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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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

蘇棠垂眸,望向阿郁的掌心。

屋內沒有光亮,只能隱約望見他手上放著一小塊慘白的小玩意兒。

「這是什麼?」蘇棠的嗓音仍帶著初醒來的沙啞。

郁殊抓過她的手,將東西放在她手裡:「傷害過你的東西。」

蘇棠指尖一頓,阿郁的手極冰,像是剛從冰窟中取出一般,他放在自己手中的小玩意兒,也十分凍人,帶著一絲詭異的陰涼。

她在昏暗中摩挲了一下,下刻手劇烈抖了抖,猛地將那東西扔在一旁。

那是……一截骨頭。

郁殊望著她的反應,本亮若星辰的眸逐漸暗沉,他撿起她扔的那截小骨,不解道:「你不喜歡?」卻未等她應聲,他復又道,「的確髒了些,不過我方才洗了好久。」

蘇棠臉色微白,好一會兒道:「這是什麼骨頭?」

郁殊想了想,反問:「你覺得呢?」

「……獸骨?」

郁殊笑了一聲:「對,是獸骨。」說著,不等她收,便壓在了枕頭旁的被褥下,呢喃一聲,「我累了……」

起身便朝裡屋走去。

蘇棠皺眉看著他的背影:「你該離開……」

郁殊置若罔聞,只站在裡屋門口,側首強調:「阿姐,我累了。」

話落,他伸手將裡屋門合上,雙手緊攥著。

他厭惡她一遍遍的讓他離開,甚至難以克制心頭的怒火,好一會兒,心思緩緩平靜下來。

裡屋火爐早已熄滅,滿室冰冷,床榻上的被褥都無半絲溫度。

方才沖了冷水澡,全身仍濕著,郁殊便隨意斜倚在榻。

下瞬,全身的骨頭卻倏地痛起來,痛的如要斷開一般。

郁殊凝眉,臉色在黑夜中極為蒼白。

骨頭的痛未曾停止,反而越發猛烈,就像骨縫被一點點的撐開,骨頭在緩緩的抽離成長一般。

郁殊忍著痛,將手伸到眼前,映著床外的月光,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著。

就像是要將他前段時日停滯不前的成長,一次全都長回來似的。

這痛,持續了足有一炷香,逐漸緩和下來。

他的手,雖未恢復如常,卻已如他十八九歲時大小了。

郁殊緊咬的牙關逐漸鬆開,全身痛出了一層冷汗,好一會兒,他緩緩從床上起身,身形也高了些。

可……為何?

郁殊目光緩緩落在門口,走上前去,打開門。

許是白日疲了,蘇棠最終再次睡了過去。

過去三十餘日,絲毫未成長半分,卻在與她重逢這夜,竟成長飛快。

會否……他如今變成這般模樣,真與她有關?

是她?

郁殊伸手抵著胸口,心口一陣緊縮的酸澀,當初秦若依騙他入宮時,都沒有這種感覺。

他此一生,受到的拋棄和背叛太多,本該早已習慣,可是獨獨不能接受她的——這個叫蘇棠的女人。

郁殊腳步極輕走到她床邊,俯視著她的睡顏。

若真的與她有關,他……

郁殊長睫微顫,心底竟連一絲殺意都找不到。

他決不允許。

……

蘇棠醒來時,外面天色已經亮了。

屋內一派死寂,裡屋大門開著,裡面早已空無一人。

昨夜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場夢。

她突然想到什麼,掀開被褥,果真擱置著一小截被削得極為光滑的獸骨。

蘇棠擰眉,起身走進裡屋,那個小包袱仍在床頭放著,沒有被拿走。

她越發看不懂他了,就如她也從未看透過郁殊。

再未多想,蘇棠洗弄一番,為額角上了葯,推著板車便出了門。

只未曾想到,院門方才落鎖,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轉頭,正看見李阿生迎面走來,他也望見了她,腳步頓了頓。

「李大哥。」蘇棠笑了笑,如常打著招呼。

李阿生頷首,下瞬卻微蹙眉心,看了眼她的額角。

蘇棠被他看得有些許不自在,側首避了避:「只是不小心撞了下,已經上了葯了。」

李阿生沉默良久,方才低低應了一聲:「嗯。」

「那我先走了。」蘇棠眯眼笑著頷首,推著板車朝市集走去。

身後,李阿生仍望著她的背影。

她最初推板車的時候,動作還很笨拙,而今卻已然嫻熟。

看她方才的神色,便知關於額角的傷,她撒了謊。

他不知她受傷,她也不會告訴他受傷的真正緣由,這樣的距離,本該很好了。

可心底卻又一聲低低反問,這樣……很好嗎?

……

蘇棠如常忙碌起來。

算下來,這段時日她竟也攢了不少銀錢,若一直這般下去,她明年便能自個兒盤下個鋪子了。

只是,她聽聞原本在四通街作威作福的陳江,不知何故竟然連夜搬離了此處,至於搬去了哪裡,誰也沒告訴,也無人知曉,他那幫鬧事的跟班,也都很少出門。

陸子洵曾來過一次,卻未曾上前,只遠遠看一眼,她便只當看不見。

如是日復一日,積雪融化,冬日過去,便是春了。

這日日頭正盛。

午時最忙的時辰已經過去,蘇棠正安靜靠在桌前,看著遠處已隱隱約約抽出新芽的柳枝。

用不了多久,那柳枝便會泛出綠意,正是編頭環的好時候。

以前,別家孩子都有娘親編個柳葉花環,屬她沒有。

爹聽聞后,氣的直吹鬍子,當夜便派人將四周的柳樹全買了下來,折了好些柳枝,手糙的他學了很久,最後竟還學會了在柳枝里嵌幾朵海棠花,煞是好看。

蘇棠忍不住笑了笑。

「吁——」卻在此時,馬蹄噠噠聲傳來。

蘇棠回神,只看見一輛玄色馬車停在她的攤位前。

轎簾被一隻修長的手掀開,緊接著,陸子洵走了下來,許是剛下朝便來此處,他身上的靛藍官袍還穿著,烏紗帽卻已摘了去,墨發以一根青玉簪子綰起在頭頂,眉目溫雅。

他正朝她走了過來,輕易吸引了周圍數人的目光。

蘇棠緊皺眉心,這倒是他這段時日初次走到近前來。

「蘇棠。」陸子洵站定在她跟前。

蘇棠抿了抿唇,福了福身子:「叩見陸大人。」

陸子洵看著她疏離的禮數僵了下,好一會兒才笑了笑:「不用多禮,今日我前來,是有事相求。」

蘇棠一怔,後退半步:「大人說笑了,我如今幫不了大人什麼。」

「可此事唯有你能幫,」陸子洵認真道,「兵部尚書柳大人明日在臨郊馬場設了私宴,我想邀你隨我一同前往。」

蘇棠容色微緊:「陸大人,我不過一介草民,去大人們的官宴恐不合適。」

「你隨我一同前去,便不是甚麼民了,」陸子洵頓了下,「柳大人愛馬,且也有不少無官銜的文人墨客前往。你曾也說,想去那馬場瞧瞧,不是嗎?」

當年,那馬場初入了幾匹西域寶馬,極其難馴,她聽聞后便道:「哪日我去瞧瞧,說不定便馴的服服帖帖的。」

可是,沒等她去瞧,一切便都成了過眼雲煙了。

蘇棠垂眸低語:「可我如今早已不願……」

「便當還我那日替你解圍的人情罷。」陸子洵打斷了她。

他不願聽她口中說出的改變。

人情。

蘇棠愣了好一會兒,自古人情債難還。

她也不喜歡欠人。

沉默良久,蘇棠道:「陸大人請回吧。」

沒有回絕。

陸子洵心底微松。

歸程路上。

陸子洵靠著轎壁閉眸假寐,心底卻一片紛亂。

他未曾對蘇棠說的是,柳尚書心存為他和柳家千金結親的心思。可是,當聽聞柳尚書相邀,心底竟只浮現蘇棠的容色。

「大人,」馬車外,拉著韁繩的秦成不解,「您欠蘇姑娘什麼?」

「什麼?」陸子洵微怔。

秦成小聲道:「我怎麼覺得,您不只是像虧欠蘇姑娘呢。」

陸子洵指尖微顫,他從未想過,不只虧欠……

……

柳府。

柳婉婉穿著一身緋綠色窄袖戎服,腳踩墨黑色長靿靴,興沖沖朝後院涼亭走去,身後跟著一排拿著衣裳的下人。

「郁哥哥,你看……」柳婉婉本嬌俏的眉眼在看見涼亭的少年時斂了幾分,耳根熱了熱,卻又莫名帶著幾分驚懼,「你看我這身衣裳如何?」

涼亭里,少年緩緩抬眸,微揚的眉眼如盛著波光,只隨意看了眼少女,並未言語。

只那一眼,柳婉婉心便瑟縮了一下。

初時在府中看見這個叫阿郁的少年時,她是詫異的,隨之便是驚喜。

而爹……最初對少年儘是不屑,卻不知少年同爹在書房說了什麼,再從書房出來,爹便對這個少年畢恭畢敬了。

她從未見過爹這般,對少年亦越發欽佩,可是……卻又忍不住害怕。

——他的身上,帶著一股誘人卻令人膽戰心驚的邪氣。

「郁哥哥……」柳婉婉臉頰泛紅。

郁殊依舊靠著涼亭楥柱,他手中有柳元修太多不為人知的把柄,且其為兵部尚書,滿朝軍事要事均過其手,剛剛好。

他根本無需待在此處,可是……他想試一下,是否離開了蘇棠,他的身子真的停滯不前。

可待的時日越長,心卻冷。

是真的。

在柳府這段時日,他再未成長半分。

「郁哥哥?」見他久未作聲,柳婉婉聲音委屈。

郁殊被打斷,滿眼儘是不耐:「有事?」

柳婉婉心一顫:「爹說,明日馬場私宴,姐姐和陸侍郎都會去。」

她自然知道,爹欲撮合姐姐和那個儒雅的陸侍郎,她倒是遠遠看過一次,那陸侍郎生的溫柔,可是……柳婉婉臉微熱,她還是覺得,眼前的少年更為好看。

郁殊唇角微勾,想到那日街口之事,英雄救美?

那不若來個釜底抽薪。

「郁哥哥,你要穿哪件戎服?」柳婉婉抬手,下人匆忙拿著衣裳依次排開。

她輕咬粉唇,看著那件墨綠色戎服,那是她特地挑得最好看的一件,也是與她身上這件最般配的。

郁殊掃了一眼:「隨意。」

柳婉婉鬆了一口氣:「那我便給你留下這……」

「慢著。」話沒說完,便被郁殊懶懶打斷,他眯眸看了眼最邊上的那件,「就那件茶白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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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她一般善良的替身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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