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成

計成

沐彥卿和薛朗忙了一日早早熟睡,但是總有人徹夜未眠。

東宮,當今太子秦宣坐在書案後面的太師椅上,看著剛剛送過來的消息,皺眉不語。周邊站著幾個幕僚護衛,現在是在商議事情。

「殿下,此次方公子進京帶了好些貨物,均被劫匪劫走,搭進去好些侍衛不說,就連方公子也不見了蹤影,」底下站著的侍衛稟報道。

「歸零山真是欺人太甚,竟然不把我堂堂太子放在眼裡,」太子拍了一下案幾,方進此去江南,是為了給他做事。

人都道太子爺風光無限,誰能了解他背後艱辛?為了能給父皇留一個好印象,他從來都是嚴格要求自己,平素也是節儉的很,但是籠絡朝臣、招兵買馬哪個不是費銀子的事情,父皇不給母后那邊也是捉襟見肘,所以只能靠他自己打開通路,這眼看著事兒就要成了,竟然冒出一批劫匪,作為太子,秦宣心中自然非常惱怒。

「歸零山都是暴民之後,自然沒有尊卑觀念,一個個彪悍的很,尤其前兩次剿匪功敗垂成,所以這兩年更是囂張,」幕僚符合。

「單靠我們自己沒有辦法把方進就出來嗎?」秦宣問道,那批貨物值不少銀子,如果走官府這條路會多生好些事端,要是能自己解決那是再好不過了,尤其解決完之後還能向父皇表功,一舉好幾得。

「這個恐怕有些困難,歸零山劫匪不少,尤其少年山主上位之後,他們就勢如破竹,現在的歸零山當家的全都是藝高膽大的年輕人,尚不曉得天高地厚,尋常根本制服不了他們,而且歸零山易守難攻,要想悄無聲息的收服,可以說是難如登天,」一旁的幕僚沉吟道。

太子沉吟片刻,他不是傻子,屬下分析完利弊,他自然要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抉擇去執行。要想悄無聲息的收服歸零山是不可能了,拿回貨物十之八九也是艱難,但是總得把方進弄回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方進花上十年時間給他拼下這麼一大筆財富,有這些底子在,相信不出多久他就會再拼出來第二筆第三筆,這樣一想太子就做好了決定,一定要先把方進撈出來。

「著人隨我進宮,這歸零山匪徒肆無忌憚,肆意搶劫過路之人,實在是可惡,一想到這些我就寢食難安,我就要去和父皇商量商量,看如何能把他們全部剿滅,」秦宣站起身,吩咐道,只希望方進在此期間不會出現什麼事情才好。

太子這樣決定,周圍的人都跟著動了,眾位幕僚沒有提出反對意見,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現在這個時機說不上好,但是東宮必須這樣做,再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東宮的情況了,東宮缺銀,太子爺就等著方進這個財神呢,現在竟然被人截走,太子要是能快速放棄才怪。

太子爺匆匆就到了乾清宮,盛德帝正好還沒有歇下。

第二日一早,沐彥卿照常去孟府習書,一進府就發現今日的府上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往常這個時候府上不說熱鬧,倒也是有些人氣兒的,今日卻過分的壓抑,眾人說話都是壓著聲音的。

沐彥卿皺著眉頭,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先生這裡感受到這種氛圍了。

「出什麼事情了?」沐彥卿問青山。

「今早傳來消息,道是太子爺已經向當今聖上請示,要派兵去歸零山剿匪,聖上已經應下了,命陳大公子陳宇柒前去歸零山剿匪,規模很大,」青山低聲說道。

沐彥卿皺眉,這雖然只有一句話,但是其中表達出來的意思卻是都方面的,前腳方進剛在歸零山被劫走,後腳太子爺就提議要圍剿歸零山,這其中要說沒有什麼緣故,恐怕沒有人相信。沐彥卿勾了勾唇,他這個素未蒙面的三師兄還真是好本事,先是搭上樑王殿下,后又歸順了太子爺,而且看樣子都深受信任。

都說好仆不事二主,能讓第一個主子信任只要表現的忠心耿耿就已經足夠,畢竟沒有那個主子不喜歡忠心的手下。這能討到第二個主子的歡心,還能再危機時刻不惜花高代價保住你,可就是自身本事的問題了,尤其是在這西蒙動亂的時刻,太子爺還能提議去剿匪,想要達到曲線救國的目的,方進是有多高的價值能讓太子爺做到這種地步?

當然這也說明了太子爺在盛德帝心裡的地位不低,最後不還是答應了。

「沐少,今日先生並沒有出題,一大早起身就去了宮中,所以今日您可自便,」青山解釋道。

「是為了方三師兄一事?」沐彥卿不解,這麼著急?

「不是,應是為了春闈試題一事,方進之事現在還沒有傳到京城,知道的不多,而且就算都知道方進乃是先生的第三個學生,朝堂也不會因為這個就出兵的,」青山說道。

沐彥卿點了點頭,這個倒是說在了正點兒上,朝廷自然不會因為這個而貿然出兵,這個道理太子爺應該也懂才對,那是什麼讓他如此迫切的希望或者說需要朝廷出兵?難道僅僅是因為方進是他的人,或者說方進三師兄的價值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大,沐彥卿自然更傾向於後者。

這樣想著,沐彥卿慢慢對這個事情有了濃厚的興趣。本來因為牽扯到的師兄與師門沒有那麼深的牽絆,平常師兄弟們也很少提到他,所以作為沐彥卿對方進也沒有多少看法,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俗話說是有反常必有妖,這話放在哪裡都合適。

先生沒有出題,沐彥卿今日就不用做文章,把昨日寫好的文章放在先生的書案上,沐彥卿坐回到自己的書桌上開始習字,都說字如其人,字如其人,科舉考試其實很大程度上也是看字跡的,前朝是,就有一書生憑藉一手好字得了狀元。

這也不是說前朝皇帝昏庸,總之後面能走到殿試那一步的,都不是等閑之輩,能在最後呈給皇上看的試卷之中排在前面也證明了他們的實力,畢竟都是通過層層選拔爬上來的。主要是雖然說殿試是當今聖上做主排序,但其實主副考官呈上來的試卷本就是排著順序的,就是皇帝一般也不會輕易變動,只除前三甲偶有交換位置之說,其他一般都會保持原樣。

但就只有一屆科舉考試不同,皇上翻了翻考卷,一直翻到二甲第三名,被二甲第三一手好字吸引,於是就直接放在了第一本,成為了當次的狀元郎。此後這件事情一直被傳為佳話,也成為了眾多學子拚命練字的原因之一,大家都想著這要是有個萬一呢,總之多練練也沒有壞處。

潛心練字時間過的很快,當沐彥卿落下最後一筆,外面已經響起了午時的鐘聲。

沐彥卿沒有留在孟府用膳,先生不在,下午他不準備過來,正好早些回去處理事情,昨日他們忙活了好一陣兒,今日的事情可不少,雖然打鬥是表哥薛朗跟進,但是該了解的他還是要知道一些,這樣的情況下,自然是自己家裡更方便一些。

「主子,已經將丁掌柜送往大理寺了,整理好加蓋印章的口供已經在薛少爺那邊,不久后就會滿城招貼,文書上不會提起春芳閣三個字,但是該懂之人應該都懂,」青睢回稟道,他今日跟著在大理寺跑了一日,也才剛回府。

沐彥卿點了點頭,「有表哥坐鎮,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要是表哥需要什麼協助,你儘力配合,」依照表哥性子肯定會儘快落實,他考慮問題向來周全,這些根本不用他擔心。

「是,」青睢應聲。

「還要告訴表哥一聲,讓他注意些,詹家的詹士朝才是狠角色,現在見到的詹士齊與他比起來不過是個小嘍啰,小心駛得萬年船,萬事不能大意,」沐彥卿叮囑道。

春芳閣存在了數年,現在的當家明面上雖還是詹家老爺子,但是詹家現在最為有名的卻是詹家大爺詹士朝,此人一十六歲開始經商,頭一年就在經商上表現出了過人的天賦,之後多次讓春芳閣起死回生,可以說是經商奇才,雖然從前年開始,他很少以商人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但是看這兩年詹家的經營策略和手段,就知道詹家大爺一直都是幕後決策之人。

最近聽說詹家大爺和太子爺走得頗近,就是不知道其中是何緣由,總之提防著點就對了。

「屬下去辦。」

沐彥卿沉吟,他們當初把那些小嘍啰扔進大理寺大牢,自然不是目的,他們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讓明月齋藉機掃清之前的不景氣,迅速回升,現在這個目標就在眼前,他們得沉得這最後一口氣。更不用說他們的策略須得打對方個措手不及效果才更好,要是讓對方有準備的時間,他們恐怕會功虧一簣,所以得屏住呼吸往前慢慢推進。

「記得告訴席伯父我們這邊的情況,已經春芳齋情況,我恐他在朝堂之上會受到責難,」沐彥卿又想到一件事兒,其實說句實話,這事兒本不該官府插手,尤其大理寺根本就不管這塊兒,主要是古代的產權意識並沒有這麼重,這樣情況之下,自然就會得罪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吃春芳閣紅利的官員能沉得住氣才怪。

春芳閣發展至今,在明月齋之前可謂是京城一枝獨秀,這要說幕後沒有官員介入根本不可能,惠王只是個閑散王爺,以他之力恐怕根本護不住春芳閣這麼多年,所以一定還有其他的官員摻和其中。這樣的情況之下,拿席勤多管閑事的把柄上奏給聖上是再得宜不過的了,不管最後結果如何,總能給人添堵不是。

不過以席伯父的性子,就算是當朝突然受到這樣指控,恐怕他也會面不改色心不跳,不過沐彥卿覺得自己想到了就說一聲,總比摸黑強上一些。

「是,屬下這就派人過去。」

沐彥卿點了點頭。

傍晚的時候,薛朗來了沐府,經過這一日的忙碌,他的神色有些疲憊,不過心情看起來倒是不錯。

「已經在京城各處張貼了?」沐彥卿問道。

「是啊,京城凡是重要的百姓聚集點兒都已經貼上了,不怕他們不知道。」薛朗笑著說,想來明日一定會非常熱鬧,明月齋出去的胭脂水粉沒有問題,雖然一直都有人鬧事,但是百姓身邊用了明月齋胭脂水粉的人可沒有一個出問題的。但是春芳閣的可就不一樣了,他們是真的出事了,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他們肯定不會再踏足春芳閣。

「鋪子表哥準備什麼時候再開張?」沐彥卿問道,是趁熱打鐵還是要怎樣。

「再等等吧,此事不著急,此事已經麻煩了席大人數次,今日又得往大里鬧,不知道影不影響席大人,待回頭看看風向再行開張,而且新產品的試用效果還不明朗,等我和嘉兄再商議一下,這麼久都等了,現在著什麼急,」薛朗笑著說道,雖然說鋪子開不了張,不過他還是高興,這自己不想開和別人不讓開可不是一樣的概念,他向來不喜歡被別人拿捏。

沐彥卿點了點頭,表哥想的很全面。

這在京城張貼加蓋了大理寺的印章的證文,自然引起了轟動,百姓們自然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事情發酵的厲害,第二日早朝正如沐彥卿和薛朗所料想的那樣,大理寺卿席勤被針對了。

「席大人詢私枉法,以權謀私,堂堂大理寺卿竟然管商戶之事,現在蓋著大理寺大印的告示貼的滿京城都是,鬧的是沸沸揚揚,實在是為官的不恥,」有官員上表。

然後接連有幾名官員隨聲附和,都是參大理寺卿不務正業之事。

席勤心下笑了笑,果然又被那小子猜中了,他還真是被參了,打眼一看,是太子派系的人。

「哦?席卿做了什麼竟讓幾位如此震怒?說來也讓朕好好聽一聽,」盛德帝笑著問道。

當今聖上親自過問,自然不用西席瑜開口,就有一大部分人來為他解惑。

聞言,盛德帝直接問道:「席卿可有要說的?」

「啟稟聖上,幾位大人說的其中一些我認,但是另外一聲微臣沒有做過的,可是死都不會認的,」席勤恭敬的回道。

「那你給朕說說,你認哪些不認哪些,朕也好評判你該不該受罰。」

席瑜沖盛德帝拜了一下,「諸位大人說我徇私這個有一點,牽扯其中的這間鋪子是小兒十多歲時候建立的,雖後續沒有跟進,不過確實與我有些關係,這個我不做否認。但要說枉法卻是沒有的,為官者自為百姓著想,他們把狀紙交到了我這邊,而且各項證據確鑿,我蓋上我大理寺的印章也無可厚非。

再者,心心念念為了百姓怎麼可以說是以權謀私?我國講究傳承,師道之法,皆是如此,一張方子可能是一個家族費勁千辛萬苦經過重重改造才有的成果,現卻有人為了利益收買他人去偷盜,妄圖對鋪子下死手,只求一家獨大。臣細問之下才知道近幾年我京城之中竟然只有一家能拿得出手去的胭脂鋪子,實在是可悲又可怕。

為此臣還專門去查了案宗,竟發現往年也有百姓發起相似的告訴,不過大理寺均沒有受理,大理寺不受理此等案件,百官朝臣皆知,百姓也知,但就算是知道也要去碰運氣,就說明之前他們是何等的失望。陳朝講究士農工商,士為上品,商為下品,但不管怎麼說都是陳朝的百姓,總不能太過厚此薄彼。

微臣在接手這事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受罰的準備,但之於此事,還請聖上明鑒。」

席勤徐徐道來,語氣非常的真誠,前面說的話已經讓很多官員蠢蠢欲動,正準備等他停下就群起攻之,沒想到後面他卻自我開始檢討,這讓想攻擊他的朝臣都沒了話可說。

不得不說,席勤的段位非常高,他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拋給了別人,從被動轉為了主動。

「席大人還真是巧舌如簧,」太子秦宣壓低聲音對席勤說道,只幾句話就把整個局勢都逆轉了,跟席勤比起來,他手下的那些人如此沒用。

「殿下謬讚,」席勤低垂的眼瞼,回道。

「果真有此事?」上座的盛德帝沉吟。

「有沒有,想必戶部的賦稅就能說明,鋪子多了稅收也多,臣總認為,有競爭才有進步,一家獨大終究是不好,學術講究百家爭鳴,做生意應該也是這個理兒,銀子總不能都進了一個人的口袋,」席勤慢慢說道。

「不過就算是如此,大理寺摻合此事到底是不妥?」盛德帝挑眉。

「臣知罪,願受罰,」席勤直接跪地。

「行了,這次你能看出這些弊端也算是有功勞,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盛德帝擺了擺手。

「謝主隆恩,」席勤領旨謝恩。

滿朝文武心裡都一咯噔,其實席勤說的事一直都存在,但是大家都沒有放在心上,相反還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有了這一出,以後恐怕就要小心了。

「這事朕就命京城府尹徹查,肅清京城之中靠拙劣手段妄圖一家獨大的商戶,違者沒收家產,仔細辦,之前的責任既往不咎,如果辦的不好,並罰,」盛德帝下令。

「臣領旨,」京城府尹趕緊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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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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