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

離別

顧啟出獄的那天,沈清如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去接他。他的身體還未康復,臉色看上去也很糟糕,還央著秋雨幫他用胭脂遮了遮蒼白的病態,秋雨滿口答應,卻轉過眼讓沈清如喚她姐姐。

沈清如穿著他最好的那件衣服——三娘給的那件,蒼白的臉頰微微泛紅,頗為不好意思地低頭,蚊子哼般,「……秋雨姐姐。」

秋雨看著他因低頭露出的發旋,緩緩笑了,眼裡浸滿了溫柔。她替他理了理袖角的褶皺,將人按在鏡前的坐凳上,拿起梳子開始為他梳頭。

她的動作輕柔,語氣裡帶了絲懷念,「姐姐為你綰髮。」

沈清如察覺到一絲奇怪,但他從鏡子里看見秋雨溫柔的神色,又不好開口,想了想便作罷了。今日既是接顧啟出獄之日,也是離開京城之日,想必今後也無緣再見了。

秋雨的手法很好,一眼看去,沈清如還真無一絲病態。他對著鏡子瞧了半天,覺得差不多了,便去接顧啟了。

顧啟也在地牢里關了有好幾日,出來的時候還穿著囚服,沈清如將帶的衣裳給他,陪著他在街上的店裡換了衣服。顧啟始終沉默著,沈清如看著他消瘦地幾乎看得見顴骨的臉,心底發酸。

「大哥,」他握住顧啟的手,安慰道,「我們離開京城,好好過日子。」

顧啟怔怔地望著他,忽然伸出手撫上沈清如的臉。沈清如一愣,卻聽顧啟問,「你去求了穆丞相?」

他出獄之前,穆修遠曾經來看過他,以前他也曾見過穆修遠,只是如這次一般面對面倒是頭一回。皇上的判決他是知道了,即使心裡有多少不甘和憤恨也只能全數咽下,因為這一切還是沈清如費勁心思幾乎要送了命求來的。

可是心底還是沉甸甸的,又像浸在冰水裡一般發寒。他曾在心裡暗暗發誓要護沈清如一生,可是如今他沒有護住,卻反而讓人受苦,他感到愧疚。

沈清如眼神清澈,低聲道,「大哥,我是去求了穆丞相,京城裡也只有他能在皇帝面前說幾句話了。」

「可是穆丞相是不沾惹是非的性子,你可是……答應了他什麼條件?」

「沒有啦,大哥,這其中原因我之後再與你解釋,現在我們先回家好不好?」沈清如抱著顧啟的胳膊,帶著些撒嬌的腔調。

顧啟知道沈清如是想讓他不要為此而內疚,他垂了眼,似是放棄了追問,心裡卻微微自嘲——哪有家?他在京城苦讀多年,還是住在張府,連個家也沒能給沈清如,如今竟是還要被流放了。

他由著沈清如拉著他,垂在袖裡的另一隻手卻微微攥起,指尖的胭脂像火苗一樣炙烤著他,讓他心裡發苦發疼。

沈清如以為他會忘了那天牢里的慘狀,可他忘不掉。

來到沈清如的小院落的時候,顧啟有些發懵,他被拉著逛了整個院子,又被領進了他的房間。沈清如指著榻上的包裹說,「你在張府的衣裳我都替你收拾好了,你也可以檢查檢查,看有沒有什麼東西漏了。」

沈清如又回了自己的房間,左右看了看,發現秋雨已經離開了,不禁一愣。

他本以為秋雨會等他回來再分別的,之前便一直沒有正式道別,沒想到竟又是這麼悄無聲息地走了。

沈清如撈起他早已收拾好的包裹,又去顧啟的房間。顧啟還看著床榻上的包裹發怔,都沒有拆開。

「大哥?你不看一看嗎?我們就要走啦。」

顧啟轉過頭看向沈清如,「你也要走?」

沈清如先是一愣,然後生氣地瞪著他,「大哥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們當然要一起走啊。」

「可是……」你還要準備鄉試和會試啊。

顧啟卻說不出口,他私心是想要沈清如和他一起離開的,但是又不想耽誤沈清如的前程。

沈清如望著他猶豫又黯然的神情,無奈道,「我千里迢迢來京城是來找你的,又不是來考試的。再說了,非要考去哪裡不能考?樅陽也可以考啊。」

至於京城的那些朋友,雖然遺憾,但都沒有顧啟重要。

而且經過這件事後,沈清如覺得四大世家其實在皇權下也只能失語,甚至還沒秋雨給他的幫助大。

顧啟望了眼收拾地井井有條的院子,語氣苦澀,「你竟是買了院子……」

「這院子很早就買了,其實是打算給大哥一個驚喜,」沈清如笑了笑,「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府邸嗎?不過我這個確實有點小咯。」

他語氣淡然,像是根本不在意。顧啟卻更加難受,「可是現在……這個家又沒了。」

沈清如假裝生氣道:「哪裡沒了?你我都在,去哪兒不是家?」

他知道顧啟心思深,只能認真地看著顧啟的雙眼,「大哥,我不在乎任何身外之物,我只希望我們兩人都平平安安的,這就足夠了。」

顧啟見沈清如神情堅定,終於露出淡淡的笑容來,「清如,你受苦了。」

沈清如將包裹掛到顧啟肩膀上,推著他往門外去,「知道啦知道啦,以後好好補償我就是,到了樅陽,可要記得給我買五十根糖葫蘆,還有一百個青團!」

顧啟失笑,他攥緊了包裹,自言自語,「……這些哪裡夠。」

沈清如沒聽清,不過也沒在意,他笑著將人推出了院子,然後轉身關院門。這間院子已經被他賣出去了,湊了些路上的盤纏。

顧啟見他插門閂有些艱難,便也過來幫忙。兩人關好院門,轉過身卻見一輛馬車停在了路邊。

燕西坐在馬車前,直直地朝沈清如望過來。

沈清如有些驚訝,不過還是挺高興的,他對著燕西招了招手。燕西點了點頭以作回應,又與顧啟對視了一眼,緊了緊手裡的韁繩。

「燕西,你怎麼在這裡?」沈清如好奇地問他。

「我來接你們。」

沈清如沒明白,疑惑地看他。

燕西淡淡道,「我接你們去見將軍。」

「啊?可是……」沈清如撓了撓臉頰,「我們要去樅陽,這是皇上下的判決,怕是不能隨意更改地點吧。」

「沒關係,將軍回京的路上也要經過樅陽。」

聞言,沈清如倒真有幾分想去見見戚將軍了,這次顧啟的事情還多虧了戚將軍才能保住一命,若是戚將軍有什麼地方需要他,他也好報答恩情。

想著,沈清如就要上車,卻被顧啟攔住。

顧啟懷疑地看向燕西,又對沈清如投去疑問的目光。沈清如這才想起來他還根本沒告訴顧啟關於燕西的事情,便將整個事件對顧啟說了一遍。

顧啟聽完,對著燕西深深彎下腰,他只知道燕西當初帶走了牢里的沈清如,還不知後續發生的事情。不過,就沖著燕西救下沈清如和他的恩情,就無以為報了。

燕西:「你們不用謝我,要謝就謝戚將軍吧。」

穆丞相的人情都還到沈清如身上去了,將軍還完全不知道,燕西不知道自己這一舉動會不會惹得將軍發怒,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他又看了眼顧啟,這種人才不如拐到軍隊里給將軍作參謀,畢竟是他們救下來的。這樣將軍或許會稍稍原諒他的先斬後奏。

沈清如卻根本不知道燕西的心思,也不知道穆丞相幫他是因為欠戚將軍的人情,他只覺得不愧是戚將軍的下屬,明明幫了他卻把功勞都推到戚將軍的頭上,果真忠心向主。

而顧啟則是在心底思量著去見戚將軍的後果,雖然他脫罪與此關係頗深,但如果對沈清如有害的話,他即使背負忘恩負義的罵名也不願去做。只是——顧啟看了眼燕西,要說這京城誰人品性正直,除卻張家也就是戚將軍了。

如今他們毫無依仗,有戚將軍相護也好。

且不論三人心思各異,最後都上了馬車。燕西捏緊了韁繩,輕輕踢了踢馬肚,馬車便緩緩行駛在路上。

路過長安街的時候,沈清如掀了車簾,望著熙熙攘攘的小攤群,神色有幾分悵然。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再看向顧啟的時候又是無憂無慮的笑容。

快要出京城的時候,沈清如將心底煩擾的思緒抹開,他抬手要放下車簾,卻忽然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一青一白兩道人影站在城牆上,靜靜地注視著他這個方向,沈清如一眼便看出那是季昭和張知衡。

心底的些許悵然遺憾忽然就消散了,沈清如對著他們揮了揮手,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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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就認認真真發展感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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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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