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卦

葉卦

「你和清河城隍什麼關係?」閻賀眼皮也沒抬,大吃了一口,直接問他。

「你認識我?」

晏兮撂了筷子,靠在椅子靠背上,往後仰了仰,似笑非笑地看著閻賀,「關你什麼事!」

「少廢話!」閻賀說:「我看你們就不是普通城隍和尉官的關係。」

「怎麼就不是!你沒看見我們多和諧,」晏兮反駁:「人家杜令君溫和可靠,知書達理,哪裡像你屬刨花的,一點就炸,一點就著。聽說四殿在你鐵腕之下,人人退避。鬼將沒一個不怕你的,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們不分上下,君臣一心的完美關係。」

閻賀毫不退讓:「就瞎白話!你那點眼神就不對勁,看得我雞皮疙瘩直冒。你肚子里養的幾條蛔蟲,是私奔苟且,還是媒妁之言,檔案都在我這裡吊著呢......」

晏兮翹起二郎腿,也不拐彎抹角了,「啊,是啊,就是你看到的關係。」

「啊?」

「是啊。」晏兮看著他的眼睛,「沒錯。」

「那種關係?」閻賀五官漸漸有些扭曲。

「不行啊!」晏兮理直氣壯。

閻賀愣了愣,臉色變得一言難盡。

他逼迫自己緩了緩,發現緩不下去,儘管早有準備,從這個傢伙嘴裡這麼坦率地承認,閻賀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樣子,「你......你你,嘖嘖嘖,晏三白,我知道你是個混賬,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混賬,竟然對人家......」

「怎麼了?」晏兮撥了撥額前的碎發,冷笑了一聲:「怎麼不行,我又不在乎,令君他也......」

晏兮停了下來,他不敢再說了,他還不知道令君怎麼想......雖然令君對自己很好,但是還沒從令君嘴裡說出來,令君也沒有和外人親口承認他們的關係。

這個問題晏兮不敢問,他覺得這樣就是最好,現在就是最好的狀態。

令君接受我,不討厭我,我不能太貪心,我......不能強求他......

「我不在乎,他也不在乎的。」晏兮給自己壯壯膽,梗著脖子喊了回去。

咯吱一聲門開了,杜梨回來了。

閻賀嚇了一跳,筷子掉在了地上,他伏下身子去撿。

杜梨走到原來的位子坐下來。

閻賀撿回了筷子,見桌上有一筷子筒,想抽一對新筷子。

晏兮眼疾手快地撈走筷子筒,口裡高聲喊:「你的筷子掉裡面去了,你好好找找,對對對,在那邊角落。」

閻賀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愣著眼看他,筷子明明已經撿回來了。

晏兮這邊喊著,當著閻賀的面,吧唧一口親在了杜梨臉上......

操!

閻賀驚呆了,捂著嘴,總算沒有喊出來。

晏兮飄著嘚瑟的小眼神,嘴裡又喊:「哎呀,你瞎了,桌子腿底下呢,左邊一點,對了,就是那兒。」

閻賀瞪了眼,攥緊拳頭,暗戳戳磨著后槽牙。

杜梨的表情變得不自然起來,他摸了一下臉,當著人前,縱然人家沒有注意,晏兮怎麼能......

一頓飯吃完,杜梨領回走廊上看花瓶看傻眼的九齡珠,站在不遠處默默等候。

河畔長亭。

閻賀看著那邊疏影橫斜里的一抹白影,轉頭說:「他是什麼身份,底下的人不知道,我心裡有數,以為你掙出一條命,可以收斂一些,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晏兮倚在一顆柳樹下,摳了摳手指甲,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哪裡哪裡,不敢不敢,還是你膽子比較大,多虧偉大的四殿閻君,我如獲新生。」

「新生只有一次,次數有限,用完就沒了。」閻賀面色有些不好看,「你悠著點,別那麼孟浪,清河的城隍是不錯,但九天哪裡是那麼好相與的......」

晏兮不耐煩揮揮手,表示不想聽閻賀說下去。

杜梨已經脫去了九天仙籍,現在是地地道道的冥官,不欠的,九天還有什麼臉來找他!

不遠處那抹頎長優雅的身影,正半蹲著身子,耐心地和九齡珠說什麼。

晏兮知道令君放不下的,斬妖除魔,清正四方,是他所願,即便身為最最落魄的冥官,香火稀簡,無人信仰,他也想為蒼生做點什麼。

清河縣位處楚東的偏遠山區,最是隱蔽不過。

此去清河,守護一方水土,半是歸隱,亦全了杜梨放不下的執念。

隍朝會上,冥官檀景聯合九天仙君共同對敷春城發難,釀成大禍,閻賀和天帝掰扯了幾天,最後還是說不清誰錯得多一些。

雙方都有責任。

年歲漸長,慈悲為懷,天帝近幾年日趨平和,得益於百年來休養生息,如今天下太平,萬靈滋發,九天亦是不願三界再起爭端,此事,天帝帶頭作了檢討,懲前毖後,整頓仙君隊伍。

也算是有了交代。

閻賀意味深長地看了晏兮一眼,不再多說。

半餉,兩人沒說話。

「你有沒有覺得,你性格惡劣了很多。」晏兮說。

閻賀冷笑一聲,碧綠的眼波盪開來,「你是從來都沒有變化,還是那麼惹人討厭。」

「今天日子好,給你卜一卦,測測前路吉凶?」閻賀抬手摺了一支柳條,看著架勢,是想到了老本行,想給晏兮起個葉卦。

易經,六十四種卦象,若是精通易理之術,不拘占卜的器具,眼前有什麼就可以拿什麼。

姓名、生辰,龜殼、銅錢都可以用來占卜。

起葉卦並不難,折一截柳枝,數一數樹葉的數量,南面的樹葉數量為上卦,北面的樹葉數量為下卦,配合此刻的時辰代數,得「動爻」。

根據「動爻」可測吉凶。

閻賀捋下柳葉,慢慢地攤開手掌,樹葉為三,是離卦;他又捋一批,樹葉為九,乾卦。

「看見了吧,離上乾下,大有元亨,這可是上上卦,我這一去定是大大的吉祥,高高的如意。」晏兮撇一眼卦象,得意極了。

「別著急,再看看時辰,」閻賀看了看日頭,太陽慢慢斜下去,「葵亥日申戌時。」

「這時辰多好,不冷又不熱,太陽暖和,光明偉大。」晏兮弔兒郎當地插嘴。

閻賀沒有理他,耐心測了測風向,「東南風......東南方正指楚東,剛剛好,清河也在那個方向。此時此刻,東南方利涉大川,清河是為小水,此卦是......」

「不測了不測了,擺得什麼神婆式法。」不等閻賀落卦,晏兮把他手中的樹葉搶過來,一把全揚了。

看閻賀那煞有介事的樣子,他不耐煩地開口:「有什麼好測的,你卜的東西能信嗎?好好的命途,都被你這個鬼頭測壞了,你少在我面前晃悠,我不定還能多活幾年。」

現在飯也吃完了,天色也晚了,我們家令君也要等急了,不和你在這吹乾風,再見了太子爺,哦,不是,我忘了,該叫你閻君殿下。」

晏兮拍拍屁股,準備要走。

「再見什麼再見,死的人有什麼好見的。」閻賀高聲道:「既然已經沒有那個人了,那就不見也罷,對你我都好。」

晏兮走了幾步停了下來,他沒有回頭,半餉,緩緩地說:「嗯,閻君說的對,那個人已經死了,死的人,不見才對。這樣幽冥,九天都不會抓到什麼把柄。」

一抹笑容也爬上了晏兮的嘴角,爬上了閻賀的嘴角。

閻賀轉身,兩人自此各奔東西。

****

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九齡珠的關係,杜梨一直淡淡的,晏兮和他說什麼,杜梨也是簡單的回答。

晏兮敏感地察覺出來,令君不痛快。

好不容易回了家,關上房門,晏兮又令君長令君短的,逗杜梨說話,可是令君的情緒就是不大對。

晏兮知道了,令君是在意今天在包廂里,自己在閻賀面前親他的事情。

見杜梨心事重重的神色,晏兮的眼神晦暗下來,沾了三分麻木與淡漠:「知道你在意,你如果實在討厭,我不那樣做就是了。」

杜梨偏了偏頭,晏兮煩躁起來,「你怕別人知道,我改還不行嗎?」

晏兮低頭,伸手扯住杜梨的衣角,補了一句,「只是令君,你不要,不理我......」

「我......」杜梨有些尷尬,「我沒有怕別人知道,也並非討厭。」

「那你為什麼不和我說話?」晏兮眉毛一挑,狐疑地問他。

「我只是覺得,我們不應該在人前胡作非為。」杜梨皺眉,語氣雖然緩和,但也是毫不退讓。

「那這麼說,......你沒有不喜歡,只是......只是因為人前,臉皮薄是嗎?」晏兮好像捕捉到什麼似的,挑高眉毛和杜梨求證。

......

杜梨噎了噎,沒有說話,展開袍角坐在椅子上,垂首輕啜了一口茶水。

晏兮見他這樣,抿著嘴笑了笑,適可而止。

他開了門出去,在院子里干起活來。

吃完晚飯後,他黏上去,輕輕地戳著杜梨手臂上的衣料,期期艾艾地問他,「令君令君,你......你說人前不可以胡作非為,那麼人後是不是就可以胡作非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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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好,我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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