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生

樂生

長瓊走在四角殿的宮道上,玉白的地面光滑如鏡,四周是亭台樓閣,小巧精緻,靈峻秀美,屋檐層層疊疊,草木絢麗多彩。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長瓊都再熟悉不過,連這裏的靈花靈草都是依照她喜好種植,但好笑的是,她現在走在這白玉地磚上,卻有種說不出來的陌生感,連腳步放得極輕,神識也緊緊地收著,不敢泄露分毫,拘謹而忐忑。

也許是因為殿裏的那位身份已經不同以往罷了,長瓊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身為長歌掌門,她自然聽說過當年三昆撿來一位天姿出眾的女孩,若不是當年才接任掌門之位,地位不穩,無暇收徒,也許長生早就成了她弟子吧。

若是她能有一位化神期弟子,定能……定能不被架空!

可惜……晚矣。長瓊嘆息搖頭,把這個不合時宜的想法甩出了腦袋,重新把目光放到那位尊者的侍女身上,不覺撫上腰間的儲物佩環。佩環里裝有一封無分毫靈力所附的普通書信,這是她今天此行的真正目的,卻也是真正的大麻煩!

長瓊憂心的看着前方,這書信是她當年剛即位的一筆糊塗賬——下令終生囚禁那個遺留的孽種,以保存長歌的顏面。事實上長老閣也是同意了的,不過小小凡人爾,若不是涉及到長歌宗系弟子與魔族妖人,不用長老閣,她都可以下格殺令。

凡人壽命幾何?不過數十載,但誰能想到當初和那孽種一道的小小女娃,竟然以這麼快的速度化神,成了人上人。如今舊賬難免要被翻出來,長瓊卻被推了出來解決此事,若是那孽種活着還好辦,可惜始終是肉體凡胎,沒能熬過來,早早死了。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得罪了這位新晉的化神修士已然是肯定的了,現在唯有先行過來請罪。

只希望這位長生尊者不是那麼重視一個小小的凡人吧。

「掌門,尊上正在這聽風台上,請。」千琴在一處彎彎石階前停下,轉身對長瓊行了個禮,而後轉向長瓊身後,「兩位侍女姐姐,請止步。」

「留在這裏。」

長瓊下令后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抬步邁上石階。石階不長,幾個小小的拐彎,就走到了最後一級台階。但這最後一步,花了她很長時間……

接着長瓊就看到了這位新晉化神尊者——百年化神的天才——修仙界最美麗的女子,是的,最美麗的!這個讓所有女子都無法不去在意的頭銜,自她築基開始就以美名傳天下,以至於外界提到長歌第一想到的就是這位的美色。

靜坐如處子,卻耀眼奪目!長瓊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她,但每一次都是那麼令她驚艷,長發如墨,眉眼如黛,肌如白雪,腰如束素。坐於聽風台,似欲乘風歸去,竟無一處不美,還有飄落在空中,若即若離的淡紫煙蒂綾,伴隨着絕艷芳華。

每一次見到長生,長瓊都不得不挫敗的認識到——這是一位真正的天之驕女,痴迷與追隨才是正確的做法。

「來了?坐。」淡淡的聲音如雪,帶着冷淡與孤傲。

倚欄獨坐,側耳聽風。

聽風台佇立千年,也許就是為她這短暫的停留而存在的,長瓊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想着這令人好笑話,讓人無力的是,有那麼一瞬間,她是真的這樣覺得。

如今這位不僅有美貌,還有與之匹配的實力。百年化神啊,千萬年來絕無僅有的存在,世間怎麼能有這樣的女子,實在是太優秀了……同為女子,在她的光芒下,黯淡無光,真是好不甘心啊,可她如何超越?該拿什麼超越?長生她實在太優秀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跟她生在同一個時代?

「坐。」長生不由的再次出聲。為了順利拿到解禁令,她沒有收斂化神期的氣息,哦,不用懷疑,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長歌掌門長瓊見過長生尊者。」掌門跪地,對長生行了個大禮。

「掌門不用多禮,坐。」

長生再次重複,長瓊卻沒有起身,背綳得緊緊的,一動不動,低着頭跪在長生面前,長生冷眼看着,並沒有阻止,問道:「掌門所來何事?」

長瓊跪坐在地,猶豫片刻,翻手拿出一張銀光閃閃的請柬,「長瓊代長老閣前來……送邀請函。」

邀請函?長生接過,打開這銀光閃閃的請柬,一眼掃過,過濾掉那些恭喜的屁話,原來是長老閣的那群政客邀請她明日(木曜)參加議會。

「請長生尊者入主長老閣。」

入主?長生玩味的笑了笑,合上邀請函。「那群老頭對我化神的這事情,難道沒有什麼令人『驚喜』的見解?」歷來化神有九道雷劫,而她卻只有經歷了八道,難道沒有人以此發難?多一個人來分利益,這群政客真這樣捨得?

長瓊略帶討好的笑了笑,「我長歌又出了一位化神修士,是長歌之福,長老們自然欣喜的,長瓊在這裏恭喜尊者。」

明白了,「是慣例啊。」說完這句肯定的話,長生一把將這銀光閃閃的邀請函扔下了聽風台,看着它在罡風中分析崩離,破碎般像蝴蝶一樣飛走。

「尊者!」長瓊一驚,直起身體,卻又被長生剎那間所釋放出來的氣勢生生給壓了下去。

「有問題?」長生冷冷地看向她。

「不敢,尊者所行之事自有其道理,長瓊不敢置喙。」掌門低眉順眼的樣子要多純良就有多純良,令得長生嗤笑一聲。「如若無事,邀請函已送達尊者之手,還請尊者允許長瓊告退。」

說着,掌門就要起身走人。

「站住!」長生剎那間釋放出沉重的威壓,令掌門瞬間伏跪在地上,冰冷看着她,聲音裏帶着殺氣,「難道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不……知……尊者,還,還有何……事?」長瓊伏在這股宏大氣息下,艱難的吐出話語。

「哈!你當真不知所謂何事?!」長生怒意更盛,眉眼裏的冷意幾乎凝成實質,「也是,掌門如此人物,哪裏還會記得當年下令囚禁的一小小凡人!想必是毫無印象了吧?」

長生看着掌門,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說出最後的話。

「是……是樂生。」長瓊像螻蟻一樣戰慄在那龐大的殺意之下,後悔不已,她不該心存僥倖的,「尊者……尊上!長老閣勢大,當初下令囚禁樂生,長瓊有心相救,卻不敢不從啊,尊上!」

「狡辯。」長生打斷她的話,「掌門莫不是也忘了自己也是長老閣的人,想撇乾淨,退出長老閣再說無辜!」

「長瓊自知罪孽深重,罪無可恕,還懇請尊上放過長瓊!」

「罪孽深重?」長生忽覺好笑,眉眼越發冷艷,「掌門嚴重了,為保全我長歌的名聲,不得已捨棄一區區凡人爾,長生可不明白掌門罪在何處?何況掌門師從一休這位化神後期大能者,在下化神初階,哪敢動得你呢?」

長瓊聽到此處抿唇不語,只是手中拳頭漸漸握緊。

師?這世間最可怕的人就是他了。

「罷了。」長生閉目,掩去眼裏的不耐,「傳令解除樂生的禁令,把解禁令牌留下,就滾吧。」

長生的話讓長瓊一愣,原來這位竟還不知……樂生已去。

這該如何是好?是否由她之口說出?還是裝作無事更好?

長瓊這邊正猶豫着,長生卻是等得不耐煩了,一個拂袖,翻飛了眼前這人,「啞巴了,說話!」

「尊上,饒命!尊上,其實……樂生,樂生……」長瓊害怕著不敢道出真相。

「有話快說,不要吞吞吐吐!」

長瓊咬牙道:「樂生已去,只留下書信一封。」

猝不及防間,長生只愣愣地看着她,「你說什麼?」

忽然間風聲大作,吹得長瓊抬不起頭來,只雙手掏出儲物佩中的書信,遞上,「尊上,書信在此。樂生已於十三年前,病逝於無名峰。」

「……」

長瓊等了許久,長生都毫無動靜。

只余聽風台上的風空空蕩蕩的吹着,發出嗚嗚的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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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風台下

風正輕輕吹着。

千琴喚來了玉白,二人正在此閑聊。

千琴:「玉白,我的琴斷弦了。」

玉白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千琴:「幫我尋根弦,好嗎?」

「……」玉白的眼瞳是黑色的,像黑冰一樣深沉寒冷,所以,他拒絕了。「我不懂音律。」

千琴呼吸一滯,微顫着手指,拂出了一把紅色古琴,琴帶着淡淡綿香,卻弦斷殘缺。

「此琴,名喚相思,它的琴弦,唯有你能找到。」千琴看向玉白的眼神脈脈含情,眼底蘊含了無數熱烈的情感,執拗的讓人傷懷。

輕風拂過,帶着細語亂紛飛。

有八卦!

掌門身邊的兩位侍女豎起了耳朵。

二女聽風吹了許久,終於,玉白的聲音響起了……

「你——」

忽的天空飛來一人,重重的摔在地上,當着四人的面,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來。二女大驚失色,驚呼著沖了上去,「掌門!」

掌門被二女扶了起來,服下一顆救命的丹藥,連煉化都未及,捂著胸口,道:「快……走。」

「掌門!」

「……走!」

此處驚/變,千琴立時昂首往聽風台看去,「尊上!快,玉白,我們——」急切的話語嘎然而止,身旁早已無人,只能看到他急切翻飛的背影,千琴伸出的手默然放下。

玉白,你……

愚蠢,現在不是長情的時候!千琴定了定心神,連忙飛身跟了上去。

上了聽風台,只聽一聲嘹亮清鳴,緋紅似烈焰的彤鶴自上空劃過,余片片紅霞在其後,彤鶴之上,隱約見煙蒂綾飄飛。尊主無事,千琴這才鬆了口氣,其實想來也是,尊主已化神,莫說在長歌,就算在大浩界又有幾人能動呢?

還真是關心則亂。

自己都已如此,想來他也是和自己一樣吧……

玉白站在大風中,深深的眉眼,望向紅霞所至的遠方,千琴看着大風將他衣袂翻飛,撫亂他長長的發,宛若乘風而去。

千琴心中一緊,不由得上前一步,心中的話語不由的脫口而出,卻又深深地哽住,「玉白!你,你可願,你可願……」

玉白轉身,認真的看着她,道:「換把琴吧。」

語畢,雙手掐訣,一劍出鞘。待千琴回神,人已踏飛劍飛入紅霞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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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俠)不語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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