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

情愛

無名峰上,有一老棗樹和一舊屋。樂生就埋在這棗樹下,無人掃墓,墳上早已長滿了野草。房屋簡陋,年久失修,顯得破敗不堪,房頂破瓦上芳草萋萋,青苔遍佈,已是許久無人居住的模樣。

跟隨着彤鶴飛過的紅霞,玉白來到了無名峰,長生來到這裏,他並不意外,因為樂生埋在這裏。

人死到頭來不過是一抔黃土,什麼都沒了!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玉白飛身而下,落在了山頭,看着墳前長生清冷的身影。他該向她行禮,以示尊崇,但他沒有,只是專註的、虔誠的看着長生,只要每天看着她,就算僅僅是背影,他也感到無比滿足。

「你早就知道了?」長生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是。」玉白一愣,知道她問是的樂生,便毫不猶豫的回答。

「他怎麼死的?」

「於十三年前病逝,因不願就醫,死於風寒。」玉白平靜的說着,說得很詳細,樂生的死因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因為是他看着他死的。

「他沒有服食續命的羅生草。」

「是。」

「他是你我兄長。你就這樣看着他自尋死路……不管?」

「是。」

「為什麼?」

玉白沉默著,沒有回答。

「那好,我換個問題……他死了,你難過嗎?」長生的聲音泛著沙啞。

玉白目光有一瞬間的悠遠,難過嗎?

……不!「我不難過。」

長生蹙緊了眉,「……玉白,你有時候,真讓我感到陌生。」

可他拖累了你!玉白嘴唇顫了顫,然後緊緊地抿著。

長生背對着玉白,沉默了良久,緩緩開口,「有一個問題,我很早就想問了,你似乎……恨他?」

「是!」

「為什麼?」玉白斬釘截鐵的回答,讓長生的怒意終於爆發,回身看着他,眼裏盈滿了悲傷,「你我從小為他所救,若不是他,你我早已凍死街頭。我們三人自小相依為命,你說你恨他,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面對長生質問,玉白低頭緊緊地攥緊拳頭。「那尊上又為何如此在意他?」如此在意,在意到總是遺忘跟隨在背後的他,連一個注視的眼神都不願施捨,「他不過只是一個孽種!一個魔修與長歌叛門者苟合的孽種,不是嗎?」

不過是……苟合的孽種?

「你竟是這樣想的?」長生看着眼前這個跟她從小一起長大的男人,再也忍不住心底陌生的感覺,又怒又哀,「小白,他救了你啊,用他僅有的一切救了你我,若不是他,你我根本沒有機會來到長歌,亦沒有機會修行,然後活到現在,在這裏看着他的墳!」

「是啊,他救了我們,他救了我們……」玉白的聲音低不可聞。可他救了我,也奪走了你,用內疚奪走了你。看,就算他死了,在你心裏,我依然比不上他。

可明明……明明是我先遇見你的!

玉白終於抬眸,看着這個他永遠無法靠近的這個人,笑得慘然,「尊上就當我忘恩負義吧,反正他已經死了不是嗎?」

這句話真是傷人傷己。

「你……混賬!」長生不明白玉白與樂生的情誼,為何會走到了這地步?竟要生生斷送與此,毫不顧念往昔情誼,「玉白,當着樂生的墳,你有本事再說一次!」

玉白狠狠地抿緊唇瓣,就在長生以為他再也不會言語時,他又開口了:「他已經死了,再也不會拖累你了。」

你真正的自由了。

長生氣極,抬手想給他一巴掌,但最終卻生生的止住了,她失望地閉上眼睛,不願去看他,「是我錯了,我從未真正了解過你,更錯在,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你。」

「長生……」她語氣中的決絕之意,令玉白感到不安。

「紀琨不是一直想要你進執判殿嗎?我不會阻止了。」長生哀哀地嘆了口氣,「你走吧……」

「你要,趕我走?」玉白臉色變得蒼白,如紙一般薄弱。

「我們都需要冷靜冷靜。」

「可你曾經說過,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

「你太依賴我了。」長生背過身去,「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玉白。」

有那麼一瞬間,玉白的神情脆弱極了,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崩潰,但他卻低下了頭,牽住長生的袖口,「對不起,我錯了,長生,你不要趕我走。」

長生久久的佇立着,許久才轉過頭來,看着玉白落下淚來,「你的歉意是假的,我知道。樂生死了,你真的一點難過都沒有嗎?我不希望你將來感到後悔。」

「為什麼?」玉白聽聞,咬住后牙槽,「到頭來,你還是最在意他!為什麼他死了,你就要丟掉我?為什麼……不能看我一眼?只有我們兩個,不好嗎?」

玉白話語中的情意已昭然若揭,長生看着他,越發的痛心——到現在他都沒有學會感恩,毫無悔改之心,卻為情所困,蒙蔽了雙眼。

「今日你便去執判殿報道吧。」

「……長生……」玉白不敢置信。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情愛並非生命的全部。我把你當作親人,這點永遠不會變。」

玉白執拗地看着她,沒有說話,手緊緊地攥著長生的衣袖,手指發白也不願放手。長生看了他好一會,終於還是硬下心,斷開玉白攥著的衣袖,轉身化作一道流光飛走。

她走了……

玉白無力的跌坐在樂生的墳前,佝僂著背,彷彿失去了所有的生機,在瞬間死去,他無法控制的能量外泄,離他最近樂生的碑漸漸開裂,峰上的綠色被能量蔓延過後,瞬間枯萎,他的世界漸漸變成灰色……

「長生……你好殘忍……」

樂生,你知道嗎?其實我並非那麼恨你,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許久之後。

大風在山上刮過,帶走依稀的嗚咽聲。

——————————鬼畜的分割線——————————

[玄玉,長歌第一萬九千三百八十一代玄字輩前宗系弟子,前掌門弟子,元嬰中期,長歌歷九萬九千七百二十年,勾結魔道邪修樂追日,叛出師門,后被師門所除,其子流落在外,后被尋回關押,已卒。註:其檔案已消。

樂追日,號萬骨,元嬰中期邪修,噬魂宗老祖,魔頭鬼畜三十六部下之一,排行二十九,擅驅鬼,使笛,殺人無數,作惡多端,長歌著名的「情花之役」作犯人,長歌歷九萬九千七百二十年叛出魔門,並引誘長歌弟子玄玉叛出師門,私奔出逃,死於正魔兩道同時追殺。]

這就是樂生的父母,長生查到的資料里,只有這短短的幾行字記錄過他們的存在,修真界本就是個腥風血雨的江湖,每天死去的修士不計其數,為名或為利,樂生的父母不過是修真界的滄海一粟,死得也是悄無聲息,除了樂生,他們什麼也沒留下。而關於樂生的,也不過是一帶而過,連名字都沒有。

如今……他只活在長生的記憶里。

「多謝山主。」長生放下這一紙薄字,看向一旁靜坐的一個男子,白衣勝雪,長發如墨,原本飛揚的眉眼收斂了十分,低垂著頭,恭敬萬分。此人乃長歌元嬰後期修士,專掌門內內務的清靜山山主——玄南,長生阿父三昆的親爹,也就是長生她爺爺,汗。

「尊者客氣了,能為尊者效勞,是玄南的榮幸,更何況玄玉雖叛出師門,但在下往年與她也有些交情,不算什麼。」玄南與玄玉是同屆弟子,當初樂生的性命就是他保下的。

好吧,只是,「爺爺……咱能別這樣說話嗎?」

太彆扭了!

玄南抬起頭瞪了她一眼,「尊者要知道,如今的身份地位與昨日大不同了,在外人面前可不能像以往如此隨意。你父親可是千叮嚀萬囑咐過的。」

「這不是沒有外人嘛。爺爺?更何況,父親不還得聽爺爺的嘛。」長生略帶討好的笑了笑。

聞言玄南滿意的輕哼了一聲,也不再堅持,喝了口清茶,從袖中掏出一張巴掌大的紫玉牌來,遞給長生,紫玉牌通透純凈,正面刻着長歌的logo——一輪黑色的彎月,花紋繁複,在彎月中一隻翱翔的六尾翎鳥;背面則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符紋,連結成一圈圈環形的圖案,十分絢麗。

如此多符紋,摸上去竟是如肌膚般平滑無比,這雕刻手法簡直出神入化,長生接過,貫入神識,在紫玉牌上烙上自己的印記,紫玉牌光華一閃,背面多了她的名字——長生。

「這是刻錄陣的首席連日為你趕製的身份玉牌,你將入主琅琊洞天,此玉牌是開啟護法陣的鑰匙。那陣法我看了看,不怎麼樣,爺爺重置給你一套上古絕殺陣法,先將就著用吧。」

化神期修士洞府的陣法哪有差的,不過長生知道他傲嬌的性子,要順着毛,於是甜甜的笑了笑,「謝謝爺爺。」

「一套陣法,就笑成這樣做什麼,有點出息!」玄南不自在的喝了喝茶,臉色微微發紅,「聽說玉白去了執判殿?」

「嗯……」說到玉白,長生心緒複雜,「紀琨一直很看好玉白。」

「也是,紀琨的壽元將盡,已快到天人五衰了。」玄南活得久了,對生死之事早已看慣,感觸不大,「玉白走了,你身邊的人也就剩下千琴那丫頭,此次前來我還給你帶來了幾個人,就在外頭候着,另外還有高等奴僕一百人,中等奴僕五百人,低等奴僕一千人,已先行去琅琊洞天打理了。」

這麼多人?!長生哪裏需要如此多人給她做奴僕,也沒心思管理如此多人,正想拒絕,玄南早有意料,「我知你不喜這個,卻先別忙着拒絕,你的琅琊洞天大著呢,你一人住,誰去給你打理靈田靈木,浪費著呢,再說他們能服侍你,是他們的榮幸。」

「我……」

玄南擺擺手,打斷長生的話,「你道我是如何選出這些奴僕的?為成為你的奴僕,外門弟子間還自發進行了一場選拔,琅琊可是洞天,天賜鍾靈之地,靈氣充沛,比之天字級修鍊室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再加上你這天下第一的美名,就算對內門弟子也是好去處。」

「那——」

「不語,你這一拒絕,可是斷送了他們的前程,忍心?」

「爺爺,能讓人把話說完嗎?」長生用眼神控訴。「我又不是迂腐的人,剛才就想答應來着,至於這般威,逼,利,誘嗎?」

玄南咳了一聲,端起茶杯,卻發現茶水早已喝完,尷尬的笑了笑,「外面幾人還在候着呢,我去喊他們進來。」說完,沒等長生說話,跑出了大廳。

長生看着他離開,端起茶慢慢地呷了一口,神色沉靜。

這次玄南帶來了兩男一女,長生外放的神識早已經摸清楚外面等候幾人的底,兩男子一人著紫衣,結丹初期修為,一人著黑衣,築基後期修為,剩下那女子一身青衣,也是築基後期修為,看三人穿着並不是長歌內門弟子,黑衣的那位身材健碩,是個修體的,青衣和紫衣是和長生一樣,是修靈的,只是不知為什麼,這個紫衣看起來相當眼熟,但長生並不記得有見過此人。

正想着,玄南已經帶着人施施然地走了進來,身後的三人都眼觀鼻鼻觀眼,眼神都不敢有絲毫亂瞟,十分規矩,很顯然,他們很緊張。

「下跪,這位就是長生尊者,你們的主人,行禮吧。」玄南沒有半點廢話,也是絲毫不客氣的下了命令。

三人中修為最高的紫衣當即下跪,迫不及待般,「奴紫簡叩見尊上,願尊上萬安。」「奴黑岩叩見尊上。」「奴青絲叩見尊上。」

紫簡、黑岩、青絲,全是顏色啊,這麼整齊,看來都改過名字。

「抬起頭來吧。」

三人依言抬起頭來,看到了他們的主子,這位化神尊者,隨後就愣住了,再也無法動彈,世間竟有如廝絕色女子,冰肌玉骨,耀眼奪目,如同烈火一般的情花,嬌艷又無邪,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誘惑,眼裏、腦海里、心裏全都被強勢佔據,只能獃獃地望着,無法去思考,也回不過神來,沉溺其中。

長生很淡定,這麼多年,這樣火熱的注視她也該習慣了,這些痴迷的目光真的很讓人上癮,容易把一個人寵壞,美麗,它是一種毒,不僅會吞噬他人,也會吞噬自己。

長生運起靈力,雙手掐訣,三人眉心破出幾滴精血,一一在精血上打上印記后就還了回去,簡單的主僕印完成。她不喜歡生死契約,說她矯情也罷,反正這種主死奴死,奴死卻對主無影響的野蠻契約,會讓她覺得壓力很大,畢竟命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了,還背負着他人的生命。可惜在修真界這種生死契約卻最為流行,也許是修真界的多數修士自小童年缺失,導致安全感分外飄忽,再加上修道之路的殘酷,很難做到放心把背後交給他人。

但一個時刻想着背叛的人留着也無用,更何況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契約。不是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嘛: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長生並不喜歡強制,用利益維持的關係雖然不親密,但勝在穩固長久。

仔細打量三人的臉,長得都在水準之上,實事上修真之人沒有幾個是長得丑的,長生特地多看了眼那個紫簡,眉目清俊,五官精緻,長得斯斯文文,長發簡單的用一根玉簪綰著,像一個風雅俊美的世家子弟。

果然很眼熟啊,但長生實在想不出來在哪見過。

「你們既認我為主,我也不虧待你們,這些靈石拿着,身份玉牌在儲物袋裏,自己到清靜山報備,下去吧。」一人一個儲物袋,三人卻一動不動,仍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樣子,長生嘆息一揮手,轉瞬間,三人已退在門外,顯然還沒回過神來。

「丫頭,你這也太摳了吧,好歹是個化神期。」玄南一副鄙夷的模樣。

你說什麼?摳門?!

要知道每個儲物袋裏都裝有十萬靈石,十萬!

還是中品靈石,中品靈石!

哼哼,送什麼都不如送靈石,說她摳,誰能比她更大方!長生就是要讓他們明白,跟着姐,有肉吃!

長生才不會承認她儲物手鐲里的東西級別太高,除了靈石,其他什麼都不合適。

「爺爺,你還有事嗎?」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沒事就不能喝喝茶嗎?」玄南好氣沒氣的哼哼,從懷裏摸出一塊玉簡,「拿去!」

長生疑惑的接過玉簡,貼在額頭,神識在玉簡里一掃而過,「這是……」長歌的服裝設計圖,全是她的尺寸,正裝、休閑、運動、鎧甲、淑女、俏皮、飄逸、甚至性感林林總總有四五十來款。

「除了三套正裝要舉行化神大典不能改動外,其他的丫頭你隨意,喜歡什麼款式顏色,修改後給我,爺爺用最好的料子與裁縫給你做。」

「爺爺……」長生一臉感動的看着玄南,一把撲上去,「啊啊——!爺爺,我真是愛死你了!」什麼是女人永遠的最愛——服飾呀!爺爺太懂女人了,難怪能搞定奶奶!

「你這丫頭,說就說,不要動手動腳!」玄南面紅耳赤的掙開熊抱,腳下運起靈力凌空飛走,落慌而逃,「非禮知不知道,小混蛋——!」

長生興奮的拿着玉簡,嘴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心頭一陣火熱,該添加什麼衣服呢?漢服!唐裝!旗袍!還是男裝!可惜不能更改正裝,長歌的正裝不論男女,都是雪白的顏色,白衣飄飄,仙氣是仙氣,但裝B感實在強烈,也很難穿出殺人的氣勢!長歌的創始人是個女子,對於服裝的要求特別細膩,且繁雜,就連外門弟子都有三套不同場合的穿着。

比如說她的正裝吧,雖然只有白色,卻用了好幾種不同各類的料子,以作不同程度的白,淺白、月白、紗白、暈白、亮白,為的就是白出層次感,白出高調感,以展示女性美感,浪漫吧。

這種浪漫不僅體現在服裝,還體現在建築、文化、結構、思想、嫁娶,方方面面,作為一個女子,生在長歌實在太幸福了!

長生感慨萬千時,忽然神識一動,放下手中的玉簡。千琴回來了,看來東西終於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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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俠)不語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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