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漸深。

鳳辭塵在病房裡面的陪護房間里休息，寬敞柔軟的大床和乾淨馨香的新被褥完全對得起VIP病房的這個價格。

他一向作息準時，九點就洗漱完畢開始睡覺了。

這間病房的面積不小，衣帽間、洗手間和浴室、會客間應有盡有，但是只配備了一間陪護房，會客室和病房之間是連通的。

陸爻只能委委屈屈地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將就一晚。

顧嶼還在看那本不知道誰寄過來的劇本《大唐明月傳》。

《明月傳》是一個關於亡國公主李明月在成長過程中與各路男主男配產生感情糾葛的歷史情感大戲，男配的身份包括但不限於別國質子、當朝權臣、江湖高手、江南巨賈等，當然最終能抱得美人歸的必然是顧嶼扮演的男主。

劇本的後半部分被人修改得面目全非，竟然在故事過半的時候安排了女主的死亡結局，同時一個穿越女子附於其身，女子果斷地與其他男配斬斷聯繫，然後與男主在一起，共治天下，最後開創王朝盛世。

相比較原著那位一路靠著各位男配保駕護航的女主來說，倒是後面這個修改版的劇本更有幾分大女主獨立自強的感覺，但是顧嶼看完了劇情以後就十分肯定，這絕對不會是導演自己改的。

沒有哪個導演會自己把故事裡的第一主角半路寫死，更不可能作出這種幾乎是換了整個故事主線劇情的改動。

或許是哪個朋友故意搞出來一個假的劇本跟他開玩笑。

顧嶼合上劇本，掏出手機用小號登錄微博開始看娛樂圈的各種真假難辨的爆料。

這也是他在養傷期間里培養出來的一點兒解悶的小習慣。

他的大號里最新的一條微博評論已經過30萬，排在前面的評論都是以前有過合作的演員明星的祝福，其中陸涵曦的祝福以七十多萬的點贊高居評論區榜首，之前在《全員戒備》裡面合作過的女星高菲菲的評論排名第二，以六十多萬的點贊緊隨其後。

當然，評論區里也少不了不和諧的聲音，cp粉和唯粉，cp粉和其他cp粉之間的明爭暗鬥簡直比宮斗劇還精彩。

什麼扒皮對家女星炒作cp，發對家黑料，批皮黑粉打入內部，高層粉絲被揭露是對家卧底......簡直看得顧嶼三觀盡碎。

這個大號是公司安排的助理在打理，他一般很少關注，更是完全沒想到粉絲之間能玩出這麼高段位的手段，三十六計簡直都不夠這些粉絲用了。

顧嶼看到最後皺起了眉頭，微博上面的熱搜前五十就有三條就是關於他的，兩條還是關於cp之爭。

他看了一眼陪護房虛掩的房門，拿著手機走進洗手間，撥通了趙修文的電話：「微博上的熱搜你看到了嗎？」

趙修文冷靜地回應道：「我已經聯繫了對方的幾家公司，他們近期會發通稿澄清。」

「那就好。」顧嶼對趙修文乾脆利索的辦事效率十分滿意，掛斷電話前，他又提醒了一句，「陸涵曦那邊應該是她公司的意思，你直接跟她的經紀人溝通吧。」

陸涵曦今年27歲，這個年紀在娛樂圈裡已經算是大齡了，她出道晚，也不是科班出身，只是長相美艷霸氣，靠著一檔明星選秀節目爆紅，雖然有野心但人品不錯，在劇組跟顧嶼也還合得來。

她那邊的團隊之前也有想要炒姐弟戀的意思，跟顧嶼溝通了以後被顧嶼直接拒絕了，後面也還算老實安分，沒有再鬧什麼幺蛾子。

不過儘管這是兩人的第一次合作，但靠著這兩人超高的顏值還是收割了一大波顏粉，目前的咕嚕cp已經成功登頂cp超話區的熱搜榜第一。

掛斷電話后，顧嶼忽然感覺洗手間里的氣溫下降得有些快。

他回頭看了一眼打開了一半的窗戶，走過去順手關上推拉窗，洗了個手后躺回了病床。

他沒有注意到，掛在窗戶上的桃符微微動彈了一下，像是被風吹動了，隨後便不再動彈，只是暗紅色的桃符下面有些微肉眼難辨的燒焦的痕迹。

病房裡的空氣似乎比方才要冷幾分。

顧嶼搓了搓露在短袖外的皮膚，抬頭看了一眼溫度控制在24°的空調，把溫度調高了幾度。稍微活動了一下關節后，就在病房的木質地板上開始做俯卧撐。

這是他退伍以後一直保持的習慣，無論多晚休息，都要做1000個俯卧撐來鍛煉身體，同時他熱愛的戶外極限運動也讓他在退役一年快兩年的時間內一直保持著良好的身體素質。

顧嶼自信，就算是現在把他扔回以前服役的某特種大隊，他的各項體能也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

這幾天因為腳傷的緣故，他根本沒法好好運動，現在鳳辭塵順手將他腳上的傷處理好了，他自然要抓緊機會好好鬆動鬆動。

正做得起勁的時候，顧嶼隱約察覺到自己身後像是有人在看。

對方走路的聲音幾乎沒有，但是被人注視著的感覺卻十分強烈，身後那股視線強烈到讓顧嶼根本無法忽視。

與此同時，他感覺自己身邊的氣溫好像比剛才更低了。

顧嶼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空無一人。

顧嶼皺起眉頭，憑他特種兵的超常直覺他可以十分肯定，剛才一定是有人在自己身邊站著。

但是......

顧嶼探頭看了一眼對面會客室，陸爻蜷縮在沙發上，手裡的手機已經黑屏待機了。他身上披著條空調毯，枕著沙發的扶手，睡得不大舒服，少年清秀的眉頭都擰成一團了。

至於陪護房，那扇門還是剛才虛掩的樣子，沒有絲毫動過的痕迹。

顧嶼有些困惑，他從來不懷疑自己的直覺，他曾經很多次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憑藉著自己超乎尋常的直覺避開了危險，所以，到底是誰......

他的眼神落在落地窗上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黑色的夜幕下，巨大的玻璃窗成為了一面清晰無比的鏡子，將整個房間里的情況倒映得一清二楚。

一名穿著正紅鳳冠霞帔的女子正站在他身後！

顧嶼猛然回頭，那女子站在離他一尺遠的地方笑望著他。

女子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一雙濃黑細眉，明眸皓齒，那雙翦水秋瞳更是帶著勾魂奪魄的妖嬈，眉目流轉間便是言語難以描繪的萬種風情。

她畫著古典的妝容，細長高挑的黛眉，一點嫣紅的唇，顴骨處暈染著兩團不自然的紅暈。不過這拙劣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女子出挑的容貌。

顧嶼盯著女子，鬆了口氣的同時表情很是不悅：「你是私生飯？」

他之前也聽說過，有很多行為極端、做事瘋狂的粉絲，為了接近自己的偶像不擇手段，有的甚至會打聽到偶像的住處想方設法地潛進去，以便實現跟自己的偶像近距離接觸的夢想。

眼前這個不知道怎麼進來的女子被顧嶼當做是私生飯，自然沒有好臉色。

「公子誤會了。」女子聞言，抿唇一笑，「奴家秋綰，公子喚奴家綰綰便好。」

顧嶼挑眉，還是個入戲很深的私生飯。

「我不管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顧嶼說著，忽然停了下來。

他住進來三天了，這個女人怎麼可能在房間里躲三天？

秋綰見顧嶼不說話了，淺笑著靠近顧嶼：「奴家傾慕公子已久，好容易有機會見一見公子本人，心中歡喜得很。」

顧嶼駭然發現，這秋綰走過來的時候，雙腳根本沒動彈，『她』是直接飄過來的！

顧嶼又揉了揉眼睛，定睛細看，秋綰穿著紅色繡鞋的三寸金蓮距離地面尚有一厘米的距離。若不細看，很難發現她是飄在空中的。

饒是顧嶼膽子大過常人，這一瞬間背上也冒出了細密的冷汗，整個人都繃緊了，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猛獸，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女人。

秋綰注意到了顧嶼的動作，用手帕捂著唇角輕笑：「公子別怕，奴家原本是京城春風樓里的頭牌花娘......」

沒等她說完，顧嶼勢如閃電的鞭腿已經貼近她粉白的臉頰。

在顧嶼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他的腿竟然穿透了秋綰的頭部，這蘊含了極強力道的一腳就像是踢在了空氣里，不過秋綰妝容明麗的頭顱倒是被這一腳踢得如輕煙般消散了。

秋綰有些發愣，約莫過了十來秒以後她的頭才又聚攏在一起，恢復成方才的模樣。

她做了數百年的艷鬼，見過的男人要麼是恐懼得心神俱裂，要麼便是牡丹花下風流鬼。有膽子敢對她動手還付諸於行動的，還就顧嶼一個人。

「公子不必白費力氣了，奴家乃是陰司間人，若非我願意，你是碰不著我的。」秋綰笑盈盈地看著顧嶼。

顧嶼感覺自己的三觀都在這一瞬間被顛覆了。

如果這不是他在做夢的話，那他就是真的見鬼了。

這世界上當真有鬼。

當一個女鬼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堅定的顧.無神論者.嶼第一次對自己生活的世界產生了懷疑。

他後退了兩步，意識到了什麼后又停下了腳步。

他身後是陪護房的門，門沒掩上。眼下還不知道這女鬼是善是惡，貿然把她引到鳳辭塵那邊去，若是讓他也身陷險境那就不妙了。

雖然陸爻和他師父都對鳳辭塵的個人實力表現出了百分之百的信任，但一想到鳳辭塵那瘦如青竹的身形和過分蒼白的臉色，他總是覺得鳳辭塵更需要別人的保護和照顧。

於是......

顧嶼用手邊的抽紙砸向了會客廳里的陸爻，試圖把人叫醒。

分量不輕的抽紙落在陸爻身上，陸爻卻睡得像一頭豬，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顧嶼：「......」

他還能指望得上這貨？現在讓清一派退錢還來得及嗎？

「嘻嘻，公子別怕啊，奴家只是想與公子親近親近罷了，公子何至於這麼絕情，竟然要找那個小道士來收我。」秋綰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眼神卻依舊含著嫵媚的笑意，「不過他一個沒什麼道行小道士，想要對付我還欠些火候。他在奴家的幻境里睡得香甜著呢，你是叫不醒他的。」

顧嶼很快就冷靜下來，不耐煩地看著秋綰：「冤有頭債有主，你這模樣也不像是跟我有冤有仇的，為什麼找上我？」

秋綰笑容羞澀：「只想求與公子一夜露水情緣。」

顧嶼冷嘲一聲：「約個炮你也能說得這麼清晰脫俗，你看錯人了，我對你不感興趣。」

秋綰唇角微微勾起，鮮紅的霞帔和外袍滑落，露出圓潤如玉的香肩:「感不感興趣，總得試一試才知道。公子若是不喜歡秋綰哪裡，秋綰改便是了。」

顧嶼面無表情地看著越靠越近的秋綰：「我不喜歡你是個女的，你能改改嗎？」

秋綰似笑非笑地看著顧嶼：「公子有龍陽之好？奴家不信，公子喜歡誰？趙宣和還是周秦？」

趙宣和跟周秦這兩個人都是跟顧嶼合作過的男明星，趙宣和長相清俊，周秦的氣質則更偏英俊陽剛些。

這女鬼認識的明星倒不少。

顧嶼的腦中飛快地掠過這兩人的臉，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浮出。但是下一秒，他的腦海里鬼使神差的浮現出了鳳辭塵那張完美到像是CG建模的臉。

他甩了甩頭，試圖把自己腦海中不合時宜的畫面甩出去。

秋綰步步緊逼，伸出一雙如玉手臂試圖攀上顧嶼的肩頭，不料下一秒自己的雙臂卻像是摸到了燒紅的烙鐵一樣疼得大叫了一聲，整個鬼都快被一股無形的力道震散了，凝練如真人的魂體瞬間黯淡了三分。

秋綰猛地瞪大了雙眼看向顧嶼身後。

顧嶼下意識地回頭，就看到鳳辭塵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懶洋洋地在門口，左手張開，中指與無名指扣於掌心，結出了一個十分奇怪的手印。

顧嶼臉色尷尬，不知道自己剛才胡謅來騙女鬼的話鳳辭塵聽進去了多少？

「你是何人？膽敢壞了本姑娘的好事！」秋綰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原本俏麗如梨花的臉蛋如今看上去竟然帶著慘綠的暗色，身邊更是無端浮現出一圈陰暗的鬼火。

鳳辭塵雙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秋綰，並未理會她的問題。

「死了幾百年的老古董還是回你的地獄去吧！」陸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房間里，他打量著秋綰身上應該是明朝的服飾，把掛在自己脖子上的念珠在掌心纏繞了幾圈，掌心猛地往前一送，那枚玉葫蘆便釋放出柔和的白光緊緊地籠罩著秋綰。

秋綰身側的鬼火大漲，森冷陰鬱的龐大力道竟將陸爻震得後退了幾步，被鳳辭塵一把扶住才站穩。

秋綰又掃了鳳辭塵一眼，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面色狂變，一甩袖就消失在了病房裡。

「前輩，她好像很害怕您。」陸爻目瞪口呆地看著剛才還囂張得不行的秋綰突然撤離。

鳳辭塵掃了他一眼沒說話，回頭看著顧嶼：「她不會回來了，你安心睡覺吧。」

顧嶼咽了口口水，聞言鬆了口氣。

只是今天晚上，他肯定是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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