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淵開流
離音順著能量越來越濃的方向走,又有靈氣和魔氣凝成的護體屏障相護,攀冰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起來。
星光閃耀時分,離音終於登上了最後一級冰面。至此,冰面上的能量濃度在她眼裡已經沒了明顯的差別,可她入目所及,仍然只有一片茫茫的冰面。
此處所見的景,似乎與別處並無不同。
所謂的大淵之源呢?又在何處?
離音站在原地,忍不住抬頭四望。
天空格外晴朗,萬千星光熠熠。可能是離天空太近了,離音恍然間有種「手可摘星辰」的錯覺。
星光與冰面相映,渾然一體,襯得偌大的冰面格外空曠,也格外安靜,靜得離音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也許是這星光太過溫柔,又也許是四野太過空曠了,離音的心緒一時有些發散。
她忍不住想起了在玉簡里看到的屬於淵南離音的往事。當年那個淵南離音挺身而出去救世時,想的是什麼呢?
這千萬里冰封的修真界,她曾經預料過嗎?
離音想得有些深了,待回過神來,又忍不住搖頭失笑。
她自己都沒有當救世主的心,又如何能體會救世主的心情呢?
這本就不是她需要關心的事。
而真正需要她關心的事……
離音的眼神落在腳下的冰面上。
既然入目所及只剩下這一無邊無際的冰面,那也許她要尋找的東西,就在這冰層中。
離音蹲下身來,將手掌貼在冰面上,眼底五道靈力細絲浮浮沉沉。
她識海里所見的景因此變了,變得純粹起來。擠擠挨挨的能量氣團在她的視野里漂浮著,無風自動,不約而同地往一個固定的方向而去。
離音的靈識便逆著這些能量氣團漂流的方向,一直追溯到了它們的源頭。
她在濃郁得幾乎能液化的能量氣團之外,看到了一個圈。
這是一道碧藍色的圈。其中心處一片漆黑,只在邊緣處有環形的碧藍色光圈環繞著,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小的指環。
漂流著的能量氣團就是自這碧藍色的圈中來的。它就像是一個無底的洞,靜靜存在於冰面深處,安靜無聲,卻又不容忽視。
這應該就是那個大淵之源了吧?
離音催動著自己的靈識,想靠近它,但很快就在大淵之源外,觸到了一層似是結界又似是冰面的東西,溫柔卻又堅定地將她攔住了。
離音也不強求。
她認真看了看這大淵之源一眼,直接將自己的靈識全部收回。
冰面上,離音睜開了眼睛。待辨清了方位以後,她直接取出了自己的寫意劍,一道靈力加諸劍身,開始揮劍。
劍鋒觸到了冰面,堅硬的質感透過劍身傳遞到離音的認知里。她下意識又添了新力,想穩住被反震的寫意劍,卻忽然看見一道金色的流光在劍鋒的末端微微一閃。
離音心裡沒來由一提。
金色流光下,那層厚厚的、阻礙著她前進的冰面,忽然間就軟化了。離音猛然驟增的力道無處安放,反倒把她自己帶得一個趔趄,兜頭就載進了冰層里。
四周堅硬的冰層空有其形,卻彷彿成了流水,無限包容。離音指尖尚且能摸到屬於冰層的堅硬的質感,可人卻安然無恙地穿行其中,似是成了冰層的一部分。
寫意劍彷彿有自我意識一般,帶著離音不斷往深處去,一直到靠近大淵之源才停了下來。
它就停在那層結界之外,劍鋒的尾端仍然對準著那層結界。似乎只要離音願意,就能輕鬆寫意地破開這層結界,將大淵之源解放出來似的。
這結界也好,這大淵之源也罷,彷彿都在等著她的到來。
這樣的認知來得莫名其妙,可離音就是有這種預感。
她隔著一道結界看了大淵之源許久,似是想了很多,又似是什麼也沒想,末了只輕輕一嘆,到底握緊了寫意劍,朝前一送。
咔擦一聲細響,聽來格外秀氣,但造成的結果卻格外狂野。
可怕的能量狂潮透過結界的裂縫往外逸散,只一個照面,就兜頭將離音籠罩起來。離音整個人都被這靈氣浪潮打得一懵,待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受控地跟著這浪潮往下奔淌了。
能量浪潮攜著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直接將整個冰層都沖毀。轟隆隆的巨流奔淌聲自天地間呼嘯而來,彷彿冰河跑馬,有百萬雄師之勢。
奔雷般的咆哮聲聽得離音幾乎雙耳失聰,可聽著聽著,她的心跳聲就越來越重,甚至奇異般的與這大淵奔流的節奏重合了。
她心裡有另一股情緒憑空而來。
方才那些悵然、落寞、無所適從的情緒早在這浩浩蕩蕩的奔流聲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冰之後的蕩氣迴腸!
天地這般廣闊,而她就活在其中,有足夠的時間去做她想做的事,看她想看的風景。
倘若這都不叫幸運,那什麼才叫呢?
既已得了命運的厚待,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過往,又有何關係呢?
能左右她的人生的,只有她自己。
她才是自己的主人!
離音眼底的光越來越明亮。
她在能量浪潮中盪起一身靈力,放鬆自己的身體,隨著能量浪潮的走勢起起伏伏,終於抓住了機會一個起躍,跳出了大淵之外。
奔雷一般的瀑布就在她腳下,夾雜著或大或小的冰塊,在天與地之間拉開了一條巨大的銀色彩帶,反射著熠熠星光。
登高而往遠。離音能看見重新開流的大淵之水在本源大陸上奔淌的痕迹。它們就像是一群剛下山的猛虎,在空曠的平地上奔淌著,跳躍著。那種浩瀚、熱烈而又自由的生命形態,隔得老遠入了離音的眼,似是要將她的心跳都主宰了。
離音胸腔中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情緒越積越濃。
她忍不住提起寫意劍,在奔淌著的大淵之水旁揮舞起來。
寫意劍錚錚,山河虛影在她身後重重疊疊。這漫天星光,天地洪流,與她胸腔中無處安放的洒脫飛揚,終於達成了一種奇妙的共鳴。
離音張開嘴,清越的嘯聲一起,只覺一身濁氣盡清。
她收了寫意劍,將胖團放在自己肩頭,而後腳踏一塊碎冰,融入到了大淵的流勢中,順著大淵之水順流而下,將所有困擾她的事,盡數拋在了腦後。
——
大淵重新開流,聲勢格外浩大,堪稱舉世矚目。
緊隨大淵開流而來的,是修真界秘境、洞天福地、遺址的衍化。這些修真密地的衍化又代表著未來修真界的資源,與任何一個修士都休戚相關。
整個修真界似是一下子進入了過節時期,氣氛格外熱烈。
但這樣的熱鬧,短時間內註定是與淵南一族無關了。大淵開流的動靜傳來的瞬間,以道師為首的淵南族人,第一時間就去了天塹之地。
他們仍然抱著不能訴諸於口的心愿:萬一他們的王君並沒有離開,而是去見她的故人們了呢?
離音的確沒有離開,但並不是因為她想去見所謂的故人,事實上,這會兒她已經完全把這事給忘了。
順著大淵之水漂流而下,沿途能領略的風光實在太過壯闊,也太過雄奇,離音沉浸在如畫河山中,早已經忘了盡頭處可能會有人在等她的事實了。
待到入了流空界南域后,大淵的流勢終於緩了下來,周圍的景色也慢慢平緩下來。離音腦海里亢奮的情緒一過,終於後知後覺想起了大淵會歸於天塹之地的事。
她也終於想起來可能會跟所謂的故人重逢的事。
離音驚得一下子騰空起來。
她完全沒準備好要去見那些所謂的故人,所以反應過來的第一瞬間,她直接一提靈力,開溜了。
但這一次,她選的時機就不太好了。
離音才剛自河道上起身,未等轉身,就聽見了自身後遠遠而來的呼喚聲,「阿音!」
離音僵了一瞬。
空氣中有淡淡的蓮花香飄來,沁人心脾。這香味有些淡,但熟悉得彷彿入骨,一入鼻腔,就逼得離音忍不住有些鼻酸。
這情緒來得十分莫名,離音一時竟有些愣神。
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沈談就站到了離音面前。
沈談一身靈力浮動得厲害,身上隱約還有血腥味,可見是受傷不輕。
但這會兒她完全顧不得療傷了,滿心滿眼都是眼前這個人。
一身玄衣的離音就立在河道上,長身玉立,眉眼平和,好好地看著她,彷彿從來不曾離開過。
她真的回來了。
沈談忍不住熱烈盈眶。
她上前一步,又忍不住頓在原地,似是怕嚇到了離音。
她細細盯著離音看著,心裡有許多話想說,可到了嘴邊,又如何都張不開口。
離音看著對方眼底的又喜又痛的神色,只覺得不自在極了。
見對方久久無言,她只好乾巴巴地開口道:「對不起,但我可能……不記得你了。」
「我知道,不是你的錯,是阿娘……是我的錯。是我沒護住你……」沈談的眼淚還是下來了。
離音心裡也覺得有些難受,張了張嘴,好半天也只是憋出來一句,「你……你別哭啊。我以後可能會想起來……」
身後有破空聲在接近,似乎又有人來了。
離音的神經一時崩得死緊。
她看向沈談,急急道:「我要走了,你……你多保重。」
沈談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她下意識想阻止離音,但一身靈力一提,牽扯到傷勢,猛地彎腰咳了起來。
離音在淡淡的蓮花香之外,終於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她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又回了頭,一看沈談這樣子,當下面色大變,「你受傷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緊張,直接上前一步,一下子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沈談看著近在咫尺的離音,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
她也不壓抑自己的傷勢了,喉間一口逆血一逼,眼睛一閉,人就直接軟倒下去,正正好倒在離音的懷裡。
於是後來追上來的道師、應川和方不語這群人,看見的不是一個因失憶而「六親不認」的離音,而是一個抱著沈談急得跳腳,彷彿天都要塌下來的人。
她完全亂了分寸了,只知道拿那雙又清又亮的眼睛看著人,「她,她受傷了……怎麼辦?是不是很嚴重啊?你們快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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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缺兩更。
新年快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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