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傅

左良傅

關你屁事?!

盈袖被氣著了,這姓左的腌臢貨,頭先假扮崑崙時一個勁兒地糾纏,如今翻臉就刻薄她了。要不要高聲喊,讓大哥和陳老爺都出來?

女孩端著漆盤,進退兩難。

左良傅是皇帝身邊的人,辦的是皇差,心思行為難測,不論招撫或者絞殺陳家,左右與她不相干,能躲多遠就多遠,沒必要給自己惹一身騷,他們鬧起來才正好呢。

想到此,盈袖將那份信箋揣進懷裡,快步進了偏房。

剛進去,一股清甜香氣就迎面撲來。

天色將晚,屋裡已經掌了豆油燈,盈袖略掃了眼屋裡,心裡生出好大的自卑。

因常年出逃在外,梅家的屋子都被當做寄存稅糧的倉庫,年頭久了,便積了穀子的陳腐之味,而今回來了,屋裡清掃開來,空蕩蕩的,除了破桌椅,炕上一床被辱,炕角里堆著她舊年的衣裳,再沒有其他東西。

地上擺放著個正燃著木炭的泥爐子,陳硯松坐在最完好的那張椅子上,翹著二郎腿,雙手捅進白虎皮做的暖手套袖裡,三分驕矜七分謙和,笑著和坐在一旁的大哥說話,而陳南淮安靜地立在他父親身後,微笑著聽。

瞧見她進來了,陳硯松立馬坐直了身子,催促著兒子:

「這麼沉的東西,南淮,快幫姑娘端茶。」

「不用不用。」

盈袖快走幾步,將漆盤擺在方桌上,低著頭,依次給尊長倒了熱茶,心裡反覆念叨著嫂子教她的話,商乃末道,不必太自卑,大方些。

「這茶是我們從南方帶回來的驚蟄茶,我用梅花上的雪水煮的,給您嘗嘗。」

梅濂幫著妹妹擺茶杯,笑道:「陳老爺是北國最大的茶商,人家什麼好茶沒見過呢。」

「賢侄謬讚了,小生意而已。」

陳硯松品茶,點頭贊道:「這茶煎得好,色亮味芬,姑娘想來是得了名師的傳授,正所謂『金餅拍成和雨露,玉塵煎出照煙霞』,說的便是此物了。」

陳硯松仔細地端量跟前的盈袖,這孩子雖說穿的寒酸,可卻極乾淨,並未用俗氣的脂粉打扮,烏青的頭髮摻了紅繩編起來,垂在身前,長睫毛上隱隱有幾顆融化掉的雪珠,兩頰凍得緋紅,真真是我見猶憐。

「冷不冷?」

陳硯鬆柔聲問,他將自己的暖手袖套遞給盈袖,又起身脫下大氅,要給女孩往身上披,笑道:「既然是故人之女,就是一家人,姑娘莫要嫌棄我這個老頭子。」

盈袖稍稍退了半步,沒有接。

雖是長者,陳硯松到底瞧著年輕俊朗,且男女有別,他對她實在有些過分親昵。

借著昏暗的豆油燈,盈袖偷摸朝陳南淮瞧去。

陳少爺不說話,唇角帶著抹和善的笑意,是那般的溫潤如玉。

可就在此時,他眉頭微皺,像是聞到什麼難聞的味道,從腰間解下香囊,輕咳了聲,覆在口鼻上。

盈袖耳根子瞬間發熱,臉彷彿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這算什麼,偏房是她住的,陳南淮雖然一句話沒說,可這舉動分明就是嫌她臭。

「姑娘不舒服么?」

陳硯松見盈袖面色不對,急忙道:「要不要叫大夫瞧瞧?」

「多謝您。」

盈袖又往後退了半步。

再次朝陳南淮瞧去,他端起茶杯,許是察覺到她在看他,抬眼,沖她點頭致謝,聞了下茶,剛準備喝,像瞧見茶里有什麼髒東西似得,嘟囔了句「咦?怎麼有油花?」

隨後,他放下杯子,眼裡頗有嫌棄鄙夷之色,從袖中掏出抹月白色的方帕,仔細地擦自己的手,似要把沾惹上的污穢全都擦凈。

盈袖何曾受過這種羞辱。

有錢就了不起么,就可以這樣羞辱一個剛剛見的姑娘么。

原先她還對陳南淮有些許好感,現在一絲一毫都沒了,別說做妾,哪怕陳家讓她去做正頭的少夫人,她都不願。

「話恁多!」

陳硯松狠狠地剜了眼兒子,臉瞬間冷了下來。

許是見自己嚇著了小姑娘,陳硯松忽而一笑,如春風拂面,男人雙目落在盈袖的手上,言語中似帶有一兩分心疼,問:

「手上抹的是豬油?」

「是。」

盈袖抬起頭,大大方方地笑著回:

「小女生在南方,頭一回見著這麼大的雪,娘親行動不便,衣裳得常洗,久而久之手就凍得皸裂了,嫂子說抹點豬油能好些。」

「是個孝順孩子。」

陳硯松眼圈紅了,端著茶杯的手有點抖,用問小孩子般的語氣問盈袖:「那你喜歡南方還是北方?」

「南方。」

盈袖覺著陳硯松人還挺好,起碼現在對她還算關心,便願意多和他說幾句。

「我貪吃,尤喜歡吃魚蝦河鮮和甜食,我們那邊吃一種荷葉包飯,就是粳米配上腌制好的肉粒兒,有時候還會加一枚鹹鴨蛋,嘖嘖,滿口清香,別提多好吃啦。對啦,我還會做生魚片,用薄如蟬翼的小刀把魚切成片,或生吃或蘸著黃酒,特別鮮。北方呢,全是麵條,還要往裡邊加辣椒油,這一碗吃下去,好幾天都不用吃飯啦。」

「哈哈哈。」

陳硯松眉眼皆是笑,他越發喜歡這個又嬌又媚的丫頭,問:「南方還有哪裡好?」

「還有……」

盈袖想了想:「氣候濕潤,這邊太乾燥了,我沒睡過炕,嫂子燒得太熱,流了好幾次鼻血。」

「喔呦。」

陳硯松忙道:「那得喝點下火的茶,回頭我讓丫頭給你熬點金銀花,給叔叔說一說,南方人和北方人有什麼不同?」

「嗯……」

盈袖瞅了眼仍用香囊覆著口鼻的陳南淮,笑了笑:「大抵南邊文學鼎盛,就連三歲的小孩子都極有家教,見面三分禮,總不會叫人難堪,北方好多粗野蠻橫的大老粗,自以為高人一等,拿鼻孔看人,我不喜歡。」

果然這話一出,陳南淮臉色一變,愣了下神兒,這才願意正眼瞧盈袖,眼裡雖說閃過抹驚艷之色,但只是笑了笑,將香囊揣進懷裡,不發一言。

「哈哈哈哈。」

陳硯松大笑,歪著頭,又喝了杯茶,柔聲問:「盈袖,這名兒好聽,誰給你取的呢?」

「是……」

盈袖原打算說嫂子的,但瞧著陳硯松這般嘮嘮叨叨地問她生活愛好,怕是又要多嘴問一句『你嫂子是哪家的閨秀』,嫂子的身世來歷不能叫他知道。

「是大哥哥花了幾個錢,街上找算命先生取的。」

「你哥嫂待你好么?」

盈袖一愣。

這話問的奇怪,哥嫂再怎樣,都是她的親人,又干陳老爺什麼事,他怎麼問這樣的問題。

莫不是,哥哥收了人家錢,把她賣了,陳硯松已經將她當作陳家的妾,刨根問底了?

可那也不對啊,要問也得陳南淮以後私底下問,老爺起個什麼勁。

「一家子骨肉,自然待我好。」盈袖淡淡地回。

「哦,這樣啊。」陳硯松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梅濂,笑著問盈袖:「姑娘,你願意和叔叔去洛陽么?」

見盈袖似有不悅,柔聲哄道:「叔叔家裡請了好多南方的廚子,做河鮮是一絕,還有……」

「多謝您,但不必了。」

盈袖打斷陳硯松的話,看了眼打著哈切的南淮,退了兩步,撲通一聲跪下,磕了個頭:「聽哥嫂說,是父輩的恩情,俗話說施恩不圖報,如果爹在世,想來也不會讓兒女上趕著討債。」

「地上涼,快起來!」

陳硯松忙站起來,顧不上忌諱,親自撈起盈袖。

一瞅,嚯,姑娘滿臉的淚花子,瞧著傷心至極。

「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盈袖總覺得,首富這樣兒的人定然是沉默寡言又富有心計的,可陳硯松……彷彿不一樣,對她就像父親對女兒那樣關心。

「我,我不想做妾。」

「什麼?」

陳硯松驚詫不已,脫口而出:「誰讓你做妾,你,你怎麼可能當那種下作玩意兒,你是我們陳家的正頭大奶奶。」

盈袖檀口微張,老半天沒緩過神兒來。嫂子不是說陳家要把她抬成良妾么,怎,怎麼忽然成了正房的奶奶,沒聽錯吧,不是她妄自菲薄,她這樣的門第,著實高攀不起陳家。

盈袖看向梅濂,大哥正朝她微微點頭,再看向陳南淮,這男人彷彿早都知道這事,自嘲一笑,側過身子不願搭理她。

「為什麼。」盈袖百思不得其解。

陳硯松笑道:「娶妻求賢,再說他母親的遺願就是找到恩人,陳梅兩家結成兒女親家。」

「爹,您嚇著梅家妹妹了。」

一直不說話的陳南淮忽然出聲,他笑著上前,扶陳硯松坐下,道:「梅家妹妹如此風姿,自然是要配王侯將相的,嫁我著實委屈了她,您近兩年也忒霸道了,直接上門要討人家做兒媳婦,也不問人家願不願意。」

「你閉嘴。」

陳硯松喝道:「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見陳家父子對嘴,盈袖不禁冷笑,看出來了,這完全就是陳硯松一廂情願,陳南淮根本就看不上她。

忽然,盈袖想起方才在外邊時,假扮崑崙的左良傅給了她一份信箋,說是若不願嫁到陳家,就將此信交到陳硯鬆手中。

「咳咳。」

盈袖輕咳了聲,從懷中掏出信箋,雙手捧著,遞給陳硯松,懦懦道:「那個,有人讓我給您。」

「這是什麼。」

陳硯松接過信箋,將桌上的豆油燈拉近,剛打開看了幾句,臉刷地變慘白,眸中閃過抹殺意,將信撕了個粉碎,喝罵了句「欺人太甚!」。

陳硯松俊臉生寒,看向盈袖,聲音有些發顫:

「好姑娘,你老老實實告訴叔叔,這封信誰給你的,在哪兒給你的,他,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盈袖還未說話,外頭忽然傳來男人哈哈大笑聲。

「陳老爺,多年未見,你還記得左某么。」

左良傅譏誚的聲音從外頭響起:「只知道陳家做慣了強買強賣、兼并壟斷的勾當,十餘年間逼得無數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殊不知陳老爺還會強娶兒媳婦,只不過,你家少爺好像看不上梅姑娘,何必呢,莫不如讓給左某,反正左某孤家寡人一個,正缺個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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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北方人表示,俺們這邊有好多好多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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