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寺(1)

青雲寺(1)

小和尚顯然也聽到了這不合時宜的叫聲,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問:「你很餓么?」

世安沉浸在丟臉中無法自拔,惡聲惡氣地說:「對!本大王餓了,要吃人!」

但她面前就站着個人呢,她卻壓根兒沒有下手的意思。

小和尚覺得這口是心非的母老虎挺可愛的,就猶豫着從懷裏掏出條奄奄一息的魚來。

世安瞧見那魚,便登時忘了挨餓的事,彎腰大笑道:「你這小和尚,竟然背着你師父偷腥吃?你不怕破戒么?」

見她笑得歡暢,小和尚慌忙為自己辯解道:「這魚是剛在湖裏,自己跳進我懷裏的。我本來要放生它……現在看你餓了,就想着不如烤給你吃。」

世安抱着胳膊,質疑他的說辭:「你不是佛門子弟么,竟肯為我殺生?不怕你師父罵你?」

小和尚糾結了一瞬,心說也不知為何,我見你就覺得很有緣,很想為你做點什麼。

但他又想起,師父說出門在外,不可出言輕薄他人。便從往日裏師父教誨的諸多道理里挑了一條出來,正經道:「師父還說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可我不是人啊?」

「你現在是。」

看她滿臉懷疑,小和尚確定這個對話無法繼續進行下去了,只好晃晃那條翻白眼的魚,努力以美食相誘:「那你……吃不吃啊?」

世安摸摸自己的癟肚皮,果斷地把面子扔到幾里開外去:「吃吃吃!」

小和尚便去尋了片乾淨的空地,找了些乾燥的枯枝落葉,把它們攏在一起。他又四處找出幾個火石生出火,又仔細轉動着木頭烤架。

世安無所事事地靜坐在旁,看着他動手。

小和尚不習慣被她這麼盯着,就沒話找話道:「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那荒郊野嶺里?你的同伴呢?」

同伴?

世安眼前忽然閃過那一臉純真模樣、拍手大笑的女子:「那道長可否扒下她的皮,贈與我呢?」

世安望着烤魚,面無表情地答道:「都死成渣了。」

小和尚:「……」

眼看着氣氛再次陷入尷尬,世安便咳嗽一聲,禮尚往來的問:「你同伴呢?」

小和尚把烤魚翻了個面,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我師兄他們在別處化緣。」

世安哦了聲:「那你下山來,也是為化緣的了?」

小和尚點頭。

世安大方地揮手:「那這條烤魚送你了!」

小和尚還未回答,附近就有人冷聲道:「佛家子弟化緣,從不受葷腥。」

小和尚驚得立刻站起,恭敬地垂頭施禮:「二師兄。」

來人也是個光頭布衣打扮,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

世安也慢慢抱臂站起來,心想,這就是那個不正經的花和尚二師兄?

那二師兄一雙眼瞧著世安,話卻是對小和尚說的:「小師弟,你可知錯?」

小和尚愈發恭敬了:「行遠知錯。」

行遠?

世安猛地轉頭扯住他的衣袖,顫著聲音問:「你叫什麼?」

小和尚不懂她為何這麼大反應,但還是輕聲回答道:「小僧行遠。」

那二師兄總算把目光從世安身上挪開,嚴肅道:「行遠,你初次下山就與這妖女廝混在一起,對得起師傅素日裏對你的教導嗎?」

他眯起桃花眼,斥道:「快帶她一起,隨我回去領罰!」

行遠求情道:「師兄且慢,女施主雖是妖,但她並無害人之心,能否——」

「住口!是非論斷,回去請諸位師父商議便是。你只管奉命行事,不要逼得我出手。」二師兄從袍袖裏拿出個薄薄的金圈來,神色嚴肅。

行遠低聲對一臉震驚的世安說:「抱歉連累了你,這朵妙蓮可以遮掩你的氣息。等下我會攔着我師兄,你趕快逃吧……多保重。」

然後,他就對着前方說:「師兄,行遠得罪了。」

他使了個訣,周邊的樹葉便都自發脫離了樹枝,鋪天蓋地的朝那二師兄撲過去,把他裹成一個綠色的輪廓。

二師兄手裏的金圈也被封住,教他無法施展。

他怒道:「行遠,你膽敢如此——嗚!」

那些樹葉層層疊疊的封住了他的嘴巴,叫他說不出話來。

見狀,行遠急忙推了世安一把:「快走!」

世安如夢初醒,拿着手裏的妙蓮,轉身就跑。

她感到旁邊湖裏的水被攪動翻起,應該是那二師兄在控水跟行遠打鬥。

而行遠在淺聲吟唱,地上的泥土被翻起來,組成一道土牆,擋住了二師兄的攻擊。

泥土與湖水發生劇烈衝撞,氣味濃郁沉重。

等世安跑出茂林時,又敏銳地感到,林中似乎多了些跟那二師兄身上類似的氣息。

不多會,身後便有幾人追來。

她咬牙閃到一邊的灌木里,把那妙蓮緊緊握住。沒想到那幾個和尚竟然沒有停頓,徑直往前去了。

小和尚給她的這妙蓮果真是個寶物,居然能掩蓋她的妖氣!

等一切歸於平靜后,世安小心地回去查看了番,發現湖邊一片狼藉,再無任何人的影子。

他們都離去了,這裏也暫時安全了。

世安心情複雜的盯着那朵青色妙蓮,下意識地覺得這妙蓮燙手得很,就把它扔掉了。

但真扔掉后,她又鬼使神差地回頭把它撿了起來,撣去上面沾著的泥土,小心揣進懷裏。

小和尚他居然也叫行遠……這是個巧合嗎?

要知道在前世,親手殺死她的那個妖道,也叫行遠。那妖道眼神冷酷得很,看她就像是在看雜草一樣,不帶任何感情。

但道長和僧人,本就不是一家,不用太緊張。再說小和尚若是那妖道的話,又怎會拚命護着她?

世安就這麼自我安慰著,深一腳淺一腳的就近尋了個新的洞穴,稍作歇息。

然而這天夜裏,世安睡得很不安穩。

因為夢裏總會出現那個妖道那張冷酷的臉,有時也會交替出現小和尚那張乾淨的臉,實在是折磨得她頭疼,便索性翻身起來不再睡了。

想起死前那幕,她心裏就翻湧著一個強烈的念頭:去找到那妖道,殺了他!

皎月當空,遠處悠悠的響起了寺廟的鐘聲。那鐘聲清寧悠長,令人心靜。

其實這鐘聲她前世也常聽到,但都沒放在心上。若不是白天遇到了小和尚行遠,她怕是也不會在意。

她扒拉出那朵妙蓮,一上一下的拋著玩,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那小和尚,會受到怎樣的責罰?小和尚啊……」

「是你在叫我嗎?」

從妙蓮里傳出一道驚喜的聲音,把沉心思考的世安嚇得一個虎躍,掛在洞壁上。偏生她扒著的那塊洞壁有些腐朽,掉了不少碎土下來,嗆得她打了好幾個噴嚏。

「你沒事罷?」果然是那小和尚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急切。

世安暗罵自己太丟人,又慶幸還好這窘態沒被他瞧見。

她輕輕跳下來,用爪子撥弄著妙蓮,讓它正對着自己,然後才滿意地點點頭,大聲回道:「我沒事!」

妙蓮那頭的小和尚:「……」

吼這麼大聲,是怕他聽不見么?

鐘聲逐漸飄散在夜空中,大地重歸一片寧靜。

小和尚突然輕聲道:「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世安慢吞吞地說:「你是行遠。」

不等他再問,她又打了個滾兒:「我叫世安。」

小和尚羨慕道:「世安,一世平安么?真好……嘶。」

聽到他隱忍的聲音后,世安湊近妙蓮:「你怎麼了?」

妙蓮那頭:「無妨,受了點傷。」

世安想起那桃花眼說的「隨我回去受罰」,就肯定地說:「你被打了。」

行遠趴在榻上,半撐著身體望窗外看,努力辨認著白天遇到世安的方向,小心地捧著另一朵妙蓮回答:「嗯,一點皮肉傷。」

這是為她而受的傷。

世安心裏有些內疚,就叼起那朵妙蓮,把它甩到頭頂,然後腳步輕快地跑了出去。

那座寺廟高大巍峨,位於山腰偏上些的地方。裏面燈火通明,在黛藍色的夜幕下很顯眼,也很顯溫暖。整座寺廟就像是黑夜裏的一盞燈,照亮了無數遊子回家的路。

世安邁開四肢,朝着那燈火處全力奔去。

「世安,你怎麼不說話了?」行遠喚了她幾聲。

世安輕鬆越過那道紅色的高牆,小聲說:「我來找你了。」

行遠立刻驚喜得跪坐起來,但又瞬時被痛得趴了回去:「你,你先回去……你現在來,會有危險的。」

「我已經進來了,你在哪個方位?」

「那你快來西廂這兒避一避。這邊檐下有串銀色的鈴鐺,我在靠牆邊的屋子裏。」

行遠跟她詳細說了屋子特徵和最快走法,然後強撐著站起,披上外袍提燈開門,安靜又焦急地等着她。

一陣輕柔的風吹進來,行遠立刻關上門,急切地看向身後。

世安已然重新化做人形,耳旁別着他贈的那朵青色妙蓮,在月色下更顯清麗明媚。

行遠一時看得屏住了呼吸,喃喃道:「世安,你——」

他忽然被她拉着轉了一圈,扯到了傷口,登時痛得悶哼了幾聲。

世安見他那外袍上隱隱有些血跡透出,便趕忙扶他重新趴回塌上。她一把掀開他的外袍,只見他那精瘦後背上被打得皮開肉綻。

足有兩指寬的紅紫色傷痕縱橫交錯,竟是幾乎沒留下完整的好皮肉!

世安也不知怎的落了淚,淚水滴在他的傷口上,緩緩融入他的血肉里。

行遠本來還為她冷不丁的舉動感到震驚錯愕,此時覺得灼熱火辣的背部上有些冰涼水跡蔓延開來,雖然緩解了些疼痛,但卻叫他有些意外和受寵若驚。

他立馬努力偏過頭看她,柔聲安撫道:「你別哭,我沒事的。」

窗外傳來一聲輕笑,聽起來像是那二師兄的聲音:「你沒事,她倒可能要有事了。」

行遠還沒來得及阻攔,世安就已經鬼魅般的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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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安:嘿哈!看我猛虎出山,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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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小和尚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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