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

戰事

戚源保持沉默,某人可沒法沉默下去。

顧啟一聽到燕西的話后就一撩衣袍,在戚源面前跪了下去。

沈清如睜大了眼。

雖然他知道在權勢面前都需要行跪拜大禮,但他還從未親眼見過顧啟跪過誰,這一下竟是讓他生生愣住了。

顧啟神色自若,行的禮卻絲毫不含糊,口中儘是感謝戚大將軍救命之恩的說辭,他說得又快又穩,眾人剛反應過來時,他就將以後報答的義務全攬到自己的身上去了,一個字都沒提到沈清如。

戚源眼神微沉,冷淡地看著他一副誠懇感恩的模樣。

實際上只是不想讓他與沈清如扯上關係罷了,或許是沈清如和戚源的親近讓顧啟感到一絲不對勁,他只能盡量斷了兩人的牽扯,以免戚大將軍利用救命之恩讓沈清如做些什麼。

戚大將軍心裡十分不屑,如果他是這樣的人,那沈清如要報的恩都報不完了。

就在顧啟俯身即將磕頭的時候,沈清如抿了抿唇,也隨著他跪下來。

膝蓋剛剛觸地,他就被人扶住了。

沈清如驚訝地抬起頭,就見戚源眼裡同樣劃過一絲詫異,而後又浮現出一絲薄怒。沈清如只好順著他的力重新站起身,愣愣地望著他。

戚源自然不是對沈清如生氣,他是對顧啟這種生生將沈清如推開他身邊的做法感到不快。

「你起來吧,」戚源對著顧啟道,「救你並非我本意,都是燕西他自作主張,你想謝就去謝他。」

燕西:……

將軍,你這樣要怎麼拉攏人心?

氣氛一時尷尬起來,燕西撓了撓頭,將手裡的刀奉上,「將軍,這是裴軍師派人在崖邊找到的,上面有些划痕已經著人幫忙修補了。」

戚源嗯了一聲,接過刀別在腰上,「辛苦你們了。」

燕西忙搖頭,「這都是屬下應該做的。只是……裴軍師還急著尋找將軍,將軍可要回軍隊與裴軍師共商軍情?」

這樣說還輕了,實際上裴與朝都急瘋了,戚源走的時候只說要處理一些私事,誰知道竟走了這麼久?

戚源皺了皺眉,「我走之前不是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燕西垂下頭,聲音恭敬而冷肅,「將軍,西冷的軍隊再現邊境,裴軍師正著手擺兵布陣。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士兵都有幾分懈怠,鶴北忙著訓練他們。而且這次——」他話音微頓,帶了一分忌憚,「西泠的那位軍師也來了。」

北翊裴與朝,西泠呂青侯。

裴與朝排兵布陣頗有一套,不管是正道邪道都能走,只是相比起陰謀詭計他用得更多的是正兒八經的陽謀,因為戚大將軍一般都更喜歡堂堂正正的對決。

而呂青侯就不一樣了,他素來擅長歪門邪道,不管多毒的計謀他都能面不改色地使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於行軍打仗中作惡太多,他的身體極差,好幾次都聽說就剩最後一口氣吊著,可最終也沒咽氣。

這兩人算是宿敵,一直以來互相爭鬥,可都是平局。裴與朝因為將軍的堅持不能暢快地下狠招,呂青侯又總因為身體原因半路犯病,所以五年以來都沒痛痛快快決一勝負。

前段時間聽說呂青侯卧病在床又奄奄一息,沒想到這次竟然還親自上了前線。

戚源沉默了一會兒,臉色愈發冷然。「回軍中。」

燕西沉聲應道,「是!」

沈清如看著戚源的背影,回過頭戳了戳顧啟的肩膀,「大哥,怎麼看上去你不喜歡將軍呢?」

顧啟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淡淡地笑,「清如覺得將軍怎麼樣?」

「將軍很好啊,別看他一副冷冰冰很兇的樣子,其實很體貼的,」沈清如想了想戚源平時的模樣,「他既救過你,也救過我,大哥你不應該討厭他才對。」

顧啟笑了一聲,換了個話題,「這麼說來,你早就知道他是將軍了。」

沈清如:「……」

顧啟:「你以為我聽不懂你之前介紹的時候說的話?你想說的根本不是將軍吧?他是不是對你隱瞞身份了?」

沈清如乾笑一聲,「大哥真是聰明絕頂。」

顧啟卻冷了眉眼,「你平時也注意著點,不要隨隨便便相信人,這種世道沒有人故意接近不是別有企圖的。」

沈清如低下頭,老實地聽著顧啟的訓誡,心裡卻暗自不服。戚將軍很好啊,他想到這幾天的相處,更加肯定了心裡的想法。

唉,大哥就是想太多。

沈清如突然想到一件事,「小安呢?」

「送到林家去了,正好林家缺人幹活,小安年紀小,心智也不健全,但力氣還是有的,能幫忙幹活。玉蘭也挺喜歡他的。」

沈清如想了想,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就沒再管了。

「那我們以後怎麼辦?」

顧啟沉默了。

他之前想的是在戚將軍手下辦事,可是現在看到戚將軍與沈清如莫名的關係又有些膈應了,要是……

可是不辦事的話,也說不過去,總不能真跟戚源說的那樣對著燕西就完了,畢竟這個人情還是兜在戚將軍的頭上。

沈清如一瞧他這樣就知道他又想多了,只好勸他,「大哥,其實真沒啥事,可能將軍只是在樅陽恰巧遇見我就救人了,熱心腸不好嗎?要是沒有他我現在也不能在這裡呀。」

雖然這個理由他自己也不信。

但是沈清如有一種直覺,戚源的本意不壞。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就是……在戚源身上有一種熟悉的安全感,有點像……沈清如想了想,頓悟了。

像宜水啊,之前第一次因為掉糖葫蘆見面他就有這種感覺了,不過當時只是一霎那的感覺,他又急著擺脫麻煩,就沒多想。現在將一切連起來,還真有點像。

誒,說到這裡,他既然能去戚家軍看看,那豈不是就能見到宜水了?

沈清如眼睛一亮,唇角也翹起來,想到當初幾日的相處,他不禁感嘆,沒想到軍隊里竟然能培養出一個那樣溫柔的人呢,也不知道會不會在軍中受欺負。

另一邊的戚源剛剛回到軍中,裴與朝就唧唧哇哇地撲了上來,他冷著臉拔出了刀,裴與朝恨恨退了一步。

「將軍!你走之前可沒說要走這麼久!」

戚源理虧,只好道,「失誤。」

「軍里都差點亂了!平時的雞毛蒜皮的事都來煩我就算了,鶴北尋找將軍的時候,我可是一個人擔起了全軍的事務啊,我容易嗎?」裴與朝心累,「將軍你不知道,鶴北找到那把刀的時候,他的臉色有多難看。」

他還以為是皇帝的人讓將軍遭遇不測了呢。

戚源嗯了一聲,不想再聽他扯雜七雜八的事情。這幾人都是與戚源一塊兒長大,感情自然與尋常人不同,戚源對他們也比別人多一分耐心。

只是燕西鶴北都還好,就裴與朝太聒噪。

戚源問,「西泠來了多少人?」

一談起正事,裴與朝的聲音就低沉下來,他皺了眉,回道,「不少人,比冬季的軍隊要多。不過他們與我們之前打仗也有損傷,現在加上多的這批人,數量上倒是與我們不相上下。只是一般來說,西泠退兵就退兵了,不會才一個多月就捲土重來,這事有點蹊蹺。」

戚源點了點頭,「你知道呂青侯的事了。」

「呂青侯啊,」裴與朝眯起眼笑了,「這名字我都聽煩了,但要說真見面也才一次,期待已久。」

他臉上笑著,眼底卻滿是寒意。

因為呂青侯身體不行,他們還打成平手,世人都覺得是他裴與朝棋差一招。這一口冤枉氣他都含了好久了,可每次這病秧子就是打仗半路快嗝屁,就是沒讓他好好比一場出氣。

這次出現也挺好,新賬舊賬一起算了。

戚源見他興緻挺高,就沒再多問,反正裴與朝出什麼謀策他都無所謂,他不怕以身涉險。

進了軍帳后,鶴北送來一封信,說是流雲寺戚夫人寄來的。

戚源打開信看了一眼,便扔進了火爐里,神情淺淡。

鶴北瞧著,也不敢多話。他知道將軍與他娘的關係不好,但也不清楚原因,這麼多年兩人都沒見,全靠書信交流。

「燕西呢,讓他進來。」戚源淡淡道。

鶴北愣了一下。

「自作主張的事還沒罰他呢。」

鶴北利落地起身出門去找燕西了,裴與朝知道后還多說了幾句給燕西求情,他平時嘴裡都在埋怨燕西大老粗辦事不細心,真到這時候反而不忍心了。

不過戚源也沒多罰,按照軍規罰了燕西五十鞭,鞭鞭見血,但畢竟是習武之人,罰完后雖然剛起身時踉蹌了幾下,之後還是腳步平穩地跪下謝罪了。

裴與朝輕哧一聲,給他扔了瓶藥膏。

戚源盯著他蒼白的臉,又想到沈清如,要是燕西不救他,在經受五十大板又被送進地牢沒人照顧后,他就算不死也能去掉半條命。

戚源按在燕西的肩上,語氣裡帶了份暖意,「好好修養。」

燕西:???

他還保持著謝罪的姿勢,倒是沒受寵若驚的感覺,只有被嚇到的愣怔。

裴與朝的笑容也突然僵硬住。

這樣人性化的將軍,真的好久好久沒見過了。

戚源見他們都在發獃,臉色又冷了下來,「出去,做自己的事情去。」

幾人忙應聲退出軍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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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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