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穀雨感冒了!
一個噴嚏接着一個的打,整個人病懨懨的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屋裏曬不到太陽,也很冷,她只好穿着棉襖裹在被子裏捂著。
柳東睿去請赤腳醫生開藥去了,他倒是身強體壯,回來一點事兒都沒有。
柳東睿回來后看到她身子捲成蝦米狀,縮在被窩裏酣睡,他探了一下她額頭的溫度,確認沒有繼續升高,才放下心。
柳東睿把葯碗放下,輕拍她,「穀雨,醒醒,葯我熬好了,你起來喝點,這時候感冒可不是小事兒,別不放在心上。」
那可不,大人生病還能抗幾天,孩子抵抗力差,要是生了病就很麻煩,村裏很多嬰兒病一場就沒了。
葯湯聞着像是板藍根,呃,應該沒有加甘草,夠苦的。
「赤腳醫生怎麼不給開西藥呀?這個實在太苦了!」捏著鼻子一口灌下去,還是苦的她直哭。
柳東睿看着她喝的一滴不剩,才解釋道:「村裏人得個風寒感冒發燒之類的不捨得花錢,都是硬抗,赤腳醫生那的西藥就只有一種安乃近,也不知道是啥時候的了,無論是感冒還是發燒的,他都給開那個葯,我記得那個葯副作用挺大的,想着還不如熬點草藥喝來的放心,就讓他開了些草藥。」
可也是在太苦了!
「下次熬我給你加點糖進去,就不苦了。不過不能加多,要不影響藥效。」
那也行!
草藥雖然苦,效果倒挺不錯,當天晚上就退了燒,連喝了三天苦湯子,林穀雨的風寒總算是徹底好了。
這天早上,喝碗稀飯,林穀雨跟柳婆子商量想要多曬點蘿蔔乾,「蘿蔔這麼多,吃不完,過了年蘿蔔糠掉就不好吃了。」
屏南的冬天很冷,沒有別的菜可種,家家戶戶都是一院子的蘿蔔,白菜。只吃新鮮的,怎麼都吃不完。這時候,沒有那麼多油,村裏人也不炒菜,一般就是吃燉菜或者腌成鹹菜吃。
柳婆子樂得兒媳婦來幫忙,家裏幾個大男人,吃饃饃愛配點腌蘿蔔條或腌芥菜絲,「家裏菜罈子的腌菜不多了,你一會兒多拔幾個蘿蔔,得再多腌點!」
行吧。
她又問柳婆子要了些菜種子,有豆角,南瓜,梅豆,辣椒,冬瓜,瓠子,空心菜,「我看那邊院子裏的地都空着,打算開春在那多種點瓜菜吃。」多種幾茬子菜豆然後晒成菜乾放到空間里。
柳婆子喜出望外,老三媳婦兒竟然主動要種菜了,這可是好事!
這麼一點小事兒為啥她這麼高興呢?
她想啊,一個女人願意在家裏忙活,不就是表示她想好好的過日子么!兒媳婦只要不跟兒子鬧,以大林子那三句話蹦不出個屁的個性,肯定也不會胡亂來,他們這個小家庭不就穩當了!
雖說,新政府成立之後,老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好,還分到了田地,可有一點柳婆子實在是接受不了——那就是新政府允許兩口子離婚!哪怕是為婆家生兒育女了,只要說這是包辦婚姻,立馬就能離婚。
柳婆子就不懂了,誰家兒女的親事不是由父母做主的?這······難道都是包辦婚姻,都可以離婚了?那不全亂套了!
可還真的有不少夫妻離婚了。就她娘家那村子裏,好幾個當兵的跑回來跟原配妻子鬧離婚,結果竟然還真離了!
原配妻子在家裏替他們孝敬爹娘照顧孩子,竟然落得這麼個下場!什麼離婚不離家,還是一家人,柳婆子就想問這跟以前找個老媽子照顧爹娘孩子有啥區別?
那原配在家裏得多尷尬!姨奶奶進了門人家還得伺候吃喝,那家人怎麼狠得下心喲!
人家累死累活替你盡孝照顧老人,接過你發達了就嫌棄糟糠之妻想要拋妻棄子,這不狼心狗肺么?早知道還不如不讓你出門,哪怕一家人窮死餓死,至少是一家人在一起的。
這兩年,老三和他媳婦兒一直吵吵鬧鬧的,好幾次,柳婆子還聽見林穀雨說要跟柳東睿離婚。
她擔心的不行,總怕這兩個人哪天一時氣憤就跑去離婚了,偷偷摸摸的拿到了兩人的結婚證,鎖在她屋子裏的箱子裏。就算這樣,她還是成天的不放心。哪有兩口子這樣能過下去的呀?
這下好了,兒媳婦病了一場,看上去竟然懂事了!再好不多的了!
「娘,您今年還秧紅薯苗么?」林穀雨突然問她。
「秧啊,怎麼了?」
「那給我多留一百來顆吧。那院子前面我準備刨一下種幾壠紅薯。」
「那塊地我咋記得種上樹了?」柳婆子不接地問她。
是,種了楊樹。
挨着河邊的宅子留出了三米長的空地當防水帶,挨着誰家的宅子就算誰的,村裏人一般都會在那種些樹,栽幾棵楊樹在那,既能夏天遮陽,還能保持水土,而且楊樹的生長期也短,十幾年就能成材,一舉多得。
「那樹種了好幾年了,擋風擋太陽,那空地怕是種不出啥東西來。」柳婆子以為林穀雨是心血來潮,忍不住提醒她。
得風得日頭的莊稼長得好,這是庄稼人的常識。
不過,林穀雨不在意,收多少算多少吧。
「我前兩天看了,那幾棵樹長得不是很高大,把下頭的枝叉子砍一砍,修剪一下,也耽誤不了啥,那塊又在村口,得風,說不定見風長呢。」林穀雨這麼說。
仔細地想了一下,柳婆子竟然覺得她說的有道理。算了,不過一把紅薯苗,種就種唄,又不是什麼寶貝東西。
她點頭同意。
說完這些,林穀雨打算出門看看河沿邊上還有沒有野菜。
柳大嫂正在給豬餵食,看她著籃子要出門,忙丟下盆子跑過來問她:「弟妹,你前幾天不是要回娘家的么?怎麼不去啦,難道是三弟又出去啦?」
柳大嫂擺出一副看似很關心妯娌的樣子,言語上也挑不出毛病,只不過,林穀雨已經從原主的記憶里想起來了,每次原主和柳東睿吵架都是這個大嫂私底下說一些挑撥兩人關係的話,比如說:聽說東睿幫愛英往家裏送糧食呢,可真是好心啊或者東睿人就是念舊,你沒進門之前他跟戚家走的近,到現在還記得呢。
原主沒什麼心眼兒,腦袋裏不知道這麼多道道兒,一直以為大嫂是為她抱不平,每次聽完柳大嫂的話,不超過兩天,她跟柳東睿兩個人鐵定要鬧上一場。
林穀雨不是原主,懶得跟她解釋,鼻子輕哼一聲,說了句「有事,先不回了!」
然後轉身出門去了。
柳婆子看小兒媳婦這次沒被大兒媳婦挑撥,也就沒說啥話。
老大家的這個媳婦,當年也是好好的探聽過的,都說她幹活利索的很,是家裏的老大閨女,也肯照顧下面幾個妹妹。進了柳家后,她也算勤快,幹活啥的也肯出力.不過,就一點不好—她眼皮子特別淺,容易得紅眼病。尤其是老三家媳婦兒嫁過來之後,老愛跟老三家的比著來。老三媳婦兒娘家家底厚,她可不得天天犯紅眼病心裏不舒坦。
好在老大家的對自己男人和孩子還算盡心,除了愛得紅眼病,愛在三媳婦兒面前挑撥一兩句之外也沒啥大的不是。
那邊柳大嫂看林穀雨沒像從前一樣生氣抱怨,頓時就感覺到心裏不舒暢,一邊生氣一邊還在想是不是自己說的話被老三聽見了,
要不咋林穀雨脾氣變得這麼大呢?
林穀雨才不管林大嫂如何想呢,她低頭沿着河邊走,還真發現了幾顆薺菜和野蔥,數量不多而且很小,看看四周沒人,她就全挖出來放到空間里。
在已經乾涸的小河溝里一堆馬齒莧,河溝里乾草覆蓋着才活了下來,這個菜長的又快又多還很好吃,也放進去。發現最多的野菜就是辣菜,也就是野芥菜,學名叫雪裏蕻,溝邊麥地里全部都是,長的一層一層的。
這個菜村裏面的人幾乎都很愛吃,洗乾淨熱水燙一遍曬乾,柳河村的人叫做曬「黑菜」,黑菜耐存放,味道也好,下糊塗麵條或者配一點肉炒一下再或者包辣菜粉絲包子是最好吃不過的了,哪怕是在後世,林穀雨媽媽每年春節回老家都要去地里挖辣菜晒黑菜吃,林穀雨受林媽媽的影響,也很愛吃這個菜。
村裏面提着籃子挖辣菜的人很多,不過這個菜今年多的很,不一會兒就能挖大半筐,不用擔心自己挖不到。
林穀雨只拿了一個柳條編的提籃做做樣子,她選了一塊兒離其他人都很遠的地,把提籃裝滿后,再挖其他的辣菜她全都放到了自己的空間里,等有功夫了再拿出來洗曬乾凈。
當然也不僅僅是辣菜,麵條菜,苦麻菜只要是能入口的野菜她都要,話說自己這個金手指可真夠雞肋的,她早上偷偷試着放進去只雞也沒能成功,哎,除了當倉庫,別的啥高級一點的功能都沒有。
見了野菜一時歡喜,她彎著腰挖了一大堆,等那塊地挖到頭,她才發現自己的腰要斷了!
真實,挖菜一時爽,腰斷淚兩行!
沒辦法,她只好一手拎着籃子,一隻手撐著腰慢慢往村子裏走。
離大橋不遠的小路口站着一個著筐的女人,看林穀雨走近,蹭的一下跑到她跟前。
媽呀!林穀雨一時沒注意,嚇了一跳。
抬頭一看,竟然還是認識的,柳東睿的緋聞前女友——戚愛華!
戚愛華把筐子往地上一放,舉起手就開始發誓。
沒錯,發誓!
「我戚愛華,敢對天發誓,我跟柳東睿之間清清白白,從來沒有過超出同志關係以外的關係,要是我說的有一句假話,就讓我······」
林穀雨心裏想,你可真實敢說,我這麼堅定的一個唯物主義者現在都不敢瞎說話了。
林穀雨打斷她,「愛華,我嫁到柳河村也有幾年了,你是什麼性子的人我有眼睛能看到,而柳東睿是個什麼性子的人,我跟他在一起過了幾年日子,我比誰都清楚。別人所得那些沒影兒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他平時在村子裏怎麼為人處事的,我相信大家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到,心裏頭有歪道道兒的才會覺得別人幹啥都不正常。
就算我不相信你,但我願意相信東睿的為人!你實在沒必要跟我說這些的。」
戚愛華的確長得不錯,濃眉大眼,臉頰飽滿,陽光健康,符合這個年代人眼中的美人標準。
柳東睿高大威猛,英俊瀟灑,兩人站在一起,的確挺般配。
想到這,林穀雨心裏有些酸酸的。相比之下,她長得雖然也很好,瓜子臉,細彎眉,杏仁眼,但瘦弱了一些,顯得有些單薄,一看就是幹活不行的哪一類人,沒有戚愛華那樣的在婚戀市場上受歡迎。
戚愛華站的筆直,表情嚴肅,跟個女戰士似的,非常較真,「我必須說,柳東睿同志是個團結群眾的好同志,我不能讓人冤枉他!我小的時候雖然跟他說過親,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我們各自成了家,更不能讓人說這種根本沒影兒的瞎話。」
好吧,選擇用這種方式來澄清那些謠言你好剛!敬佩你!
林穀雨也聽說了些風言風語,這次她和柳東睿落水的事兒在村子裏引起了不少的傳言,大都是些不好聽的話。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伸著頭往這邊看的幾個婦女,機會送到了跟前,不用是傻瓜!
她揚聲說:「戚愛華同志,你這句話的很對。在一個村子裏住着,本來就應該互幫互助,就跟咱們村裏的互助組一樣。這可是主席都誇獎過的,總不能看見誰家困難了,揣着手躲到一邊去吧,這跟主席提倡的互幫互助精神可不相符!」
「柳東睿同志為人熱心,一向向黨學習,我作為他的家屬,自然支持他的行為。當然,我也相信戚愛華同志你的正直為人。那些謠言我不信,你不信,自然就能不攻自破了!」
那邊大橋上一個三十來歲的大姐,立馬站起來鼓掌,「你們說的對,主席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咱們女人更應該支持女人,我們都支持你們,再讓我們聽見誰說這些沒影的閑話,必須告訴支書,讓她們接受黨的教育才是!」
好吧!
轉回家時還不到中午,她看林婆子在洗蘿蔔,就去幫着切成條,放到罈子裏,等開水晾涼后加入鹽,花椒和干辣椒一起倒進去,封口之後幾天就能吃到脆脆的腌蘿蔔條。林穀雨趁著幫忙的時候偷偷放了十幾顆蘿蔔在空間里。總數不多,沒法多拿,牽羊太多容易露餡兒的。
柳東林連續四五天吃完飯就往外面跑,應該是去想辦法弄錢和糧食去了。
林穀雨也不問,她這幾天一直忙着挖野菜呢,辣菜,地菜,每天挖一草籃子野菜拿回老屋去,剩下的她全部放到了空間里。晚上吃完飯她和柳東睿兩個人把這些野菜摘洗乾淨,燒熱水焯一道,白天就放到外面去曬乾,到正月十五元宵節林穀雨竟然收集了四五袋子的干野菜,還是農村裝化肥的那種大編織袋子。
這天晚上,柳東睿回家說要帶穀雨回娘家住兩天,順便去縣城拍照。
這時候農村結婚照相片的人在極少數。村裏人過日子講究個實實在在,吃的喝的最重要,拍照片這種城裏人玩兒的虛頭巴腦的東西,呃,理解不了。
拍張結婚照要花8毛錢,而以現在的物價,上好的五花肉才6毛錢一斤,香噴噴的豬板油4毛錢一斤,兩個雞蛋才賣1分錢,因而村裏面大部分社員都不會花這份閑錢的。
一張照片哪裏有一斤豬肉吃到肚子裏划算!
難道是豬肉不好吃?還是豬油它不香了?
不不不!豬肉和豬油不可能不香,要麼是拍照的人腦子有問題,要麼就是呃嫌錢多燒的慌。
老柳家不是能燒錢的家庭,柳家大哥柳東明結婚的時候就沒有拍照,柳東睿和林穀雨兩個當初結婚也就沒拍。
果然他話音剛落,柳大嫂李金子張嘴就要說話,柳東睿餘光看到了,在她開口前補充:「拍照我們自己花錢,不用家裏出這份錢。」
柳大嫂聽到他說自己花錢,想當然以為是為了這次兩個人吵架,柳婆子私下裏掏錢補償林穀雨。心裏這麼想,臉上也顯了出來。
「三弟妹可真是有福的,咱們村子裏能有幾個捨得花那些個錢去拍照片的,等你們拍回來俺得好好看看,瞧瞧這一斤多豬肉可長啥樣子喲!」
她陰陽怪氣的話,林穀雨沒搭理,她直接跟柳婆子交代,「娘,我和東睿兩個訂親的時候您跟我下了10塊錢的彩禮,俺嫁過來俺爹娘私下也給我了點錢。嫁過來這幾年,爹和娘養活我們一家子吃喝,沒少費心,這次去拍照我們兩個早商量好了,就不再花家裏的錢了。」
柳婆子雖然也覺得花這個錢太拋費了,但兒媳婦自己個出錢,她不好再多說啥子;況且,林穀雨話也說得漂亮,這照相是私事,錢不用家裏出,老大家的也不能因為這個說她啥子。
再說。她還巴不得老三和他媳婦兒關係更好點,自然不願意做惡人。
「這事兒你們兩口子商量好就行,我跟你爹年紀大了,不懂那些新鮮玩意兒,也就懂點吃飽肚子不餓。日子總歸還是要你們自己過,自個兒心裏得有成算。」
這就是不管的意思了。
柳大嫂不滿地翻了個白眼,偷偷地。
柳東明看到后,瞪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別找事。
柳文元往外吐了口煙,接着說:「大燦和二燦在他們姥娘家也住了不少天了,眼看着離年下不遠了,你們回來的時候把兩個孩子也接回來吧;這一年裏他姥姥姥爺照顧孩子的時間不短了,孩兒他娘,一會兒,拿一塊錢出來給小雨,讓他倆去的時候買斤豬肉,剩下的錢就稱點饊子吧,東西不多,權當是咱家的一份心意。」
兩家生活條件差的不少,林穀雨娘家時不時地會接兩個外孫子去林家住幾天,說起來,其實是幫老柳家養孫子,柳文元不是糊塗人,沒回去接孩子,總要帶點東西過去。
一斤豬肉和兩斤饊子對林家不是啥稀罕東西,但對柳家來說,確實很不輕的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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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要被JJ的存稿箱搞死了,這一章一直存不上,我碼了三遍啊!三遍!
以後得長教訓,不在存稿箱裏改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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