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觸

碰觸

謝瑾白的出現,令房內眾人均是吃了一驚。

「請問這位公子是?」

唐不期話音剛落,唐時茂已極為吃驚地喚出了聲,「謝懷瑜?!」

唐知府驚訝地連官場之禮都沒能顧得上,直接以謝瑾白的字稱呼之,可見對於謝瑾白的出現之驚訝。

謝瑾白連個餘光都沒分給唐知府,更不要說屋子裡其他的人了。

手中扇柄朝大夫虛空點了點,風流的眉眼微挑,似笑非笑地睨著大夫道,「大夫,還請將方才沒說完的那句話給說下去。他這腿傷及根骨,日後在行走上只怕難免會如何?」

瞧這位公子衣著、氣質皆為不俗,且聽唐知府的語氣,與這位公子分明也是相識的。

到底涉及主人家私密,大夫未敢冒然言答,只好求助地看向唐時茂。

唐時茂面色難看,狠狠地瞪了眼跟在謝瑾白身後的管家邱福。

為何外人來了也沒有通報一聲?!

收到家主責備的眼神,管家有心解釋,可眼下哪裡是解釋的時候?

邱福苦著個臉,唯唯地將腦袋垂下去。

唐時茂恨恨,當著謝瑾白的面,不好發作,只好且忍著。

唐時茂極為不甘地,沉默地朝大夫幾不可見地將頭一點。

大夫這才語氣沉重而又低緩地道,「小公子傷及根骨,日後,走路應當是沒什麼問題。只怕是再難恢復如初,難免會,難免會不良於行。」

唐時茂眼前一黑。

唐夫人更是當場昏厥了過去。

虧得丫鬟聘婷機靈,及時扶住了主母。

唐時茂連忙吩咐婢女扶夫人到一旁的梨花木椅上休息。

一屋子的人又是灌茶水,又是掐人中的,唐夫人才幽幽轉醒。

杜氏醒來,看見眼前圍著的一堆的人,她先是茫然地看著大家,當她的視線掃過大夫的時候,眸子當即瞪大。

她激動地扯住大夫的衣角,「大夫,大夫,求您一定要治好棠兒啊!只要您能夠治好棠兒,不管需要多名貴的藥材,都不打緊。哪怕是明天就要去大街上要飯,我們也絕不後悔!大夫,求您一定要治好棠兒,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我給您跪下了!!」

說著,唐夫人便欲要從椅子上起身,對著大夫跪拜下去,慌得大夫連忙後退,「夫人,使不得,使不得。」

唐不期連忙將母親扶住,「母親,您別這樣,大夫一定會盡心儘力醫治棠兒的。」

「是啊,夫人,大公子所言甚是。醫治患者,本就是醫者分內之事。夫人大可放心,老夫定當全力醫治小公子。您折煞老夫了,快快請起!」

大夫忙拱手還禮。

唐時茂亦是被妻子這番言行所打動,他扶住杜氏的肩膀,眼圈發紅地道,「先起身吧,夫人。為夫知道,你有心了。」

杜氏哭倒在丈夫的懷裡,「我可憐的棠兒。他今年才十六歲啊,他連十七歲生辰都還沒過呢!老天爺啊,你怎麼這麼不開眼吶。老天爺——」

唐時茂圈住杜氏肩膀的手臂一點一點圈緊。

棠兒並非蘭兒所出,蘭兒卻能夠一直視為己出。

他何德何能,能娶此良妻?

「人還沒死呢。擱這哭什麼喪?」

一道清和沁著涼意的聲音懶懶地響起。

如同冰塊倒進了煮沸的鍋水裡,杜氏尖利的哭嚷聲戛然而止。

猶如忽然被掐住脖子的鵪鶉,杜氏面龐漲紅,她瞪著雙細長的丹鳳眼,似乎不敢相信,這麼無禮又粗魯的話語會從眼前這位體態風流,面容俊俏的郎君口中說出。

謝瑾白一句人「還沒死呢,擱這哭什麼喪」猛地令唐時茂意識到,棠兒性命無憂,妻子這般哭嚷確是太不吉利。

唐時茂臉色乍紅乍青,攬著杜氏肩膀的那隻手臂忽然猶如火灼一般,想要放下又生怕這個動作太過突兀,繼續摟著,又覺得手臂火燒火燎,疼痛能耐。

杜氏尖著嗓子,終於想到要問謝瑾白的來意,「你,你是何人?竟膽敢擅闖我知府府——」

杜氏是農家女出身,縱然梅開二度,嫁給唐時茂之後,這些年也沒少參加官太太們之間的宴會,言行一改過去嫁與農家戶的鄙陋,衣著、出行也均是官太太的行頭,算是徹底改頭換面了。

可人吶,這骨子裡的見識修養,又豈是金銀能夠堆出來的?

唐不期同大夫都瞧出謝瑾白身份不俗,故而哪怕這位突然闖入房內,他們二人都對其以禮相待,杜氏當慣了官太太,總是鼻孔里瞧人,帶著一股子凌人盛氣,對於謝瑾白質問道。

兒子已將這位謝巡按切切實實地得罪了一回,要是妻子再惹怒於這位謝巡按,那他們唐家也就完了!

思及此,唐時茂鐵青著臉色,大聲地打斷了杜氏未說完的話,「夫人,不得對謝巡按無禮!」

唐時茂陡然揚高了音量,杜蘭生生被唬了一跳。

自成婚以來,杜蘭何曾被丈夫這般吼過,還是當著兒子、婢女以及大夫、外人的面?

謝,謝巡按?

這淳安地界,除卻那位京都來的監察巡按,還有哪位能夠被稱之為巡按大人的?

杜氏到底不至於太蠢,她沒有因為受了此番委屈便撒潑發作,聽見謝巡按這三個字,便當即辨認出了謝瑾白的身份。

她「噗通」雙膝跪在了地上,對著謝瑾白磕了一記響頭,「是官婦有眼無珠,還請謝大人恕罪!」

謝瑾白兩輩子混跡於官場,什麼人沒有見過?

杜氏這樣的段位,也就只能哄騙哄騙唐時茂這樣子的傻叉。

不是扮慈母么?

本大人便成全你罷。

謝瑾白唇角勾唇。

杜氏抬頭,不經意間瞥見謝瑾白唇邊的這抹笑意,身子冷不伶仃地打了個激靈,連忙重新將頭低下去,身體抖個不停。

謝瑾白再懶得理會跪在地上的杜氏,他轉頭看向大夫,「他的腿疾,醫得好么?」

「回大人的話,醫者仁心,小的自當竭盡所能。只是小公子這腿傷及根骨,外傷好醫,但若是要恢復如初,小的所學有限,恐……」

謝瑾白「噢」了一聲,瞭然地點了點頭,下了定論,「你功夫不到家,醫不好他。」

「這,這……」

一般人自稱所學有限,乃是自謙,哪裡就是當真認為自己功夫不到家的意思?

可憐見的,六十多歲的老者,被謝巡按這一通搶白,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偏偏礙於謝瑾白官家的身份,不敢為自己辯駁一二。

謝瑾白忽然抬腳,往屏風那頭走去,徑自走向床榻,撩起床上的青慢,對著趴在被褥上的小人兒道,「都聽見了?你這腿,便是治好了,也要落個殘疾的毛病。」

眾人先是一愣,似乎到這個時候才想起重傷在塌的唐小棠來。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唐時茂。

他的妻子還在地上跪著,眼下又對他的嫡子出言無狀!

謝懷瑜,你欺人太甚!

唐時茂疾步轉過屏風,他忍著心中的怒氣,目光直直地看向謝瑾白,「謝大人,你這是何意?」

謝瑾白徑自在床畔坐了下來。

聽出是謝瑾白的聲音,面朝床榻裡頭的唐小棠抓住被褥的雙手手指骨節泛白,身子亦是不受控制地發顫。

他此番遭此刮骨剜肉之罪,全是拜眼前之人所賜,見了謝瑾白這個罪魁禍首,如何能不驚懼、慌亂?

忽地,頰邊傳來一股沁著冷香的肌膚觸碰。

唐小棠被凍了一個哆嗦。

怔愣的功夫,腦袋已經被扳著強行換了個朝向。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印著清風綠竹的湖綠綢衫,視線往上,是謝瑾白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

唐小棠陡然瞪圓了一雙貓眼。

因著髮鬢被汗水給浸濕,發縷都貼在了頰邊,分明是狼狽的,可少年相貌實在太過討喜,尤其是那一雙葡萄般的眼睛,又大又圓,宛若受驚的小鹿兒,惹人憐愛。

自朝暉樓見到公明,以為是將死之前的迴光返照,回驛站后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數個時辰,對於自己死而復生這件事,謝瑾白始終難以全然相信。

朝暉樓人時太過震驚,以致只只匆忙瞥了眼面無血色的少年,便揮手讓唐時茂將人給帶回去了。

直到此時此刻,清楚地見到自己這位上輩子的政壇敵手稚嫩的臉龐,謝瑾白才真真正正地得以確定,他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宣和二年,季雲卿才剛剛初登大統不久,而他還只是一個小小監察巡按的這一年!

唐小棠眼中的驚懼太過明顯。

這種驚怕的神情是上輩子那個終日板著臉,面容嚴肅的小唐大人身上是決計看不到的。

有一種瞧見千年狐狸變回了幼崽,且遭了欺負的小可憐樣兒。

眼眶濕潤,眼尾泛紅。

別說,還怪惹人憐愛的。

有趣兒。

實在是有趣得很吶。

謝瑾白勾唇,緩緩地漾開一抹春拂柳堤般的笑意,「早前在朝暉樓公然求娶本大人時不是挺來勁?怎的,可是被打怕了?」

此時的唐小棠還不是日後那個善於蟄伏與隱忍的淳安黨人之首的唐大學士,他還只是一個知府家的小少年。

少年人不懂什麼叫喜怒不形於色,更不懂得如何藏住心事。

唐小棠瞪著謝瑾白,除卻驚懼,黑白分明的眼底分明還有著不容錯辨的傷心與難過。

謝瑾白一愣。

——

「如今他連下床都困難,你說,他如何能夠前來見你?也不知他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只因年少無知時曾追求過你,因此家破人亡,自己落一個終身殘疾不說,如今又因你險些去掉半條命!」

「唐棠,唐小棠,不過是一字之差。難道對於唐小棠這個名字,你就當真沒有任何的印象?也是,你謝懷瑜的一生,被多少雙愛慕的眼神注視過,又被多少男男女女鍾情過,又怎會記得淳安縣,一個小小知府的小郎君曾拋卻所有的怯弱,於朝暉樓大膽告白,說他心悅於你?」

上輩子,余琢的一字一句,再次響在他的耳畔。

謝瑾白抬起唐小棠的下巴,「後悔么?」

可後悔在朝暉樓求娶於他?

憑白遭這一頓毒打,受這一番潑天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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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大人終於見著小唐公子啦!

我寫的時候都老激動了,此處不允許木有掌聲!!

那個,月底了,厚著臉皮求一波營養液,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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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按的心肝寶貝(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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