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師者
目睹兩人的相處過程,孟晚流有了新的思路。
這位未來的風雲人物目前只是個孩子,一個孩子又能有多罪不可赦呢?如果她作為老師潛移默化地影響他,是不是會有不同的結果?
程登給慕耳安排了一間客房,所以和程登共用了晚膳后,他回到客房。
門關上,孟晚流終於有了和慕耳交流的機會。
慕耳並不心虛,也不急著開口,不慌不忙地將她從袖口掏出,然後擺在桌案上,等她說話。
孟晚流開門見山問:「你叫慕耳?」
「是。」
「父親為慕將軍?」
「是。」慕耳有些詫異。
「今年年方几何?」
「七歲。」
「想去甘南求學問道還是逆風翻盤?」孟晚流語速很快地問。
慕耳噎住了。心思被人看得這麼透,他無話可說。
「不必驚慌,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學文確實比習武好。」孟晚流解釋道。
從小到大,她是唯一一個說學文比習武好的人。慕耳說不清什麼感受,低低「嗯」了一聲。
「好了,早些睡吧。」孟晚流不再和他多說。
慕耳忽然就覺得冷。這塊玉佩像換了個靈魂,對他的態度又冷又淡,偏偏每句話都戳他心窩,那種沒有秘密的感覺讓他不安。
夜深,他悄然起身,拾起玉佩往外走。
「又打算扔我一次?」他聽見少女譏誚的嗓音,在夜裡顯得格外森冷。
「你,你到底是誰?」人對未知事物有種天生的恐懼。
「你師父。」少女答得輕巧。
「你能教我什麼?」慕耳一臉的不信任。
「甘南千百位大儒皆來舌戰,亦不及我。」山川地理是玉自己的記憶,人文方面的內容則是從小到大積澱的文化結晶。這一點孟晚流很有自信。
深夜的風,透骨的涼,慕耳低著頭站了很久,臉沉在陰影里看不清,半晌看著手裡的玉,語聲乖巧。
「師父。」
「嗯。」孟晚流知道自己終於成功了。這孩子太難搞了,要讓他心服口服叫一聲師父比登天還難。
翌日,程登那位即將遠行的朋友登門拜訪,兩人在書房探討了一番學術和制度上的問題,末了程登道:「昨日遇一小兒,孤身北上,不知你可能捎他同去?」
「去哪?」那人驚訝問道。
「甘南。」
「既如此,讓這小兒隨我同去吧。」那人答應得爽快。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既然要做人老師,孟晚流也要拿出充分的準備來。這不,她已經開始掃描腦子裡的知識了。
慕耳也沒打擾她,事實上他也沒時間打擾她。
程登那位朋友似有藏書癖,慕耳甫一上馬車,就被堆成山的書卷擠得不知往哪坐,還是人家收拾了老半天才給他收拾出一個角落坐。
「識字嗎?」那人問他。
慕耳點頭。
「甚好。」那人於是低下頭看自己的書,如痴如醉。
孟晚流彷彿看到了熬夜看小說的自己,對這位書蟲同志很能理解。
可憐的是慕耳,因為看書的人往往作息都不太規律,忘記吃飯是常有的,所以他經常飽一頓餓一頓的。
後來慕耳自己也會找書看,到甘南時,他已把一車的書看了大半。
臨走前,書蟲同志難得看了眼他,問:「都看懂了嗎?」
不等他回答,刷的一下帘子放下,馬車嗒嗒地駛遠了。
被撇下的慕耳望著天下讀書人景仰的聖地,站了很久。
這裡連空氣都瀰漫著詩書的味道。其他地方賣胭脂水粉,綾羅綢緞,小吃巧物,瓜果菜蔬,而這裡賣的最好的是文房四寶。
路人相遇問好,往往以詩對。甚至有大儒當街對峙,以求正解。
饒是孟晚流都動心了一瞬,生活在這多幸福啊。
「師父,我們該住哪兒?」慕耳問出很實際的問題。
孟晚流直接道:「你想去哪個私塾,我們便去哪置屋。」簡單來說,就是買一個學區房。雖然這個時代不存在升對口初中,但至少離得近。
「至於銀子,你有不少吧。」孟晚流語氣有點涼。
慕耳自知理虧,不搭話。
沒怎麼糾結,他直奔當地最大的私塾去了。
私塾附近有不少人家,都住滿了,慕耳利用顏值優勢問出一間空屋,被再三告誡鬧鬼不能去。
不能去?他倒情願見見鬼,說不定替他給父親傳話。慕耳神色很淡。
一個孩子不怕,唯物主義者孟晚流更不會怕,在他耳邊絮絮說著:「這世上本沒有鬼,如果有,那一定是心裡有鬼。迷信思想不可取,要相信人的力量是無窮的……」
慕耳困惑地聽著這些書上都沒有的奇怪論調,看似荒誕無稽,卻一針見血。
師父到底與他不同。
或許是師父的絮語起了作用,他看到那荒涼空洞的屋子並沒有恐懼,哪怕陽光至此都暗了三分。
推開木門,屋內積灰很重,嗆得人睜不開眼,但基本的桌椅、灶台、床鋪都有。
慕耳認真清理起屋子,孟晚流閑著無聊,給他講起基本的數學知識。
慕耳一邊聽一邊掃除塵土,時不時回答她出的題。
孟晚流發現這孩子居然會心算。她小時候學算盤學了很久才學會珠心算,他才剛剛接觸,卻一道題比一道題寫的快……
到底誰才是開了金手指的存在?
師父不說話了,慕耳反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師父,不出題了嗎?」
師父半天沒回他,他一看,師父身上積了厚厚一層灰,於是用衣角輕輕擦乾淨。
小小的娃娃小心翼翼地擦著一塊玉,目光安靜內斂,望向屋外時頓轉凌厲。
前來圍觀入住鬼屋狠人的群眾:「……」住吧,您住吧,感覺您看起來更像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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