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016

十月二十八這日，天氣晴朗，秋好天高。

許音從LE回到別墅時，下午一點整。

這兩天，她忙，沈聽瀾更忙，算下來他們雖然是同住一塊的夫妻，卻很少打照面。

許音想，那晚沈聽瀾說得對，他們是該好好談談了。

今天結婚紀念日，剛剛好。

讓李姐放了一天的假，許音坐在沙發上，摩挲著手中的男士手錶，她幾個月前定製的，背面還有「TL」二字，華麗又禁慾。

像極了沈聽瀾。

一點半，許音特地去了商超買了蔬果肉類，準備親自下廚，又從酒窖拿了瓶紅酒放在餐廳。

她的廚藝不算好，但好在悟性不錯，對著美食教程也能有模有樣的做出來。

五菜一湯。

做好后外面的天已經昏暗了。

下午六點半，算起來，沈聽瀾該回來了。

正想著，門鈴聲響起。

許音一愣，別墅大門是指紋鎖，且沈聽瀾也有鑰匙。

卻還是走了出去，打開門。

秦至站在門口，燈柱下他笑容滿面，將手中精緻的手提袋遞了過來：「許小姐，三周年快樂。」

許音看著秦至，又看看他手裡精緻的提袋，最終接了過來。

秦至道：「抱歉，許小姐，沈總今晚有些忙，可能會晚些回來。」

許音頷首，接過禮物，笑了下：「我知道了，謝謝你。」

秦至匆忙擺手，沒有過多停留便離開了。

許音回了餐廳，醒酒器里紅酒紅的誘人，滿桌的飯菜還冒著熱氣。

她打開紙袋，裡面是一個珠寶盒，沈聽瀾出手一向大方，T系列最新出的限量款珠寶「不羈狂想」。

比她送的腕錶貴。

仔細算的話，是她賺了。

許音將珠寶盒扣上，放在一旁，手機閃了一下。

她拿過來。

是寧盡歡【我剛回國，就看見你和柳熙的緋聞，不錯啊，小狼狗？終於想開了？】

許音無奈【只是談合作而已，再說，又沒拍到臉，誰知道我是誰。】

盡歡【你沒看最新進展？小狼狗那邊沒澄清，你也沒動靜，微博上已經有人在扒你是誰了！】

許音一滯，她沒想到柳熙方沒有澄清，顧不上回復，打開微博，果然看見營銷號猜測她身份的博文，有幾千轉，浪花不算大。

許音鬆了一口氣，暗道一聲盡歡小題大做，卻在退出微博時，看到了自動刷新出的一條新博文。

當初和阮甜合作時，作為LE的主編，她自然和她互關了。

這條新博文就是阮甜發的。

博文只有四個字「難得一聚」，配圖九宮格。

豪華的餐廳包廂，和阮甜美美的自拍，底下兩萬多評論。

許音的目光卻定在了最後一張圖上，前面依舊是阮甜的自拍，後面的虛影里，有一對男女。

女人粉色露肩裙，男人黑色西裝筆挺。

看不清臉，許音的指尖卻冰冷一片，有寒氣順著後背爬了上來。

那兩個人，哪怕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她也能認出來。

宋暖暖，沈聽瀾。

多麼般配。

當初她的生日，沈聽瀾不記得，她勸自己他在忙，而且他事後都補償了；

他帶著宋暖暖出席星熠秀，她勸自己沈聽瀾自己都說宋暖暖只是朋友了；

可這一次，她做不到自欺欺人了。

秦至說：沈總今晚有些忙。

原來他所謂的「忙」，是在結婚紀念日這天，用一個禮物打發她，去陪另一個女人參加聚會。

她竟然還親自下廚、竟然還想要和他認真談一談？

許音顫抖著手退出微博，攥著手機，看著滿桌的飯菜，已經逐漸變涼了。

紅酒澄凈如血，別墅里一片死寂，連呼吸都能聽見回聲。

好久，她靜靜打開通訊錄，撥出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最終無人接聽，冰冷的電子音從聽筒傳來。

許音掛斷電話，面無表情的將飯菜倒進一旁的垃圾桶中，紅酒倒入水池。

她不由有些慶幸那通電話沒有接通、慶幸今晚沈聽瀾沒有回來，否則他看見她準備的這一切，只怕心裡會覺得這只是一場笑話吧？

畢竟她自己都覺得，太可笑了！

忙完了一切，餐桌上一片狼藉。

許音低頭輕輕摩挲著無名指的戒指。

這個成雙成對的婚戒，從來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戴。

結婚時，她看著戒指上的鑽石光彩熠熠，而今卻覺得分外暗淡、滑稽。

左手輕輕轉著婚戒，最終，一點一點的摘了下來，放在桌上。

她安靜轉身走出別墅。

……

寧江酒店頂層。

沈聽瀾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許音來電」一下下的閃爍著，始終一動不動。

本以為和許音只是聯姻而已，可那則緋聞，那張照片，卻像扎進他心裡的一根刺，難以忽視。

「聽瀾，不接嗎？」一旁，宋暖暖細聲問道。

沈聽瀾猛地回神，卻沒等他有動作，通話已經斷了，再沒有亮起。

他看了眼已經變成「未接來電」的屏幕，突然笑了笑：「為什麼接？」

宋暖暖看著他，眼神亮晶晶的。

「喂，你們兩個干坐著不煩啊！」阮甜在一旁拿著話筒，回聲也甜甜的，「快來唱歌，我給你們點一首情侶對唱。」

「甜甜！」宋暖暖凝眉，「這不合適！」

阮甜湊到她眼前：「不合適？那你耳朵紅什麼？」

「甜甜！」

沈聽瀾突然站起身，一旁的幾人都安靜下來，看著他。

他卻一言未發，拿著手機走了出去。

頂層四周，都是落地窗，能俯瞰寧城最美的夜景。

沈聽瀾卻只垂頭看著手機。

他想，只要她再來一通電話，服個軟，不過是要公關部出面壓個娛樂新聞而已。

畢竟……他答應過她，會像其他丈夫對妻子一樣對她。

……

夜色涼如水。

許音走出別墅區，看著不遠處繁華的市中心，卻不知道去哪兒，她只是不想待在別墅里，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

最終去了和盡歡偶爾去過的清吧，找了個角落的位子，聽著輕音樂，要了幾杯酒。

她安安靜靜的小口喝慢酒，喝到第二杯時，手機響了。

屏幕上，陌生的號碼。

許音接起：「喂？」

「姐姐，緋聞都鬧了幾天了，你沒什麼想問的？」電話那邊，柳熙低低的聲音傳來。

許音頓了頓，問道：「你換號碼了？」

「……」柳熙凝滯了幾秒鐘，「我私人號。」

許音道：「嗯。」

柳熙惱怒：「你就是這種態度對未來可能的合作對象兼金主？」

許音抓著手機的手一緊：「應該……不會合作了吧。」

凈身出戶，是她親口說的。

在沈聽瀾心中，一切都是有價值的，比如她的生日，價值是一顆「藍色之星」，他們的紀念日，價值是「不羈狂想」。

他們婚姻的價值，是她所付出的一切。

柳熙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嘲諷一笑：「怎麼？你老公不喜歡你的緋聞，你就改主意了？」

許音怔怔看著眼前酒杯里的藍色液體，突然輕笑出聲：「是啊，你怎麼知道？」

「……」聽筒里一片死寂。

就在許音以為對方掛斷的時候，柳熙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喝酒了？」

「什麼？」

「在哪兒？」

「……」許音安靜下來，「在家。」

柳熙聽著手機里的音樂聲，氣笑了：「你騙鬼呢？」

「是啊，騙你。」許音應。

柳熙沉沉呼吸了一下：「我倒記得你所在的別墅區在市中心，周圍有幾家清吧……」

許音皺眉：「你到底要做什麼？」

「沒什麼，」柳熙以往懶散的語調不見了，反而淡淡的，「就是要面對面親口告訴你，就算是嫌棄這段緋聞，也輪不到你嫌棄，更輪不到你老公！」

「姐姐，該嫌棄的是我！」

許音：「……」她安靜掛斷了電話。

可不過片刻，手機再次響了起來，許音看了一眼，仍舊是剛剛的號碼，她接起：「柳先生還有事？」

「掛我電話？」

許音再次掛斷，鈴聲再響。她乾脆將手機靜音，放在一旁，看了一眼時間。

十點半了，距離三周年徹底過去，還有一個半小時。

許音又點了幾杯雞尾酒，酒保體貼的提醒：「這款酒後勁足，您小心些。」

她也禮貌的點頭道謝，之後仍舊一杯杯的細酌慢飲。

直到感覺頭有些暈，她老老實實地停了下來。

心臟處暖暖的，終於不冷了。

酒保來收酒杯時，詫異的看著橫七豎八的酒杯，又看了眼仍舊鎮定的許音，默默將酒杯收拾好，臨走看到角落裡手機屏幕閃了一下，他提醒道：「小姐，您來電話了。」

許音點點頭，她也不解，當紅明星怎麼就這麼閑，一通電話一通電話的打進來。

目送著酒保離開，她看了眼有些模糊的屏幕，最終接了起來：「您如果不喜歡緋聞這檔子破事，麻煩幫忙澄清不好嗎？」

「……」聽筒里好一陣安靜，伴隨著沉斂的呼吸聲，「許音，你說，緋聞是破事？」低啞磁性的語調，帶著絲幾不可察的歡愉。

許音手一顫，將手機拿離耳邊，仔細看著屏幕。

沈聽瀾。

他沉寂了下，又道：「你剛剛打電話，是想讓我幫忙澄清緋聞？」

許音緊攥著手機。

「剛剛」打電話？她打電話，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之前的事了。

沈聽瀾在那邊清咳一聲：「這一次，我可以幫……」

「沈聽瀾。」許音打斷了他，聲音很輕。

「……」沈聽瀾沉默下來。

許音輕輕靠著身後的卡座椅背，外面的燈柱上，掛著一個星光鐘錶。

她看著時針逐漸指向十二，秒針飛快跑著。

「三周年快樂。」她低語，而後直接斷了通話，關了機。

秒針跳過了十二，今天徹底過去了。

許音輕吸一口氣，她還以為秦至來送禮物，是沈聽瀾安排的，可剛剛那通電話，沈聽瀾分明忘了昨天是他們的三周年，他以為她是求他幫忙的。

從頭到尾，他其實從沒放在心上過。

安靜站起身，許音晃了晃有些暈的腦子，付了酒錢朝外走去。

夜風很涼，吹得人很舒服。

喉嚨里還泛著雞尾酒的甜香。

許音眯了眯眼，抬眼便看見道邊停了一輛黑色卡宴，一道黑影打開車門朝自己這邊大步流星地走來。

那道黑影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色大衣，黑色口罩，黑色鴨舌帽，只留出一雙眼睛，在周圍燈光的映照下，泛著琉璃華彩。

而後，那黑影站定在她跟前。

許音抬頭，只看見那黑影戴著的鴨舌帽下露出了一縷碎發，已經被汗水打濕。

「你是？」許音不解。

黑影歪了歪頭，聲音無辜：「姐姐，」可那雙眼中分明盛著怒火，而後湊到她耳邊，一字一頓道，「你、大、爺！」

許音後退半步：「柳先生？」

「你以為是誰？」柳熙冷哼一聲，下秒卻又道，「不對，應該說，你希望是誰？」

許音靜默，她希望的永遠不會來，所以乾脆連希望都不存了。

柳熙睨她一眼，嗤笑一聲：「挺好。」話落轉頭朝道邊的車走去，走了一半停下腳步看著一動不動的許音：「姐姐，我今晚心情不好。你最好快點上車，不然大街上拉拉扯扯，被別人看見，究竟是誰占誰的便宜還真不好說。」

許音頓了頓，看向遠處能看見輪廓的別墅區：「這裡離著不遠，我走回去就好。」

柳熙挑眉，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打開卡宴車門坐了進去。

許音安靜沿著人行路走著。

沈聽瀾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回去了吧？

整整三年的婚姻，不愛就是不愛，她終於看清了。

身後一道燈光照了過來。

許音腳步一滯，扭頭看去，逆光只看見一道車影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車速極慢，大剌剌的行駛在通向別墅區的單行道中央。

等到眼睛終於適應了燈光，她才看清楚，是那輛黑色卡宴。

車窗落下，柳熙仍包裹嚴實，手肘撐著車窗隨意道：「這個時間，應該沒多少車了吧？」

話音剛落，許音就看見兩輛車從單行道後方駛來，遠遠地鳴了聲笛。

柳熙仍半點沒有加速的跡象。

許音抿了抿唇：「柳先生，如果您想澄清緋聞，請儘管澄清，不論用什麼理由。」說嫌棄她也好，她不配也罷，都無所謂。

「嗯哼，」柳熙往下遮了遮帽檐，「姐姐，你猜，緋聞發生后，這個別墅區周圍有沒有狗仔蹲點呢？」

許音臉色一變，又看了眼後方越來越近，被迫放慢車速的車輛，最終上前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柳熙哼笑，升起車窗踩著油門而去。

卡宴車內空間不小，只是前排放著些嬰兒用品，她不由多看了一眼。

「孫青的車。」柳熙懶懶道。

許音沒有應聲，安靜片刻突然開口：「你怎麼知道我在那兒？」

柳熙面不改色：「因為我聰明。」

「嗯？」許音愣了愣，看了眼他額前的濕發，「你不會真的跑了幾家清吧……」

「姐姐，」柳熙打斷她，眯眼看了她一下又收回目光，純良一笑，「我對半失婚婦女沒什麼興趣。」

許音心口一滯，手習慣地去摸無名指的婚戒，卻摸了空。

是了，她今晚摘了。

柳熙一手抓著方向盤，順著她手的動作飛快睨了一眼，卻在看見光禿禿的無名指時目光一頓，而後眉心一挑：「不會連那個『半』都沒了，真成失婚婦女了？」

許音指尖頓了頓，安靜靠著椅背默了默：「柳先生，不出意外，我們應該不會合作了，你不用擔心緋聞……」

車卻「吱」的一聲停了下來。

柳熙打斷了她：「下車。」

許音轉頭看向窗外，才發現已經到了。

她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頷首道：「謝……」

然而話沒說完，柳熙看也沒看她，車瞬間啟動，劃出一道光影。

許音垂頭，看了眼車輛消失的方向，又看向身後的別墅，李姐不在，別墅里一盞燈都沒有，漆黑一片。

她輕吐出一口氣走了進去，走進客廳，開燈。

滿廳燈光亮起，她卻被沙發上的身影驚嚇到。

沈聽瀾正坐在沙發上，身上的西裝仍在，額角的發被汗水打濕垂落下來，少了幾分禁慾的疏離，多了些誘人的生動。

只是他始終面無表情，容色冷冽。

聽見門口的動靜，他轉頭望向她：「回來了？」聲音也很是低啞。

許音看著他，不言不語。

沈聽瀾卻低低沉笑一聲，眼底卻沒半點笑意，他走到她面前，張開手掌：「為了和他出去，特意把戒指摘了？」

許音垂頭，她摘下放在餐廳的那枚戒指，正躺在他的手心。

剛好是無名指的位子。

「你呢？」她反問。

沈聽瀾皺眉。

許音笑了笑，同樣朝他靠近了一步：「從沒戴過戒指的人，有資格質問我嗎？」

「許音！」

「今天是什麼日子？」許音望著他。

沈聽瀾靜默。

許音笑了下：「你不記得，沈聽瀾，」她湊到他跟前，「你從沒記得過。」

沈聽瀾喉嚨一緊：「你……」

話卻沒能說出口，許音踮起腳，攬著他的后首便吻住了他的唇，就像當年他吻她一樣。

有始有終。

沈聽瀾怔愣，唇上一陣酥麻，麻到他的心臟上了。

怒火與惶恐猛地消散，他伸手想要攬上她的后腰。

許音卻已經從他懷裡撤了出去，後退半步，看著他，神情平靜，只有眼神微動，如死水微瀾。

沈聽瀾不由舔舐了下唇角：「下次不……」

「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