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

柳暗花明

是的,方霽對這位沈太醫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輕,單看年紀的話似乎跟劉氏說的那些成就完全掛不上邊。太醫院首席,方霽本以為領這樣頭銜的官員年紀應該和葛大夫差不多,沒想到對方看起來最多不過而立。

沈巽身量偏瘦,穿著羅紋淺灰長袍,外面罩著綢面杏白直綽,白玉腰帶上系著同色的荷包,他雖長的好,然面容冷,這樣的裝扮更是讓他多了幾分冷情,只看氣質實在與救死扶傷的醫者不相符合。

沈巽身上的氣場很難讓人忽視,他一踏進門,整個房間的氣氛都變了,劉氏和葛大夫也自發停止了交談,一同望向他。

沈巽沒有與人寒暄,只朝劉氏和葛大夫微微點頭當做見禮,就直接坐在了方霽床頭的凳子上,示意方霽把手伸出來,然後慢條斯理的開始卷自己的衣袖,全程他的表情都淡淡的,沒什麼起伏。

方霽挑了挑眉,終於知道自己之前為何從未聽過他說話,恐怕對方天生就不喜說話,從進門到現在也是一句話都沒說,反倒是他身邊的醫童伶俐的很,不多時就在青荷的幫助下手腳麻利的端了一個銅盆再次進門,當然也不排除是這裡沒有太醫想說話之人的緣故。

方霽沒有覺得對方失禮,沈太醫出生世家高門,他自己也爭氣,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達到了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峰,如今治病救人都得當今聖上開口才有用,足可見他的能力,所以他有足夠的資本傲氣。

再來,每個人的性格不一樣,人際交往,有的人恰似如魚得水,有的人就感覺度日如年,所以只要能顧好自己,且有餘力的情況下還能兼顧他人,已經是難得,沈太醫身為醫者,只要醫術過關,走的是正道,性格什麼的倒是可以忽略。

人總是習慣抱著包容之心看待強者。

看劉氏和葛大夫的態度就知道了,而且沈太醫這樣的性子上門求醫之人卻只增不減,不也是事實。再說句不好聽的,為了今日的了無忌憚,沈太醫之前肯定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從某種角度上,這一切都取決於沈巽作為醫者的價值。

這些念頭在方霽腦海中一閃而過,面上一點不露,現在的他只是乖巧的把手腕遞了上去,他便是方霽,自己的身體情況自己當然需要關心。

反倒是沈巽愣了愣,他沒想到對方這麼配合,下意思抬頭看了一眼方霽,這是他進門后第一次正眼看方霽,也是第一次見著醒著的方霽。雖然整個人依然瘦小,一看就知道先天不足,但睜開的眼睛驅散了他面目上久纏的死氣,整個人都煥發著生機。

沈巽微不可見的眯了眯眼,瞥了一眼旁邊有些躍躍欲試的葛大夫,想必葛老已經發現了。搭上方霽比起同齡人明顯瘦弱的手腕,沈巽沉下心感受著脈搏的跳動,咦?沈巽有些驚訝的再次抬頭看向方霽。

怎麼會這樣?

接手方霽已經一月有餘,剛開始幾日的危險期沈巽直接住在了方家,後面改為每三日又改為每五日過來一次,每次過來必搭脈,可以說他對方霽的脈象很是了解,但是這次他卻對自己的記憶有了點懷疑。

把過脈后,沈巽檢查了下方霽的舌苔和各關節骨骼情況,動作不疾不徐,明明是普通大夫都會做的動作,他做起來卻自帶飄逸,不過在場無人有心情欣賞就是了。

從頭至尾沈巽都沒有說話,站在一旁的劉氏心中焦急,不知道她阿狸的情況到底是好是壞,雖然剛剛葛大夫說有好事發生,但劉氏唯恐對方是在安慰自己,她迫切地想從沈巽這兒得到確認,卻久久沒有聽到想聽的話,此時她整個心都是揪著的。

房間內唯一知點情況的葛大夫故作高深的捋了捋鬍鬚,眼裡微微帶了些意味深長,看來對方也拿不準小阿狸情況為何如此,想清楚這個,葛大夫心裡有些平衡。

正在這時候,沈巽檢查好收了手,身後的醫童立刻遞上銅盆伺候他凈手,劉氏上前幾步,焦急詢問:「沈太醫,……」

仔細擦乾每一根手指,沈巽才抬起頭來,問道:「除了之前我開的方子,令郎最近這段時間有用其他方子或是之外用了什麼補品嗎?」

「啊?」劉氏沒預料到等來的竟然一個問句,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絕對沒有的,阿狸入口的湯藥補物和吃食,我都會提前請示您,您說可以才會出現在阿狸面前,」她阿狸陷入昏迷已經是生受罪,她一個做母親的自然要處處精細,吃用大都是她和青荷親力親為,絕對不會給別人經手的機會。

沈巽點頭,對方家二夫人的精細和小心,他這段時間是好好領教了一番,大到一副葯熬制的時辰時長和火候,小到一種調味料是不是會與藥材相衝,總之只有她想不到就沒有她不擔心的。

沈巽頷首,「如此,那我明白了,過會兒我留下另外的方子,從今日起一塊用上。」

又要加藥?

「太醫,我阿狸的情況是不是不大好?」劉氏小心翼翼的問道,她口中有些發苦,從早上持續到剛剛的喜悅瞬間消失了蹤影,這是劉氏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說起方霽身體狀況的時候忘了避著他,實在是巨大希望之後的失望最傷人。

方霽的臉色倒是淡淡的,看了看已經緊張到只能靠著青荷才能站穩的劉氏,微微苦笑了下,雖然他極希望自己的身體是在慢慢好轉的,這是他認為的此時最快能讓劉氏展露笑容的方法,但身體上的事情終歸不是他能控制的。

沈巽沒想到自己就說了一句話,就牽扯出了這許多,整理下說辭正要開口,就看到床榻上躺著的小孩一臉淡漠,沒有絲毫哀傷。

沈巽突然來了點興趣,「你自己感覺如何?」聲音清冷,卻帶了點不易察覺的興味。

方霽抬頭看到狹長的眼眸正看著自己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他如實回答:「感覺還好。」雖然渾身無力還有些酸疼,但這明顯是躺太久的緣故,關於瘦弱,用心養養應該就會好些了,至於其他方霽還真沒有感覺到什麼,當然也有可能是渾身酸疼麻痹了他的感知。

「太醫,阿狸他小孩子,……」劉氏插話,就怕這孩子是怕她擔心才這樣說,平常時候可以算作乖巧懂事,但是在大夫面前可不能這樣。

沈巽卻擺了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無礙,令公子說的也無錯,我觀他脈象趨於平和,比起之前的情況確實好了不少。如今他自身沒有感覺不適,說明確實是在好轉,所以需要加個溫補方子調養一下,後續情況得根據他身體狀況再進行調整。」

行醫這麼多年,沈巽見過的病人千千萬,病人家屬也各有各的不同,所以劉氏這樣的行為委實算不上過激,也衝撞不了他。倒是方霽的身子狀況讓他有些驚訝,他上次來請脈是在四日前,當時脈象和一月前相比並沒有多大轉機,沒想到僅僅四日就變了這麼多,著實讓人稱奇。

「啊,」劉氏驚呼出聲,上一刻落入深淵,下一刻柳暗花明,心情一起一伏之間,劉氏整個人都懈了勁兒。

方霽的眼睛有些發澀,對他來講何嘗不是柳暗花明。

————

葛大夫是和沈巽一起離開的,剛出門就開始與沈巽討論方霽身體情況,沈巽也沒有敷衍了事,把自己觀察到的情況分享給對方,藥師谷規矩揚醫學不可吝嗇。

兩人一起步行走出永澤巷才各自分開。

沈巽掀袍上了馬車,低聲吩咐:「去金寶酒樓。」

車子徐徐前行,兩刻鐘之後馬車停在了西京城最大的酒樓——金寶酒樓大門前,沒有讓人招呼,沈巽下了馬車直接上了三樓,行至最裡面的玄字型大小房象徵性的敲了敲門,直接推門而進。

房內窗邊站著一個男子,峰眉劍目,挺鼻薄唇,身著青白道袍,整個人俊美又無羈,聽見開門的動靜轉過身來,眉頭微微蹙起,渾身散發著被打擾的不悅,看到對方是沈巽的時候,不悅微微收斂了些,不過語氣還是不好,「看來下次我得時時記得上鎖,不然到哪都擋不住你們。」

「我特地來與你說些好玩的事兒,你怎麼不領情?」沈巽坐在凳子上,不客氣的給自己倒一杯茶。

男子不置可否的坐在沈巽對面,興趣寥寥,「好玩的事兒?」

「不負方太傅重託,方家小六大好了。」沈巽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說道。

男子端著茶的手一頓,「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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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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