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004

客廳里空調的溫度剛剛好，許音卻覺得骨子裡透出一股股寒意，凍得她忍不住縮了下腳趾。

她突然想到當初二人結婚後，她問他「要不要公開」，他說「隨你」。

她以為只要她願意，他即便不喜歡也不會反對。

可似乎……是她高估了他們的婚姻。

許音用力捏緊手中名片，直到上面出現了褶皺才終於平靜下來：「那麻煩你了。」仟韆仦哾

沈聽瀾本漫不經心的目光深邃下來，手臂搭在一旁，指尖優雅無聲的敲著沙發側，他莫名不喜歡她疏遠的歉意：「我們畢竟是夫妻。」他的嗓音溫斂幽沉。

畢竟是夫妻。

如果不是夫妻呢？

許音垂眸避開他的目光，只半開玩笑道：「我們現在這樣和離婚有什麼分別？」

沈聽瀾敲著沙發側的手一滯，空氣里一陣死寂。

許音被這寂靜攪得心中煩躁，欠了欠身子就要站起來。

「第二次了，許音。」沈聽瀾突然道。

許音動作頓住，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他說的是「提離婚」這件事。

「事不過三」，他那天的原話。

許音感覺沉悶郁燥，呼吸都有些難受。

沈聽瀾對她，根本只是當做多了一個工作夥伴而已。

她一言未發，光著腳直接朝電梯走去。

沈聽瀾看著她的背影，目光不由落在地上，眉心緊皺。

潔白的大理石地板冰涼，許音的腳踩在上面，腳趾雪白晶瑩的，比地板還要惹眼，只是趾尖通紅，黑色魚尾裙擺一晃一晃的。

沈聽瀾開口道：「穿上鞋。」

許音神色訝異，回頭看了眼他。

沈聽瀾似乎也被自己驚到了，眉頭皺的更緊，補充道：「像什麼樣子。」

許音心一沉，被氣笑了：「我一個被半路認回來的私生女，能像什麼樣子！」

說完，她連電梯都不願再等，光腳走上樓梯。

將自己重重砸在床上，許音這才有點控制不住鼻子泛酸。

她其實沒說錯，嚴格算來，她的確是私生女。

許青松一生未娶，自然也包括她的母親。

或許也正因為如此，沈意才不願意認她這個侄媳婦，不過她無所謂，有人討厭她，她可以更兇狠的咬回去。

可是沈聽瀾不同。

今天她也終於知道，他連承認她的身份都不願意。

重重呼吸一聲，許音坐起身，習慣般給床頭的兩個杯子添了牛奶，喝完自己那杯後去洗手間漱口。

鏡子里的女人眼睛通紅，明明沒流一滴淚，但就像是哭過似的。

許音忍不住嗤笑一聲：「矯情。」

只是這笑卻在看見一旁的漱口杯時頓住。

牙刷是成雙成對的、漱口杯也是，浴巾都是同一款式，她親自挑的東西，都是充滿心機的安排。

除了她和沈聽瀾。

許音心中抽痛了下，乾脆轉身出了房間。

她決定今晚在客房睡。

眼不見心不煩。

沈聽瀾聽著樓上客房門一開一關的聲音，微微抬眸看過去，手一下一下點著沙發側，微揚的眸深沉。

下秒他起身朝主卧而去，順手將床邊的奶喝完，漱口、洗澡，如常睡下。

……

許音心裡想著封面的事，很晚才睡著，第二天晚起來了半個小時，匆匆忙忙往樓下趕。

「音丫頭，沈先生要你別忘了這個。」李姐忙從旁廳跑出來，將卡片遞給她。

是馮薇的名片。

許音想了想，應該是自己昨晚隨手一扔扔在主卧，沈聽瀾撿起來了。

抿了抿唇，她將名片扔在茶几上，起身走了出去。

……

「總編，月刊封面人物聯繫了幾個之前合作愉快的，但對方也一直調不開檔期。」

「攝影棚那邊一直打電話問什麼時候過去拍攝。」

「內刊文章和模特照片都定了，這期主題恐怕也沒辦法更改了……」

許音才走進LE，就看見忙的人仰馬翻的眾人，楊念飛快報備著。

她腳步一頓，看向楊念。

楊念目光閃爍望著她，等著她拿主意。

許音沉默了三秒鐘：「我，先去喘口氣。」

楊念：「……」

許音卻已走到茶水間，端了杯咖啡回了辦公室后，才重重吐出一口氣。

她可能有些不知好歹了，馮薇也許真的是最優的選擇。

可她不甘心，她如果真的接受了，就真的成了阮甜說的那種人。

辦公桌上手機嗡聲大作。

許音接起：「喂？」

「許小姐，我剛剛聯繫了馮小姐那邊，您沒給馮小姐那邊去電話？」秦至的聲音從聽筒傳來。

許音摩挲著咖啡杯：「嗯，沒有。」

「馮小姐這幾天都有檔期，許小姐如果不願聯繫她的助理，我這邊可以把馮小姐的私人號碼發……」

「不用了秦助理，」許音打斷了他，「不是一定要靠他的……」

說到後來，她突然想起什麼，聲音越來越低，如同呢喃。

秦至疑惑：「許小姐？」

許音卻已飛快道：「先掛了。」

放下手機，她已飛快走了出去。

「總編？」楊念詫異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辦公桌前、雙眼晶亮的女人，一直都知道總編好看，如今被她這麼直直盯著，她也忍不住臉一熱。

「還能去請幾個女模特嗎？」許音道。

楊念忙點頭：「能是能，可是情況緊急，只怕要找到與本次主題相符的會很困難……」

許音：「主題是什麼？」

「女性啊。」

許音笑：「是啊，所以，為什麼說她們不符合這次主題？」

總有些時尚圈的人，陷入故步自封的怪圈，以瘦與高級臉為女性美。

可不論高矮胖瘦，都不應該被別人定義。

楊念腦子轉的極快，很快便反應過來，笑逐顏開，忙站起身：「我知道了，總編。」說完便要朝外走去。

許音笑了笑。

楊念突然又折返回來：「總編，那這期月刊的關鍵詞是什麼？」

許音想了下，緩緩道：「接納。」

接納自己。

楊念思索幾秒鐘，眼睛猛地一亮，飛快點頭小跑出去。

模特找的很是順利，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攝影棚是早就租賃好的，帶著幾個模特用完午餐后，就直接去拍攝了。

許音去探班的時候，拍攝仍在繼續，卻似乎有些不順利。

許是接的拍攝活動並不多的緣故，幾個模特看起來有些羞澀。

尤其見到許音前來，更是像被老師檢查背誦全文的學生一般，手腳都有些僵硬。

攝影師無奈喊了暫停。

許音湊到攝像機前看成片，雪白的背景前，七個女生，有比她還要小四五歲的女孩，也有三四十的成熟女性，湊在一起時那種莫名的青澀與成熟相得益彰。

抬頭朝她們看去，許音卻一愣。

幾個模特正忐忑不安的看著她。

這是她們第一次上這種正規的雜誌，且不是增刊、而是正刊封面。

許音豎起大拇指笑了出來：「很好看。」

那幾人愣了下，也跟著笑了出來。

或許是激勵真的有用，幾個模特放鬆了許多，餘下的拍攝進程順利了許多。

許音很喜歡其中一個胖胖的姑娘，笑起來雙眼彎成月牙，且對色彩搭配很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她特意私下找人要了聯繫方式，挖優秀人才的牆角，她還是很樂意做的。

留了幾個工作人員負責相關事宜，許音回了LE。

解決了心頭重負，楊念又開始眉飛色舞起來：「總編，你的手機響了好幾遍。」

許音接過手機看了眼，三通未接來電，都來自同一人——秦助理。

想來是馮薇那件事，許音沒有回應，只看著楊念手中的資料：「還有事？」

「對，」楊念飛快點頭，「復刊三周年封面人物，也是明年一月份開年人物定了。」

她將資料翻開：「有個人氣與實力並存的新生，可惜太貴了，而且手中拿著的都是S級頂奢資源，咱請不起。所以定了李然，當初處女座就拿了最佳新人，『開門紅』，寓意也好。」

「嗯，」許音點點頭，看了眼李然，長得很清雋的一個男人，「把他的資料發我郵箱一份。」

「好的。」

許音剛要轉身離去，餘光落在楊念手中另一份資料上。

那裡夾著一張照片，很驚艷。

頭髮抓的凌亂，幾縷碎發劉海不聽話的耷在眼前，雙眼微挑艷若桃花，目光含水濕漉漉的如一隻梅花鹿，卻又帶著淡淡的譏誚。

介於男孩與男人之間的誘惑。

楊念默默道：「總編，不用看了，那是頂級極品，另外的價錢。」

許音遺憾的收回目光，卻還是瞥見了左下角的名字。

柳熙。

「去買些吃的喝的，今晚辛苦大家加個班吧。」許音鬆了口氣道，手習慣般的拿出手機，想要給別墅去個電話。

可卻在按出號碼時頓住。

她回家晚了，李姐自然知道她在加班，而沈聽瀾也不會關心她。

微微皺眉，許音直接將手機放回口袋。

……

沈聽瀾今天回的晚了些，到家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客廳里燈火通明，卻莫名的寂靜。

以往許音聽見動靜，即便在房間也會出來的，可今天……空蕩蕩的。

沈聽瀾朝樓上看去，昨晚她莫名生氣去了客房，如今倒是第一次氣這麼久。

揉了揉眉心，他心中突然煩躁。

昨晚她懶懶的走進客廳，兩腳一甩就將高跟鞋甩掉的隨意模樣，半笑半諷說「私生女」那番話的模樣，還有赤腳一步步走上樓的背影，不斷糾纏他的思緒。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似乎……很不一樣。

「沈先生，您回來了？」李姐從餐廳走了出來，朝他身後看了眼，「太太呢？」

沈聽瀾一頓：「她還沒回來？」

「沒有，」李姐搖搖頭，「我以為她和您一起回來呢。」

怎麼可能。

沈聽瀾薄唇微抿，冷離的目光在看見茶几上的卡片時一沉，他大步上前將其拿起來。

馮薇的名片。

「她沒拿這個？」

李姐詫異：「我給太太了啊！」

她沒拿。

她沒接受他的幫助。

還有昨晚她莫名的脾氣。

沈聽瀾凝眉。

「要不您給太太去個電話？」李姐道。

沈聽瀾目光微斂，右手漫不經心觸了觸左手側，只矜貴頷首：「嗯。」

卻半點沒有去電的意思，只抬腳上樓，進了書房。

八點，八點半，九點……

沈聽瀾將文件放在一旁，食指指節抵著眉心，沉吟片刻最終拿過一旁的手機。

他不喜歡等，相對於糾結，他更寧願快刀斬亂麻。

聽筒里鈴聲一聲聲傳來，響得快要自動斷開時，那邊才終於接起，微啞低柔的女聲傳來：「喂？」想來她正忙，連來電顯示都沒看，聲音很是困惑。

「是我。」沈聽瀾淡淡道。

「……」那邊沉默了下來，只能聽見細膩的呼吸聲。

沈聽瀾開口：「封面的事，你沒拿那張名片。」

許音停頓了一會兒，才勉強平靜下來：「不用了。」

沈聽瀾一滯，心中莫名湧出一股氣：「你自己能解決？」

許音安靜幾秒鐘：「不是一定要靠你的。」只是他從沒試著了解過她。

沈聽瀾抓著手機的手一緊，語氣越發的冷淡：「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