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樓

蓮樓

岳蓮樓身段纖細窈窕,穿女裝完全不怪異,與他那張安在男人身上顯得過分漂亮的臉倒是恰好相襯。

但他舞動起來,柔軟身形中蘊藏沛然力量,手、腳、腰肢、肩膀,每一處都迸發出火點,每一瞬的眼神都像鉤子。

鼓點漸漸急促,琴聲一剎接一剎,絲線般越扯越高。岳蓮樓單足牢牢站在地面,飛快旋轉,圓台帷幔被氣流鼓動,不斷揚起。他發上、頸上、腰腹、臀腿的鈴鐺與琴聲密密相和,令人心跳急促,喘不過氣。

巴隆格爾雙手亂舞,臉上是尷尬的笑。賀蘭碸甩開他,想從靳岄這兒得到共鳴,但靳岄看得嘴唇微張,完全被吸引了。

他側身靠近靳岄,大聲問:「這就是大瑀的舞?」

「不全是!」樂聲與歡呼聲太大,靳岄不得不接近賀蘭碸耳朵和他說話,「有一些動作來自赤燕舞蹈!」

「赤燕?」賀蘭碸問,「那個不下雪的地方?」

「對!大瑀南端的小國!」靳岄跟他解釋,說到激動處忍不住拉著賀蘭碸衣角,「赤燕炎熱,衣裝簡單輕薄,舞步比大瑀要奔放許多,比如……你看你看!現在這個單足點地、形如鳥雀的姿勢,是模仿赤燕國鳥白梅燕……」

他以為自己又會得到一句「聽不懂」,但賀蘭碸卻點了點頭,聽得專註,臉上怒氣少了些許。

樂聲驟然收束,岳蓮樓雙足一蹬,足弓繃緊,原地起跳,身形彎折如一輪飽滿圓月。在所有人震訝的吸氣聲中,他旋身翻轉一圈,穩穩落地。被氣流鼓起飛舞的紗幔緩緩落下,像惆悵的雲霧。帳中人嘴角一勾,那張笑眉笑眼的臉令人心折,也令人悵惘。

這舞就這樣結束了。

零落的掌聲和嘆息從回心院樓上樓下、樓里樓外響起。靳岄探頭探腦想從紗幔縫隙中再看一看岳蓮樓的笑,誰料岳蓮樓忽然扯著一根綢帶,身如飛燕,瞬間便躍到賀蘭碸等人面前。

靳岄只覺得目眩神暈:岳蓮樓就站在身前,居高臨下,一身熱暖氣息。他不知搽了什麼香粉,氣味勾得人心裡鬆鬆的,似乎就要飄起來了。

「好俊的小公子。」岳蓮樓手持銅色長煙管,手腕一扭,將吸煙的玉制煙嘴抵在靳岄下巴上,微微一勾,聲音裡帶著幾分未止歇的低喘,「今晚想要我嗎?」

靳岄:「……」

賀蘭碸勃然站起:「滾開!」

岳蓮樓戀戀不捨鬆開靳岄,,起身銜著煙口,側頭看著賀蘭碸輕笑。

「這是你的奴隸?」他問,「別人不能碰?」

靳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

巴隆格爾忙出來打圓場:「蓮樓,這是賀蘭金英的弟弟……」

「噢……」岳蓮樓拖長了聲音應答,上上下下打量賀蘭碸,忽然沖他的臉吐出一口煙,「難怪這麼討人厭。」

渾答兒和都則在近處看岳蓮樓,愈發麵紅耳赤,大氣不敢喘一口,目光全被岳蓮樓勾走。岳蓮樓離開時沖倆人眨眨眼,渾答兒不知生出什麼膽氣,忽然一把抓住岳蓮樓胳膊,又不知怎麼稱呼他:「美……美人?」

還未眨眼,美人手中的煙管不知何時懸停在他手背上,熱燙灼辣,將碰未碰。

「不花錢,別碰我。」岳蓮樓一字字笑道,「否則有人會削掉你這隻手。」

渾答兒忙縮回了手,看著岳蓮樓施施然走下樓。有客人跪趴在席旁,仰頭緊盯岳蓮樓。岳蓮樓便用足弓挑起伏地之人的下巴,他腳踝系一個金色足環,數顆細小鈴鐺,響得清脆活潑。

「為什麼這種人會是我哥的勒瑪!賀蘭金英瘋了嗎!」賀蘭碸倒是先瘋了,拉著巴隆格爾大吼,「他是男的……他是……他不男不女!」

卓卓問靳岄:「什麼是勒瑪?」

靳岄反問她:「什麼是勒瑪?」

阮不奇吃著最後一塊廣寒糕,棉布裙上都是笑噴的糕沫子。

「不是他!」巴隆格爾從賀蘭碸手中掙脫,一指那高台,「是那個!」

高台頂端懸著一頂大燈,燈上另有一處窄小圓台。圓台上坐著三位女人,各自抱琴,偶爾撥動琴音,揚手朝廳中人送去輕吻。

其中一位模樣與其他人迥然不同——她一頭深棕色長發,膚色微暗如同濃蜜,。

「朱夜!」巴隆格爾大喊。

那女子顯然與巴隆熟悉,摘了面紗,沖這邊揚揚手。靳岄震驚不已,忙拉了拉賀蘭碸的衣袖:「她的眼睛……」

這名為朱夜的樂姬有一雙翠綠的眼睛,如同最乾淨透亮的春水。

她是高辛人。

***

接下來的諸般表演,漸漸流於低俗。賀蘭碸捂著卓卓眼睛不讓她看,催促巴隆格爾離開。

巴隆格爾不肯:「看岳蓮樓一場舞,咱們這幾個人得花五兩銀。」

靳岄震驚了:五兩銀,在梁京足夠普通人家花用半年!

巴隆格爾換算成賀蘭碸能聽懂的計數方式:「大概能買一百隻羊。」

賀蘭碸頓時坐回位置,因過度震驚而陷入失語。靳岄懷疑他這輩子養過的羊加起來都沒有一百隻。。

渾答兒和都則和都則交換了一個眼色,憂心忡忡。靳岄奇道:「怎麼了?剛才不是挺開心的嗎?」

渾答兒小聲說:「賀蘭金英,知不知道我們來看他的勒瑪?」

說話間,朱夜已經來到席間。

靳岄又覺頭暈:回心院的人身上總有些甜膩濃郁的香粉,弄得人輕飄飄的,一顆心怎麼都落不到實處。他愣愣看朱夜,又扭頭看賀蘭碸。

高辛人鼻樑高聳,眼窩深邃,五官出眾。靳岄心想,若是不論家世財產和狼瞳傳說,兄弟倆的容貌不至於找不到親事。

「我知道你是誰。」朱夜笑著說,「你們兄弟倆長得真像。」

賀蘭碸低頭喝茶,那茶也是甜膩的,他微微皺眉。

朱夜對他好奇:「你是高辛哪裡的人?」

賀蘭碸一愣,這事情父親與賀蘭金英都從未說過。

他立刻反問:「我大哥沒跟你說過?」

「說過的吧?但我忘了。」朱夜撥動一頭長發,沖賀蘭碸笑笑,「每日與我說心事、說往昔的人太多,我記不住。」

賀蘭碸有點兒生氣了:「但我哥哥將你當作勒瑪!」

他這話還沒說完,巴隆格爾登時一拍額頭。朱夜更是完全怔住,半晌才發出大笑。「他說的?」她望向巴隆格爾,笑里有幾分好奇和認真,「巴隆,是真的嗎?」

賀蘭碸先是臉上飛紅,隨即煞白:「……你不知道?」

朱夜手指撥動懷中彎月般的琴,搖頭笑道:「他可從沒跟我說過。勒瑪……我還是第一次被人當作勒瑪,真有趣。」琴聲斷斷續續,她慢慢停下,看著熱鬧的回心院,喃喃道:「是勒瑪呀,賀蘭金英……」

渾答兒和都則呆坐原地,一張臉白得比賀蘭碸更甚。他倆雖不知「勒瑪」究竟何意,但顯然這是賀蘭金英從未說出口的秘密。兩人如臨大敵,瑟瑟發抖,扭頭想與靳岄交流同樣的恐懼。

但原本坐在身旁的靳岄不見了。

***

僕人專用的偏廊曲折漫長,靳岄緊跟在一位青年身後,疾步前行。

方才賀蘭碸與朱夜你來我往之時,這位身著回心院奴僕衣裳的青年悄悄拉了拉靳岄的衣角。靳岄一看他眉目,便知道他是大瑀人。

青年無聲說出「岳蓮樓」三字,示意靳岄悄悄跟他離開。

「你是岳蓮樓的人?」兩人匆匆前行,靳岄低聲問。

「稟小將軍,我是明夜堂的。」青年側頭笑笑。

「別叫我小將軍……」這稱呼總讓靳岄心裡難過,「叫名字吧。我要如何稱呼你?」

青年忽然豎起手指,示意噤聲。樓梯有人聲飄過,青年忙拉著靳岄藏進昏暗角落。他手指修長有力,覆蓋練武之人獨有的薄繭。靳岄離他近了,發覺這人長相精巧柔潤,令他想起遠山之玉。

出了回心院小樓便是後院,後院倒也整齊,幾株枯樹頂著雲一般的積雪。岳蓮樓仍是舞姬裝扮,正在樹下掐弄一隻鷹。

「是不是你吞了他的信?」他惡狠狠瞪著那鷹,「他怎麼可能就給我寫這麼幾個破字?!」

靳岄從雪地上撿起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上書一行小字:事沒辦好,不得回家。

靳岄:「……?」

身邊青年平靜提醒:「上次五個字,這回八個,很不錯了。」

那鷹趁岳蓮樓鬆手間隙撲騰飛起,在岳蓮樓手臂上狠狠撓了幾道。岳蓮樓罵罵咧咧,奪回那紙條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在靳岄懷疑他是不是不識字的時候,紙條忽然騰起一道火,瞬間便燒成了灰燼。

「你好呀,小公子。」岳蓮樓拍拍手上紙灰,「最近過得還好嗎?」

靳岄:「……你說過會去燁台找我。」

岳蓮樓:「你幾歲?這麼天真,什麼都信。」

靳岄:「……」

身後青年出聲提醒:「岳蓮樓,正經點兒。」

岳蓮樓長舒一口氣,這才甩去怒氣,親親熱熱牽上靳岄,鑽進後院的一間僕人房。僕人居住的地方陳設簡陋,牆上擋風的氈毯色彩灰暗,數張被褥凌亂的窄床,屋子裡瀰漫著一股久不見太陽的霉味。岳蓮樓坐在床上蹺起二郎腿,開始解下身上諸般飾物。

靳岄此時忽然發現,他頸上的那圈嵌著頂級紅玉的金環竟是無法脫下的,就像嵌在岳蓮樓皮膚中一樣。

岳蓮樓:「剛剛沒看夠的話,我脫了衣服再給你仔細看?」

靳岄實在接不上話,只能轉開話題:「這是你房間?」

「是他的。」岳蓮樓抬抬下巴,「我住朱夜房裡。」

靳岄:「……?!」

岳蓮樓:「不要誤會,我只是暫住回心院。朱夜允許我睡地上的毯子,我們是好朋友。」

靳岄心想,你看賀蘭金英不順眼,賀蘭金英一定也看你不順眼。

明夜堂的人端方正直,靳岄沒見過像岳蓮樓這樣放蕩無形的。若要相比,身後的青年更符合他印象中的明夜堂。

「天底下不喜歡我岳蓮樓的人很多,但總比喜歡我的少那麼一兩個。」岳蓮樓笑道,「我是來幫你的,靳岄。你只需信任我,不需喜歡我。」

他指尖平平拂過冰冷燈芯,火苗瞬間燃起,室內影影綽綽,漸漸有了幾分暖意。

「三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岳蓮樓說,「你聽哪一個?」

靳岄毫不猶豫:「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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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裝攻沒錯,but岳蓮樓有自己CP!哈哈哈哈讓大家失望了……

賀蘭金英:我品味沒有那麼差,謝謝。

岳蓮樓: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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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山之出雲、冷杉、松鶴長春、妄想戰士典典典、易燃、松岡徒、咕嚕嚕嚕嚕、九曲佳處、簡以溪、川、十三渣的地雷。

謝謝中華地獄犬、倉鼠愛吃魚、潘達菌、XxxX、離挽的營養液。

今天請大家看岳蓮樓的表演吧,錢由他對象[嗶——]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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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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