起，她就只能向前走下去。

「哎呀呀，不要纏着我了，剛剛是最後一塊了。」

狹窄的長廊兩邊有一道道緊閉的門，短髮女人一步一步走到了右邊的倒數第二道門前。

停下腳步的一瞬間，她便確認了聲音是從這門後傳來的。

她看着眼前的這道門，緩緩抬起了自己的手，才發現手指有些發抖。

也許在很早之前的某一刻，她就已經有了預感。

「對了，它叫什麼名字？」

女人帶着笑意的聲音輕而溫柔，回蕩在門后的世界。

短髮女人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隨後伸出手，用力地推開了面前這道門。

白光鋪天蓋地捲來，將她單薄的身影吞噬，她在這刺目的光芒中竟然感受到了久違的疼痛。

雙眼刺痛得快要流淚，她強撐著睜開眼，門后的世界終於一點點向她呈現。

一排排書架橫在屋內，顯得擁擠。

扎著馬尾的女人蹲在地上，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貓，一下又一下，讓那隻老花貓舒服得眯起了眼。

她側仰著頭，看着坐在沙發上的人，等待對方的回答。

散著一頭烏黑直發的女人也看着她，將手裏的書合上放到了一旁，隨後起身走了過來。

她撫開裙擺，蹲了下來，抬手撓了撓老花貓的肚皮。

「它的名字，叫貓太舊。」

她垂着眼，平靜地回答。

扎著馬尾的女人怔了怔，低下頭看着這隻上了年紀的老貓。

「……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呢？聽起來好難過。」

蹲在她身邊的女人也低下了頭，烏黑柔順的直發從她肩頭散落下來，遮住了她的眉眼。

「因為它實在太舊了，太久了。」

她輕聲說着，語氣如此平淡。

站在門外的短髮女人抬起手，用力地捂住了嘴，將哽咽聲全部阻擋在掌心裏。

哪怕她知道，裏面的人不會聽見。

灑落的陽光下，兩個人和一隻貓還在輕聲交談著，短髮女人卻倉惶地轉過身，朝着來時的方向匆忙走回去。

她一把推開了旁邊的倒數第三道門。

又是一陣刺痛到讓人落淚的白光，將她的身體撕扯著盡數吞沒。

她強忍着捱過了這劇烈的疼痛，看向門后的世界。

一樣的書架，一樣的沙發，一樣的明媚陽光。

同樣的兩個人。

她們依偎著彼此，靠在布藝沙發上。

一隻圓滾滾的花貓正從沙發上跳下，發出了一點動靜。

坐在左邊的女人睜開眼，豎起手指在唇上，對它輕輕「噓」了一聲。

花貓搖了搖尾巴，輕巧地從木樓梯跑下了樓。

她側過頭，看着肩上睡著了的人，將她手裏的書小心地拿了起來，隨後握住她的手，緊緊扣住手指。

「夏唯。」

她低聲喚着她的名字。

門外的短髮女人後退了幾步，跌跌撞撞地轉過身跑向前面，用力推開倒數第四道門。

倒數第五道門。

倒數第六道門。

白光襲來，她麻木地睜著雙眼，任由眼睛被刺痛得滑下一滴滴溫熱。

熟悉的聲音先一步抵達耳邊：

「商伊。」

夏唯站在書架前，轉頭喚了一聲坐在沙發上的人。

商伊放下手裏的小花貓，起身走了過來，問她：「怎麼了？」

夏唯將手裏翻開的書遞給她，有些奇怪地說：「我翻到了一本歷史書，但是這一頁是不是寫錯了啊？」

商伊接過這本書，垂頭看了眼她指著的那一段文字。

這是關於兩千年前的歷史記載。

夏唯回憶了下課本上的內容，畢竟這是基本常識，她記得很清楚。

「歷史上是商王統一了諸國，才有了後來的幾百年太平盛世。怎麼這本書把商王給寫死了啊，繼位的女帝又是誰，課本上好像從來沒出現過這個人物。」

商伊神色平靜地聽完，開口回答：「大概是現代人編寫的同人故事吧，你平時在網上不也看了很多類似的小說嗎？」

夏唯點了點頭，也覺得是這樣。

她笑了笑，說：「那我就買這本書吧，改寫的歷史是什麼樣我還挺好奇的。」

商伊也笑了一聲，看着這本書道：「也許只是一個滑稽可笑的荒誕故事。」

夏唯從她手裏拿回了書，合上后，反駁了一句：「故事要全都是樣板戲，那也太無趣了。我就喜歡荒誕離奇。」

商伊面不改色地道：「其實我這個人也挺荒誕離奇的。」

夏唯對她翻了個白眼。

買下了一本合心意的書，夏唯的心情很是不錯。

連帶着，對今天這樣「樸素」的約會都沒了怨氣。

算了，她早該知道的。

正常人腦子裏裝的東西，這個人呀，是半點兒都沒有。

能有什麼辦法呢，又不能換一個女朋友。

夏唯覺得自己是個心胸開闊的人，所以選擇了把她原諒。

離開書店后，兩個人回到了車上，駛離街道。

眼看着就要到傍晚了，夏唯轉頭問開車的人：「今晚上吃什麼？要不要再去買點菜啊？」

商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道：「晚上有吃的。」

夏唯只當她是訂了餐，平時兩個人都來不及起床做午飯時，她總會提前訂好餐，雖然貴但味道都很不錯。

久而久之，夏唯也習慣了這樣奢侈的生活。

但她沒想到，今晚上的晚餐會奢侈到這樣的地步。

夏唯渾身僵硬地坐着，不敢看窗外一眼。

直升機的旋翼發出了過大的噪音，商伊扶了扶她的隔音耳麥，對着麥克風道：「放輕鬆，外面很美的，你看一眼。」

夏唯欲哭無淚，「我恐高啊！」

商伊攬住她的肩膀，笑着道：「不要看下面，往上面看。」

也許是熟悉的體溫和懷抱讓她有了一點安全感，夏唯聽着她的聲音，慢慢放鬆了僵硬的身體。

「看，天上全是星星。」

身邊的人輕聲說着，夏唯終於肯側過頭，望了一眼此刻的天空。

盛夏夜，滿天星。

美得壯闊無邊。

商伊指了指窗外，問她：「你知道牽牛星和織女星在哪嗎？」

夏唯搖了搖頭，「不知道。」

商伊道：「我也不知道。」

夏唯只想翻一個白眼，「那你問什麼？」

商伊牽住了她的手，語氣帶着點笑：「但我知道夏唯星在哪。」

夏唯斜眼看她，冷漠地問：「在哪？」

商伊握着她的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左胸口。

「在我心裏。」

夏唯抖了抖一身的雞皮疙瘩，很想一巴掌把她給拍開。

「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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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對應了第24章的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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