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字

信封上醒目的梧桐葉標識，方霽看了一眼就想到了秦桐，信也確實是秦桐給方霽送來的，也難為他還記得給他送信要遮掩。

信不長，方霽卻足足看了半刻鐘，主要是秦桐這字兒實在有礙閱讀，他費了老大勁兒也沒把字完全辨認出來，最後還是靠著半蒙半猜才把信讀完了。

信中，秦桐先是表示雖然方霽害他受苦，不過他已經不在乎了，也請方霽不要放在心上，就當落水事件已經過去了。表示後面長篇大論都是在關心方霽的身體，還不忘一副好兄長的樣子叮囑方霽一定要聽大夫和長輩的話，最後表示有機會他會再來看他的。

如若不是親眼見過秦桐在他面前的樣子，方霽絕對不相信這信是出自秦桐之手，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信的內容都讓他心中暖洋洋的，沒有人不喜歡被別人放在心上的感覺。

這樣想著，方霽越發覺得秦桐還有救，抽出一張白紙，拿起手邊的毛筆，方霽給秦桐寫回信——

「吾兄：得兄來信，心情愉快，不過認真拜讀卻屢次不得其意，兄長字跡洒脫，是弟修為不夠，望下次來信顧念弟身子剛好，精力有限。弟安，勿念！」

雖然就見過一面，但方霽大概了解秦桐的性子，吃軟不吃硬，愛好庇護幼小，如若他直接說你字太過潦草我實在看不懂，對方恐怕連眼神都不給他，但是如果他把自己放在弱勢地位，對方極有可能把著為弱小著想的心情試著去做些嘗試。

這就是方霽要的結果，至於後期如何讓他堅持下去，只能再想辦法嘍。

洋洋洒洒寫了幾行字，方霽放下筆，吹乾字跡，摺疊方進信封中，「把這封信送到你接信的地方，那人應該還在。」

「是，」張奇接過信放進了懷裡。

方霽滿意的點點頭，他雖不憚於讓二房中人知道他和秦桐有聯繫，但在一切未明了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張奇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為人做事機靈，平常找他跑腿也很少出岔子，假以時日，定能更好用。

最最重要的是，張奇嘴嚴，凡是他交代下去的事情都是只進不出，就連青荷那邊都沒得到任何消息，所以就算他時常口無遮攔，方霽還是覺得他值得費心培養，也樂得提點他。

張奇出門之後，青梓就過來了，這也意味著方霽做復健的時辰到了。

「少爺，我們不急，慢慢來就行，」看著方霽臉頰上的汗珠，青梓關切的安說道。

「沒事兒，沈太醫不是說每日都可加長點時間嗎？我還能在堅持半刻鐘，」方霽笑笑，要是依著他身邊這些人，他想要獨立行走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呢，別人把關心都給了，只能他對自己狠點。

青梓看了一臉認真的方霽，沒有再勸，不過扶著方霽胳膊的手明顯加重了力道，想多位自家少爺多分擔些。

半刻鐘之後，方霽喘著氣坐在床榻上，他身子太弱了，雖然說躺了一個多月，身體虛弱雙腿無力很正常，但是他這也太誇張了，倒像是重新學了一遍走路，到現在身邊離了人連獨自站著都困難。

不過他有耐心，粉身碎骨都經歷過了，其他還有什麼可怕的。

晚膳之前，秦述派人把之前帶走的方霽那張字送了回來，上面已經詳細做了標註，寫得不規範的地方還仔細做了訂正。如若不是每個字都被找了茬兒，方霽對秦述沒準兒還會存有三分感激之心，現在，只能深深吸一口氣，壓住心裡的怒火。

雖然是他請秦述被他批註的，但初學者總要被鼓勵著才能進步不是嗎？秦述倒好，上來就是批評教育，仿若不讓他徹底失去信心，心裡就不舒服似的。

糟心！

不過自己找的事兒跪著也要堅持下來，方霽讓青梓把他扶到書桌旁邊，自從能下地，讀書練字的時候，他都是到書桌上，雖然還堅持不了多久，不過總歸要有個適應過程。讀書是很虔誠的事情，他堅持，劉氏她們也都沒有反對，不過還是在椅背和扶手上安裝上了軟墊，就怕他吃不消。

方霽端正坐在太師椅上，按照秦述的批註，進行訂正，不可否認，按照秦述的筆順練字確實要省力很多。於此同時，還有另外一人和方霽做著同樣的事情。

————

秦家，秦桐正抓耳撓腮的趴在書桌旁練字，很顯然他此時並不舒服，屁股下像是有火燒火燎，不過他還是儘力忍著繼續堅持。仔細觀察的話，他衣袖上手背上都沾染上了些許的墨漬，地上也都是成堆的紙團，不知道還以為他已經在書房待了多久呢，其實也就是一刻鐘而已。

不過這已經很不同尋常了，門外日常跟在秦桐身邊侍候的奴僕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作何反應。

他們家大少爺今日不知為何回到家中就進了書房，揚言自己要練字，不準任何人打擾，看那副架勢不練出一手好字就不出書房似的。這絕對反常，要知道平常時候少爺不逃學堂已經是意外，像現在主動鑽進書房的情況可幾乎沒有，不知道受什麼刺激了。

秦二夫人得到消息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高興，步履匆匆來到秦桐的院子，直接推開書房的門，摸摸兒子的額頭，確定沒有發熱才把心放下來。

「娘，」秦桐無奈，他不就是想練個字嗎？

「桐兒，怎麼突然想起這麼做了，」秦二夫人旁敲側擊，『練字』那兩個字她都不忍心說出來，想她之前為了讓秦桐進入學堂費了多少功夫，都沒得到什麼結果，現在突然這樣她頗不適應。

「我手下的一個小弟，說看不懂我交待下去的命令，他又很少出門，這樣下去可不行，我決定遷就一下對方，」秦桐低聲回道，他絕對不承認是因為看到方阿狸的字跡受了打擊，他可是兄長，怎麼可能在這方面輸給小弟。

秦二夫人心裡是盼望兒子突然醒悟明白努力了的，沒想到竟然是為了這樣一個理由，一聽就知道是心血來潮，秦二夫人揚起的心情瞬間回落，後面雖然也應兒子要求專門給他請來了先生，卻沒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她不知道的是，這大概是秦桐少年時候堅持最長時間的事情了，等他長大，人人都誇他一手好字的時候，他都會想起這件往事。

一個心血來潮，卻在他整個人生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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