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瑜的打算

席瑜的打算

沐彥卿看了看席瑜的表情,想必他現在也沒有下定決心,不然剛剛也不可能和自己提起還要問意見。但是,就算知道前方的路上荊棘遍布,就算明白戰場之上隨時都有失去生命的危險,他還是不能勸席瑜,這人生路到底還是應該自己走。

親口聽席瑜說自己的打算,沐彥卿心裡其實是有些慌的,他自認從來都不是一個感情充沛的人,前世的他獨來獨往,從來也沒有經歷過朋友間的這些。席瑜對於沐彥卿來講是很重要的一個人,此前的十年之中的大多數時間兩個人都是在一塊的,讀書練字,一塊受先生責罰。

而且其實真要說起來,兩人都是有野心的,沐彥卿想讓沐家更上一層樓,雖然現在沐世規官職已經不算小了,但是沒有根基,要是沐彥卿立不起來,今後沐家會怎麼樣還很難說,畢竟為官者,總要得罪一些人,所以身為嫡長子也是獨生子,沐彥卿的責任重大,他也從來不掩飾這些。

而席瑜從身份方面就開始有爭議,選擇或者被選擇哪個身份,他以後要走的路截然不同,而且被選擇就證明他是完全沒有選擇權的,要是真的有一日席瑜是被選擇的那一個,而他本身沒有做好準備,會死的很慘,這是可以預見且一定會成真的結果,畢竟那個位子可只有一個,追逐那個位子的卻不僅僅只有一人。

這樣的情況下,沐彥卿自然不會勸,但是他儘力摸索著做好自己身為朋友的該有的言行。

「自從西蒙國大皇子招攬了耶律康達這個將軍,西蒙國兵力就突飛猛進,單看這次一舉攻我朝兩座城池就能看得出他們的士兵攻勢十分的強勁,當然這很大原因也是我們的士兵剛開始太不把對方當回事,所以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栽了這麼大一跟頭,不過這之後的每一場仗都說明西蒙國的兵力確實是加強了,」沐彥卿窩在椅子上感嘆道。

西蒙國畢竟只是一個小國家,照陳朝的話來講也只是一個彈丸之地,他們要進犯,想也要知道向來以大陳朝自稱的戍邊將士剛開始的時候會輕視,但是戰場上就是這樣,可以說瞬息萬變,一不小心就會丟掉生命甚至付出更為慘重的代價。沐彥卿說這些只想想說萬一阿瑜真的過去,多注意著些,雖然不發表意見但是說說還是可以的。

回頭就看到席瑜正似笑非笑的看著的自己,「怎麼?」沐彥卿挑眉看看自己。

席瑜搖了搖頭,「沒有,只是覺得彥卿這兩年的消息可是越來越靈通了,竟然連耶律康達都知道,」雖然說大陳朝現在已經和西蒙國開戰,還丟了兩座城池,但是說句實話,百姓們甚至大臣們都沒有太把這個事情放在心上,畢竟其實聚德西蒙彈丸之地根本不能與陳朝抗衡的可不止那些士兵。

而且,如今西蒙國的主帥也不是耶律康達,所以就算是十分關注西蒙國情況的朝臣也不太會提起這個名字,更不會把西蒙國兵力增速快的緣由歸結於耶律康達,但是彥卿說的卻非常肯定,顯然十分了解西蒙國那邊的情況。

席瑜雖然隱約知道沐彥卿依靠著青睢和青佲培養了不少人馬,但是這些人用在了何處他卻是不知道的,現在看來彥卿手下分佈的比他想的要廣,不過彥卿從以前到現在做事都講究個穩妥,他就是典型的那種要想出擊就提前準備好然後給對方一擊斃命的那種人,這倒是像他會做的事情。

「阿瑜不知道?」沐彥卿沒有回答席瑜的問題,轉而問道。

「我自然也是知道的,」席瑜笑著回道,所以說雖然性子不同,但是本質上他們是同一種人。

沐彥卿沒有說話。

「而且,我非常認同你的想法,耶律康達確實不容小覷,而且就我打探到的消息,他不僅懂得練兵用兵還能熟用中原兵法,你也知道原本西蒙邊疆守城軍的將領那都是盛將軍培養出來的,都曾經是他的親兵,一溜的兵法痴,這次也算是遇到對手了,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就被收拾了,這兵法講究出其不意,現在自己的套路被別人摸清,從一開始我們就站在了劣勢,」席瑜諷刺的笑了笑。

沐彥卿點頭認同席瑜的說法,阿瑜口中的盛將軍是先帝親封的護國將軍,雖然是先帝爺親封不過此人手裡卻並沒有沒有多少斤兩,他的這個護國指的也不是大陳朝的疆土,而是先帝爺。

是的,他曾捨命救駕,而且還是兩次,每次都把先帝爺從死亡的邊線上救了回來,這回報當然也是豐厚的,第一次他被提拔成了將軍,第二次他的女兒嫁給了當時的太子爺,如今的盛德帝,所以,這盛家也就是當今太子的外家。

因為盛老爺子熟讀兵書,談起兵法來更是頭頭是道,先帝爺就把人派去了西蒙邊關。要說這老爺子運氣也是好,守在邊關十餘年都沒有發生什麼大的戰役,而當他因病十分虛弱向朝堂上表請辭,新的將領還在路上因為意外耽擱的時候,戰事爆發了。

盛老爺子指揮實戰的的弱點就這樣暴露了,但是他還是很幸運,在指揮了一場戰役之後他吐血死在了戰場上。

消息傳到京城,聖上大為感動,於是盛老爺子就被封為了護國將軍,更是以超階的葬禮流程厚葬,這是何等的殊榮,這也是為什麼盛德帝不喜盛皇后卻始終沒有對她怎麼樣的原因,畢竟那可是先帝爺封的忠良之後,子可不能言父之過。

細數之下,其實盛老爺子在西蒙邊防可沒有立過功,但是卻在那裡留下了一批人,那些人現在已經熬到了不低的位子,但是他們和盛老爺子一樣,一個個的紙上談兵的功夫了得的很,一到實戰弊端明了。

這事兒也不算是什麼秘密了,盛德帝親派統領去整治了幾次,效果並不明顯,說來也對,畢竟是到了別人的地盤上,西蒙邊防天高皇帝遠的,他們也不會乖乖等著你去整頓不是。

兄弟倆正在說著話。

「主子,老爺那邊收到了太子的旨意,」青睢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沐彥卿與席瑜對視一眼,這天兒可是已經不早了,怎麼現在過來送信兒?沐彥卿站起身走到門前開了門,席瑜也跟著站起身。

「怎麼回事兒?」沐彥卿直接問道,他當然是有些擔心父親的,可以說在陳朝沐彥卿最最在乎的人就是這對父母——沐世規和薛氏,他絕對不容許這兩人出什麼差錯。

「剛剛宮人傳來太子口諭,命老爺去西蒙談判,後日出發,」青睢回道。

青睢的話音剛落,沐彥卿就皺起了眉,沒想到剛剛他才阿瑜談論了關於西蒙國的事情,這邊父親就有了這樣的差事。

「之前王首輔不是竭力反對談判嗎?怎麼現在又答應了?」沐彥卿啞著聲音問道。

西蒙國在進行了幾次三番的挑釁之後,陳朝派出了曲將軍前去應戰,不過至今都沒有討回已經丟失的兩座城池,雖然在這之後西蒙國那邊再沒有進展,不過人家得了兩座城池,怎麼說也是有利的一方,起碼在陳太尉前去應戰之前,他們應該是已經奠定勝局。

但是在這時候西蒙國卻要求陳朝這邊派官員過去義和,其中的道理大家自然都清楚,不過是看自己占上峰,想索要好處罷了。這樣的條件陳朝這邊的官員自然不會答應,畢竟與西蒙國這樣的小國交戰丟了兩座城池,已經是極其丟人的事情了,現在竟然還要被逼著去義和,這事傳將出去與大國威嚴何在?

本來朝中最反對的就是王首輔,也就是王麟之的父親,他是朝中重臣,單單是在首輔這個位置上都已經穩坐了十餘年,只要他提出反對,就會有一大波官員反對。而且這也是眾之所向的事情,想應下此事的官員是少之又少,畢竟就連最保守的官員也知道就在三年前西蒙國還來朝貢了。

現在這命令可不像是盛德帝下的,盛德帝現在正在承德,要是發布命令應該就直接頒聖旨了,怎麼還會讓太子傳什麼口諭?要說是太子下的命令——

「昨日晚上,太子爺在太和宮召見了王首輔,今日早上太子爺又舉行了小早朝,據說王首輔在此事上沒有發表反對意見,連帶著其他閣老也沒有說話,然後太子爺就說按照三皇子的提議,同意派朝臣出使,」青睢說道。

沐彥卿的眉皺的更深了,今日朝堂休沐,太子爺竟然為了此事召開了已經許久都不曾開的小早朝,看來太子爺很看重這件事情啊。

所謂的小早朝指的是朝中殿閣會議,僅有首輔和幾位閣老有資格參加。

「三皇子的意見?」席瑜重複了一遍,眼睛之中都是興味兒,臉上也似笑非笑,雖然不知道其中具體的意味是什麼,總之這並不是一個高興的表情。

「是,此次去西蒙的隊伍,由三皇子親自率領,」青睢回道。

這太子爺是真傻還是假傻,竟然想用這樣的法子落三皇子入水,要知道他現在可是監國太子,怎麼都逃不掉干係,而且還牽扯到了父親,沐彥卿緊緊皺著眉。不過想也知道此事已經無法挽回,就是皇上不同意太子的這個決斷,也只是會在背地裡狠狠罵他一頓,這旨意是不會收回去了,不然就是打太子的臉,這是盛德帝培養了多年的太子,他怎麼可能親自出手毀掉。

「我爹現在在哪?」沐彥卿嘆了一口氣。

「老爺在前院的書房,」青睢回道。

「我去前院看看,反正我這邊兒你都熟,怎麼著都隨意,」沐彥卿轉頭看向席瑜。

「我沒關係,你快去吧,」席瑜笑著說道,他一月裡面有半月都在博彥院怎麼可能陌生。

沐彥卿點點頭,轉身就走。

看著沐彥卿離去的身影,席瑜轉身躺在榻椅之上,枕著雙手,陷入沉思。

西蒙這個名字又一次出現在了他的耳朵里,聽進了他的心裡,然後他發現自己真的很想去,尤其是聽到是他的另外一個兒子帶隊之後。

席瑜永遠都忘不了他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刻,雖然那時候他才六歲。

在那一刻之前,席瑜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份。因為自小除了不知道自己的娘親是誰,他從父親席勤那裡得到了太多,雖然父親對他非常嚴厲,經常批評他,犯了錯懲罰起來也毫不手軟,但是他知道父親其實很疼他,像他小時候發熱或是身子不舒服,陪伴在他身邊的永遠都是爹爹。

而且,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頂頂寵著他的姑母,自小就時常接他去宮中玩耍雖然每次都不過夜,但是那種關心也不是作假的,而且逢年過節包括他的生辰宮中都會送出來很多禮品可以堆滿整個屋子那種,小時候的他為此開心,他總有以為那是因為姑母沒有孩子的緣故。

他的生活中有父親,有姑母,有席嬤嬤,還有當時他剛剛認識的朋友沐彥卿,他以為這樣已經足夠了,然而有一天,愛不再純粹,它變得是有目的性甚至更多的只是因為愧疚才愛護他,小小的年紀他其實不太懂,但是這些並不妨礙他開始疏遠那些人。人都說孩子的忘性是最大的,但是小孩也是最敏感的,就像他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忘記。

甚至在之後的十年,他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不過再也沒有對任何人講過,就是對那個生他的女人,他也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不喜歡和埋怨。他不提,心虛的人更不會提,所以這十年來,他們一家子都在粉飾太平。

本來,席瑜其實做不到這些的,他畢竟是一個小孩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父親席勤和他說的那些話。

當年他才六歲,那日京城剛剛發生動蕩,而他剛剛得知真相,中午的時候父親前來接他回家。

因為不放心,彥卿一直把他送到了沐府門口。

席瑜一直看著彥卿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一直到走出好遠,他們父子倆都沒有說話。

「心中不高興?」席勤開口。

其實當時席瑜是有些震驚的,他和父親的對抗之中,他是第一次贏。

「爹爹,我真的不是你的兒子嗎?」席瑜問道,其實當時的他是抱著『我聽錯了,我肯定是聽錯了』的心情問的,主要是當時他還小,雖然已經懂得了些人情世故和個中道理,但是終究還是個小孩。

不過——

「在這件事情上我不會騙你,」席勤說道,與平常相比他的語氣非常溫柔,「如果你的父親只是個普通人或者他的身份沒有那麼不尋常,我都會告訴你你聽錯了,但是現在的你已經記事,所以我不能拿那些借口來敷衍你。」

「爹爹,」席瑜無助的叫了一聲。

那是席瑜從記事起很少被父親以這樣的態度對待,但是他卻恨不得父親照平常一樣嚴厲批評他。

「不過雖然那也是事實,但只要你在席府待上一日,只要你還姓席,我就是你的父親,雖然我自認不是一個好父親,」席勤說道。

「他們為什麼要把我丟給爹爹呢?」席瑜的心瞬間就安定下來了,開口問道。

就因為席勤的那一句話,一直到現在席瑜都沒有因為此事再發慌過,因為他知道不管他做了什麼身後都有父親在支持他,一個雖然嘴上說不是因為他但確實是因為他而到現在都沒有娶妻的舅舅。

但越是這樣,席瑜心裡就越是不開心,也不甘心,生而不養,那為什麼要把他生在這個世上呢,還要把他扔給祖舅舅做累贅。

其實一直到現在,席瑜還是不知道其中的彎彎道道,因為父親從來沒有就這個原因說過什麼,當時給他的回答也是,「這個原因我不能告訴你,他們一個是人上人,一個我阿姐對我有養育之恩,所以雖然你給我做了六年的兒子,我也不能在你面前說這其中的是非,這些原因只能你自己去找。」

到現在席瑜已經找了好多年,但是當年的事情太難查,現在就連知道席貴妃曾經生過孩子的人他都沒有找著。

當今聖上子嗣不豐,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捨棄自己這個兒子的,難道自己從出生開始就被認為愚鈍不堪,根本沒有資格留在那裡?席瑜實在想不通。

當然,這所有的一切還是因為他手中可用的資本太少了,因為要對抗的是皇家,所以他必須得有足夠的資本,參加科舉就算是順利進入翰林院,升階也是緩慢,他根本等不起那樣的進度。而且那樣的話也就意味著就算有朝一日『他』承認了他這個兒子,他也沒有能力與其他兄弟對抗,恐怕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這些席瑜心裡清楚,但是一直到現在,他還是猶豫要不要走這條路,主要是其實他內心的野心並不大,他就想著有一日走到生父面前親自問一問他當初為什麼要拋棄自己。

他已經等了十多年,現在他不想再繼續耗下去,一個十年、兩個十年,他有大把的時間,那兩位可沒有,所以他需要一個能最快建功立業的途徑,這樣的情況下參軍就是第一首選,而且現在正值西蒙國入侵,於他來講簡直就是天時地利人和。

這樣想著,席瑜睜開了眼,縱使前路荊棘,也要深淺一試,不然他一定會後悔。

或許現在的席瑜還不夠理性,為了爭一口氣就能豁出自己的性命,但是也足以看出當初那件事情對他的衝擊之大,人總是要成長的,現在只是他的必經之路。

不過,席瑜有這樣的決定也不能說是一時衝動。

因為他身份的原因,席勤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以後有可能會陷入危險之中,所以自小席勤培養他都是做兩手準備,怕他不懂聖賢之書以後丟醜,所以就請了最有名的大儒孟先生為他講課;怕他不懂武以後遇到危險不能自保,別人又救之不及,所以請了十多名武師傅教他習武,還曾經請大夫教他包紮傷口。

席勤第一次養孩子,養席瑜的時候,席勤自己都還沒有長大,自然想到什麼有用他就想自家兒子學什麼,所以小時候席瑜的學的雜的很,所幸最後只留下了最需要的。

總之,雖然沒有經歷過戰役,但是就席瑜來說,他並不是沒有能力去做這些事情,他需要的是培養戰爭實感和增加實戰的經驗。

這廂席瑜想的火熱,那邊沐彥卿已經到了前院的書房,在柳樹衚衕那邊的時候,前院和後院根本就沒有具體分開的界限,主要是柳樹衚衕那邊的宅子著實不大,但是榆錢衚衕這邊兒就不一樣了,從沐彥卿的院子到前院兒要走很長一段路。

「父親,」沐彥卿站在書房外,喚道。

「進來,」沐世規沒有抬頭,笑著應道,」剛剛他們來傳太子口諭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接到消息一定會過來,放心吧,沒事兒。」

「那也應該提前做準備,現在的西蒙,那一名叫耶律康達的將軍在不容小覷,爹爹也要放在心上才是,」沐彥卿說道,雖然說是去談判,身邊有侍衛和兵將跟著,但是也不能掉以輕心。

「這次去出使西蒙國和陳太尉一同出發,路上指定不會發生什麼,到了邊防之後我會多加註意,」沐世規說道。

「我讓木順跟著,」沐彥卿說道,語氣罕見的有些固執。

沐世規本來想拒絕,看到兒子的表情之後到底沒有說什麼,「依你,」想了想又說道:「去西蒙一來一回就要花費月余的時間,在你秋闈之前,爹還不一定能趕回來,記得給爹寫信。」

「是,兒銘記於心,」沐彥卿回道。

「唉,我兒子已經長大了。你小的時候我出去還會想著家裡要怎麼辦,但是現在我已經完全不擔心了,照顧好你娘和祖母還有這個家,」沐世規說道。

沐彥卿笑了笑。

等沐彥卿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被告知席瑜已經回府了。

沐彥卿點點頭,進了房間就看在桌子上擺著一張紙。

沐彥卿把紙拿起來,只見上面寫著——心意已決,商量對策,勿念。

看著信上的內容,沐彥卿站在窗子口往黑暗處看去,良久沒有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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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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