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李雪玲指著一碟白色小饅頭道:「你試試這個。」那小饅頭之上居然擺滿花瓣,紅的白的,頗為嬌艷,劉大牛拿起一塊,送入口中,一口咬下,但覺鬆軟甘甜,又有一股肉味,卻吃不到任何肉塊,心中奇怪,說道:「這是什麼?」李雪玲出身大富之家,自然認識,笑道:「玫瑰餡餅。」二人品嘗美食之時,門外鶯鶯燕燕,走進六個女子,年紀大者十七八歲,年幼者竟十四五歲。李雪玲哈哈一笑,說道:「姑娘們,快過來吧!爺等你們多時啦!」劉大牛鬚髮皆白,瞧來沒有九十,八十餘歲總是有的,數名少女微微一怔,也都靠近。身穿黃衫的少女笑道:「奴家秋雁,這是嫣紅、青兒、玉兒、盼兒、憐兒。」逐一介紹一番,倚著李雪玲座下,拿起一杯酒,說道:「大爺許久不來,奴家快想死你啦,你個狠心沒良心的,也不來看看奴家。這是奴家命苦,總日盼夜盼,爺今兒終於來了,今夜若不好好補償奴家,定然不許你走。」劉大牛大奇,尋思:「難道雪玲常來光顧?」李雪玲哈哈笑道:「不錯不錯,秋雁說的好,來,先給爺親一個。」她說着湊上大嘴,便欲吻下。

劉大牛心頭暗怒,冷哼一聲,說道:「你這小子,我還坐在這裏。」李雪玲轉頭笑道:「姑娘們伺候的不好,沒看到對面那位爺生氣了么?」那叫玉兒的少女賠笑道:「那敢那敢。」一邊說話,一邊挨到劉大牛身上,雙手抱住他胳膊,嗲聲嗲氣的道:「盼兒她們新來不懂規矩,爺跟她們計較什麼?來玉兒替您滿上,當是賠罪啦。」她淺笑盈盈,十指纖纖,輕輕捧起一杯酒,面上滿是求懇之色,劉大牛如何拒絕?忽聽旁邊一人道:「誰說我們不懂事啦?」口中說話,悄悄在劉大牛腰間摸了一把,又道:「奴家盼兒,我來伺候爺。」劉大牛如中電擎,他絕非柳下惠,能坐懷不亂,其時也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當此活色生香之處,豈能不血脈噴張?

劉大牛跳起來道:「等下,你們這裏衛生間在哪」李雪玲笑吟吟的看着劉大牛,此刻也不跟左右少女調笑,見劉大牛狼狽,笑道:「什麼衛生間?」劉大牛忙道:「我說錯啦,我出去外面。」他慌忙離座,來到走廊。李雪玲目中射出光彩,笑道:「姑娘們,你們先下去,待會再來。」青兒道:「爺,是奴家服侍的不好么?您別趕我們下去啊。」李雪玲不願多說,隨手拋出一錠銀子,說道:「都下去。」眾女面面相覷,拾起銀子一一離去。

李雪玲來到劉大牛身邊,低聲道:「大牛哥,你生氣了?」此時又恢復女聲,聲音嬌柔,口氣中帶着一絲歡喜之意。劉大牛道:「你跟誰學的?」李雪玲道:「跟妍姐姐啊。」劉大牛道:「李妍?她也經常逛妓院?」李雪玲笑道:「妍姐姐是女子,怎會常來此種地方?」劉大牛道:「那你說是跟她學的?」李雪玲愕然道:「我以為你問我易容術,原來不是。」劉大牛道:「我已問過你,還問幹麼?自然是問你適才跟一個花場老手一般。」李雪玲道:「長安花街柳巷極多,縱然沒進去過,猜還猜不到么?」劉大牛道:「我們要怎麼尋個由頭打架?」李雪玲嘻嘻笑道:「自然是爭風吃醋啦。」劉大牛笑罵道:「我八十多歲的老頭子,來做一回嫖客也還罷了,如今居然要跟其他嫖客爭風吃醋,師父若是知道,我身上不掉一層皮,劉字倒過來寫。」李雪玲笑道:「大牛哥啊大牛哥,誰說要你去爭風吃醋啦?難道雪玲不是男子么?我便不能跟別人大打出手?」劉大牛目中一亮,說道:「正是如此,我看着你被人欺負,自然出手幫忙。」當下二人商定,由李雪玲上前生事,假意抵敵不過,劉大牛再出手教訓。

其時天色漸晚,一波一波人潮往來,妓院中慢慢熱鬧起來,劉大牛嘆道:「似我這麼一大把年紀跑來逛妓院的,恐怕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話音未落,但見門口走進一人,鬚髮皆白,皺紋極深,顫顫巍巍彷彿一陣風也能把他吹倒,瞧年歲少說也比劉大牛大上五六歲。二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哈哈大笑。

妓院中大廳正中那枱子上多了一個少女,身穿白色長裙,里穿粉色內衫,容貌清秀,約莫十六七歲年紀,面上淡淡一層胭脂,嬌美可人。她正自撥弄瑤琴,叮咚聲響,頗為悅耳,劉大牛不懂她所奏何曲。李雪玲見他目注那少女,冷哼一聲道:「彈得亂七八糟,如此琴技也敢出來賣弄。你聽,角調上不去,徽調又不夠悠長。」劉大牛愕然道:「我又不懂,那能聽的出來?再說人家彈得好壞,與你何干?」李雪玲道:「你不懂?那日我在東林寺所奏曲子你也不懂?」劉大牛道:「我從未學過,自然不懂。」李雪玲瞪他半晌,目中滿是失望之色,低頭小聲道:「原來我是對牛彈琴。」劉大牛內力深厚,耳邊清楚傳來她小聲嘀咕,當下笑道:「我本來是牛,形容的果然不錯。」李雪玲怒氣上沖,扭頭進房,說道:「你別進來。」獨自一人跑去生悶氣。

劉大牛全然不知她為何生氣,索性立於門外,靜靜注視樓中眾人,左右查看一番,並無江湖眾人,不免頗為失望。又過一會,那少女琴聲忽然一轉,頗為凄然,劉大牛聽的心中難受,尋思:「來妓院都是尋歡作樂的,你將琴聲彈得這麼憂傷,旁人豈會願意?」他正自尋思,便聽一人喝道:「***,誰在外面彈琴?你家死老爹了?」跟着砰的一響,樓下一個四十餘歲的漢子走到台下,指著那少女破口大罵道:「**的小娘皮,彈得這麼難聽,存心掃老子興緻么?你下來!」那少女神色凄然,住手不彈。李雪玲聽到聲音,出來一看,幸災樂禍的道:「我說她彈得亂七八糟,惹禍了吧?」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劉大牛不去理她。只聽那漢子道:「你不下來嗎?好!老子上去!」他說着便欲上去,海棠春遠遠叫道:「哎呦,這是哪位大爺呀?小姑娘不懂事,您跟他計較什麼?」一邊說,一邊疾走數步,拉住那漢子,又道:「到我們聽雨軒來都是尋開心的,這小丫頭還是雛兒,看我面子,別跟一般見識。」那漢子想是緊要關頭聽到泄氣的曲子,怒氣上沖,隨手推開海棠春,罵道:「你給我走開!」海棠春一個踉蹌,站立不穩,登時跌倒,她忙爬起來又拉住那漢子,低聲道:「爺,你若當真氣不過,便拉着這丫頭去後面,隨您怎樣都行。」那漢子聽到此話,回頭道:「怎樣都行?」海棠春咬牙道:「隨您。」

那漢子哈哈一笑,伸手拉起那白衣少女,罵道:「***小娘皮,跟老子去後面,讓你知道什麼叫開心!」語氣中滿是淫邪之意,那少女不住掙扎,奈何身子瘦弱,那能掙脫的了?樓中眾人大聲叫好,卻無人上去幫忙。劉大牛低聲道:「便是此人!下去。」李雪玲道:「現下又無江湖中人,我們下去太早,還是待會吧。」劉大牛怒氣上沖,說道:「你說什麼?」李雪玲道:「再等等。大牛哥你可別因小失大。」劉大牛伸手抓住她手臂,怒道:「什麼因小失大?跟我下去!」不由分說,拉着她快步下樓,邊走邊叫道:「那個誰誰誰,快把你臭手放開!」那漢子走到房門口,不知劉大牛叫他,忽聽身後有人道:「哎!說你呢,快放開你臟手。」劉大牛將李雪玲往前一推。

李雪玲被他趕鴨子硬上架,硬著頭皮道:「怎地?還不放開?」她橫眉怒目,身子瘦弱,威勢不足,那漢子斜眼看她,說道:「死病鬼,老子一巴掌也能拍死你,想幹麼?」李雪玲罵道:「這小妞兒爺爺收啦,識相的快快滾蛋,否則爺打的你滿地找牙。」劉大牛聽到這句話,強忍着不笑出生來,適才怒火煙消雲散,尋思:「雪玲果然千靈百巧,扮什麼像什麼。」那漢子大怒,罵道:「居然還有如此不識抬舉的,你過來!」李雪玲裝作色厲內茬,雙手叉腰,大聲道:「爺要揍你,一根小指頭兒便夠,你過來!」那漢子怒道:「你不過來么?好!我過來。」他騰騰走上兩步,綠影一閃,海棠春往二人中間一攔,陪笑道:「二位爺且消消氣,二位來我們聽雨軒都是消遣的,沒必要為這麼一個小丫頭片子生氣,咱們春梅,夏雪此刻沒有客人,二位爺不如隨意挑選一個?這小丫頭片子皮包骨頭,渾身沒有四兩肉,想來也不合二位胃口。」李雪玲鼻孔朝天,冷哼一聲道:「海棠春,別說爺不給你面子,那什麼春梅夏雪的給他挑一個,這小妞兒爺要定啦!」那漢子正欲改口,聽到這句話,尋思:「我若讓步,豈不教旁人小覷了?」當下將海棠春推開一邊,說道:「走開!」

海棠春忙又拉住他,陪笑道:「爺,您可別忘了,咱們聽雨軒一直給足邢爺銀兩,他老人家若知道有人在聽雨軒鬧事,恐怕也不會高興。」那漢子聽到「邢爺」二字,登時頗為躊躇。劉大牛心下暗贊這海棠春處事老練,軟的不成立時來硬的。李雪玲見他躊躇,心中大急,衝上數步,碰的一聲打在那漢子左眼,叫道:「好教你知道,從來沒人敢跟爺掙女人。」那漢子眼前金星直冒,登時怒氣上沖,那還理會他邢爺方爺?揮起老拳,一拳往李雪玲打去。李雪玲待他拳頭相去不過寸余,順勢跌倒,壓翻一張桌子,哎呦連聲,叫道:「好小子,你真的動手!」

眾嫖客妓女看到打架,紛紛閃避一旁,恐遭池魚之殃。那漢子連連發拳,但見李雪玲東倒西歪,卻未受傷,反而是他自己,連吃幾記老拳,頭昏腦脹。海棠春低聲連連咒罵,吩咐一人道:「快去請邢爺。」那人疾奔而去。劉大牛心中一動,尋思:「黑社會啊,想必有些手段,我不如等他們來,擊倒他們,定會傳的更快。」當下負手立在一邊。李雪玲給他連連使眼色,劉大牛隻作不見,她無奈之下,叫道:「爺爺,你看我被人如此欺負,還不來幫忙?」劉大牛聽她口稱爺爺,險些笑出聲來,裝作彎腰弓背,咳嗽連聲,說道:「我這麼一把老骨頭,那能和你們年輕人一般打架?」那漢子怒發如狂,喝道:「***老棺材瓤子,你敢過來試試!」連發數拳,李雪玲總是應拳而倒,那漢子卻不覺拳頭吃力,心中大是不解,怒喝連連,瞧來威武無比。他身材本頗為高大,此刻雙拳揮舞帶風,果然威風凜凜,眾嫖客大聲喝彩,彷彿看人打擂台一般,渾然不怕。

李雪玲閃避一會,見劉大牛沒有出手之意,心中頗不耐煩,看準一個空隙,碰的一聲,一拳正中那漢子鼻樑。那漢子登時痛叫一聲,蹲在地下,捂住鼻子,嗚嗚連聲。李雪玲哈哈大笑,說道:「知道老子厲害了吧?」面上神情極是得意。那漢子在地上蹲一會,站起身來,滿臉鮮血,隨手抄起一張椅子,罵道:「老子和你拼啦!」李雪玲連連後退,足下一不留神,跌倒在地,眼看那漢子椅子砸下,她毫無閃避之意。劉大牛大吃一驚,叫道:「啊喲,打死我孫子啦!」那漢子轉頭望去,李雪玲一腳踢在他肚子上,那漢子登時撲到在地。不料他一咕嚕爬起來,一拳打來,李雪玲猝不及防,仰天跌倒,登時暈去。劉大牛大吃一驚,疾步上前,拉起她道:「孫子,你怎樣?」李雪玲眨一眨眼,劉大牛登時放心,他輕輕搖晃李雪玲,神情頗為焦急,不住叫道:「我的乖孫子啊,你怎麼啦?快起來吧!你若有事,叫我一個糟老頭如何是好?」他轉向那漢子道:「你把我孫子打死了,我要你償命!」他一口一個孫子,強忍笑意,身子輕輕顫抖,在旁人看來,果然是一個垂暮老人之象。李雪玲聽的生氣,悄悄在他腰上扭下,劉大牛登時倒吸一口涼氣,面上神情卻沒有意思變化。

便在此時,門外一人喝道:「誰他媽敢在聽雨軒生事?老子不扒了他皮才怪!」隨着喝聲,走進二人。這二人三十餘歲年紀,身材壯碩,足下虛浮,並無武功。劉大牛看到二人,心中大感失望。李雪玲呻吟一聲,睜開雙目,說道:「怎麼回事?那個王八蛋呢?」那漢子滿頭滿臉都是傷痕,聽她兀自還在罵人,不禁怒氣又生,喝道:「老子在這裏!你要怎樣?」他話未說完,劉大牛一掌拍在他胸口,那人只覺胸口陡然凹陷進去,咔嚓聲響,顯是骨頭斷了,身子跟着飛起,吧嗒一聲掉在兩丈外,人不待落地,狂噴鮮血,已暈過去。

泣血十六掌霸道剛猛,劉大牛全是照着虛凌心運勁之法擊出。另外二人看到這般景象,目瞪口呆,尋思:「這人一掌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顯是身有武功。」當下轉身欲逃。劉大牛足下一點,搶上去一人一掌,那二人登時委頓在地。他又顫顫巍巍走回來,拉起李雪玲道:「咱們走吧!」

眾嫖客婊子見劉大牛隨意三掌,便將三個大漢打的倒地不起,不知生死,如此神力聞所未聞,均各目瞪口呆。那白衣少女奔到李雪玲面前,跪下不住磕頭,面上淚水滾滾而下,滿是求懇之色。劉大牛心下大奇,便欲伸手扶她起來。李雪玲攔住他道:「你幹麼給我磕頭?爺不要你了,不必害怕!」那少女先是搖頭,跟着又不住比劃,劉大牛二人看的一頭霧水,說道:「你是啞巴?」那少女連連點頭,手中飛快比劃,二人全然不懂。李雪玲道:「你有事求我們?」那少女起身拉住他手,來到一張桌旁,手指蘸些酒水,在桌上寫起字來。劉大牛搖頭苦笑,她密密麻麻寫下去,李雪玲看不到一半,酒水已干,字跡再也無法相認。劉大牛轉頭道:「海棠春,拿紙筆來!」話音未落,海棠春手中捧着筆墨,陪笑道:「這丫頭想是有要緊事告訴二位,奴家已準備好了。」劉大牛笑道:「老闆娘精明的很。」

那白衣少女躬身拜謝海棠春,揮筆疾書,寫了大大一張。李雪玲看完道:「她求我們買下她,說是她爹爹死了,無錢入殮。」那少女聽完,忙跪下磕頭,咚咚直響,不幾下,額頭血絲滲出。劉大牛看的不忍,伸手去扶,那少女如中箭的兔子一般,跳起來退後數步,面上滿是戒備之色。劉大牛怒氣上沖,罵道:「我做你祖父有餘,還不能扶你?」李雪玲忍住笑,說道:「爺爺,你可不能怪她,女子身體除父母外,其他人輕易不可觸碰,你要扶她,虛扶一把便可。」劉大牛恍然大悟,心中不免不快,尋思:「你一個婊子,還裝什麼純潔?」當下不理會她,便欲走開。那少女見二人要走,大急之下,奔到劉大牛面前,又跪下去磕頭。

門外足音莎莎,數人直奔聽雨軒而來,劉大牛心下暗笑,說道:「不用磕頭了,跟我來吧!」李雪玲跟在他身後,三人來到門外,但見道路兩旁站着二十餘人,神情彪悍,手中均拿木棍等物。劉大牛身法連閃,啪啪輕響不絕,頃刻間在眾人胸口均按一掌。這些人本是市井破皮,平日聚在一起敲詐勒索,無惡不作,欺悔平常百姓也罷了,對上武功好手,那有絲毫還手餘地?口中狂噴鮮血,委頓在地。

路上行人看到這等景象,紛紛閃避。中間一名五十餘歲的老者目瞪口呆,他帶來之人剎那間全躺地上,這白須白髮的老頭居然如此厲害?他適才聽說聽雨軒有人鬧事,猜想定是嫖客打架,隨口派兩個手下前來處理,不料片刻之間又有人回稟,說道那兩名手下被人一掌打到,生死不知,他嚇一大跳,心中那兩個手下縱然膿包,也不該如此不濟,是以帶齊二十餘人,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劉大牛一照面,一句話不說,頃刻間放到眾潑皮,那老者何曾見過這等功夫?心知遇上高人,陪笑道:「小的姓邢……」劉大牛哪有閑情理他,當胸一掌,與李雪玲三人飄然而去。

走到路上,那少女忽然跪倒,砰砰磕頭,口中啊啊連聲,神情激動。路人均感奇怪,劉大牛頭比斗大,說道:「你又怎麼啦?我幫你處理你爹後事。」那少女在地上寫下一行字,她手指深深劃下去,擦破皮肉,血跡斑斑,劉大牛又是震驚,又是欽佩。李雪玲道:「她謝謝我們幫她報仇。」劉大牛道:「我們幫她報仇?」李雪玲道:「想來便是適才那個老者。」劉大牛一想也是,尋思:「適才那老者自稱姓邢,遮莫他便是邢爺?」他這次學乖了,虛扶一把,說道:「你不必說話,我說你聽着,帶我們去棺材店!」那少女點點頭,當先領路。

三人買了一副棺材,又買來冥錢石灰等物,找來幾個閑漢,一起來到城北那少女所居之處,但見家徒四壁,房中僅一桌、一椅,兩快木板橫架,上面鋪着一層茅草,權當是床。如此一貧如洗之家,劉大牛尚是初次進來,心下感嘆,吩咐幾人將那少女的爹爹入殮。

待將那少女爹爹下葬,已是三日之後。城中謠言滿天飛,均說虛凌心在此地出現,出手懲戒一夥地痞流氓,劉大牛聽到傳言,心中頗為滿意。這一日,那少女跪拜完,走到李雪玲面前,咚咚咚磕完三個響頭,連連比劃。劉大牛大奇,道:「你又怎麼?」那少女見二人不懂,尋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字。李雪玲看了一會,忽然怒道:「不成!斷然不成!」那少女見李雪玲如此決絕,雙目淚光盈盈,嗚嗚咽咽哭出聲來,只是哭聲難聽,面上神色凄然欲絕。李雪玲大聲道:「決計不成!任你如何求懇,休想我答應!」劉大牛看的心中不忍,問道:「她寫的什麼?」雅不思嘆道:「她說她在城中已沒有任何親人,恐怕回去也是活不成,求你們帶上她,不管為奴為婢都成。」劉大牛嚇一大跳,慌忙閃開那少女跪拜,說道:「你給她些銀子,讓她走吧。」雅不思當即掏出兩錠金子,足二十兩重,如此一來,只怕她後半生亦夠用。那少女卻是不接,不住磕頭。劉大牛道:「你多給點,這麼小氣!」雅不思苦笑道:「我的錢不是錢?你幹麼自己不給?」他口中說話,又拿出兩隻金元寶。

那少女仍是不接,李雪玲道:「雅兄,放在地上,我們走吧。」當下三人轉身而去,順着黃河一路往西,走出不過片刻,劉大牛嘆道:「她還在後面跟着。」李雪玲皺眉道:「怎辦?她跟着我都不敢恢復女裝!」劉大牛當即轉身,拉住李雪玲,來到那少女跟前,那少女忙從懷中掏出金錠,遞給三人。劉大牛不接,說道:「我說話你能聽懂吧?」那少女點點頭,劉大牛道:「你要跟着我們也成,我這孫子三十好幾了,他還沒有媳婦,除非你做他媳婦,我才要你跟着,否則你便回去吧。」他料定那少女定然不肯,李雪玲所扮漢子橫眉怒目,滿臉橫肉,一望便知絕非善類。那少女面色登時煞白,她容貌清秀,身子極瘦,這麼忽然大睜雙目,楚楚可人,劉大牛幾乎忍不住改口,強忍着心下衝動。但見她沉思一會,點了點頭,望向李雪玲的目光又敬又怕。李雪玲跳起來道:「我平日很兇的,你若惹得我有半點不快,定然將你揍的體無完膚,你不怕嗎?」那少女搖搖頭,李雪玲喝道:「我讓你幹麼你便幹麼,你若敢跟我說半個不字,我便脫光你衣服,將你吊起來打!你還不怕嗎?」那少女身子一縮,淚水在目中打轉,又搖搖頭。李雪玲大怒,喝道:「你現下反悔還來得及,我只當沒見過你,你此刻回去,我再給你兩錠金子,讓你以後衣食無憂,怎樣?」那少女搖搖頭,在地下寫字,雅不思看到,忍不住笑出聲來,大聲道:「好聰明的小姑娘,說的不錯。」李雪玲雙目翻白,氣的幾欲暈去,瞪着劉大牛道:「都是你惹得麻煩!你怎麼解決?」劉大牛奇道:「怎地又是我?雅兄,她寫的什麼?」雅不思笑道:「這小姑娘說,你孫子是好人,他罵的雖凶,其實心裏還是關心她的。」劉大牛忍不住笑道:「正好,那便給我孫子取個媳婦。」李雪玲嬌嗔道:「你還說?」她這一嬌嗔,十足一個女子模樣,偏偏以粗豪聲音說出來,劉大牛隻覺雞皮疙瘩滿身,忙求饒道:「好好,我不說。」轉向那少女道:「你也看到了,我孫子嫌你太過醜陋,不喜歡你,回去吧。」

那少女肌膚雪白,兀自穿着一身孝衣,更襯托的人如花,清麗脫俗,劉大牛此話完全是違心之論。雅不思道:「我瞧這姑娘頗為嬌俏,俗話說,女要俏,一身孝,你仔細看她。」李雪玲轉頭道:「雅不思,你再多說一個字,我便將你的秘密說出來!」雅不思大奇,尋思:「我的秘密?我有什麼秘密?難道她知道了?」他心虛之下,登時不敢再說。劉大牛道:「走吧。」三人轉身繼續往西而去。

天色慢慢變晚,夕陽西下,四下並無城鎮,唯聽黃河之水隆隆聲響,李雪玲不必回頭,也知那少女仍跟在身後,心下惱怒之極,尋思:「你若再不識好歹,還敢糾纏上來,瞧我不讓你吃足苦頭!」她心中發狠,足下亂踢。劉大牛忍住笑,說道:「其實她做你媳婦也是不錯,你不如考慮考慮?」李雪玲怒道:「不考慮!」雅不思哈哈大笑,卻不說話,顯是記着李雪玲先前警告之言。劉大牛道:「看來我孫子魅力十足,逛一趟妓院,立時勾回一個美貌小妞兒。」李雪玲雙眉一豎,忽然笑道:「現下天色已黑,我們不如在此歇息吧?」雅不思四下一張,說道:「恐怕沒有落腳之處。」李雪玲道:「此處風景秀麗,遠處又有秀色可餐的美人兒,人生得以如此,還有什麼可求?」雅不思撫掌道:「不錯!我去看看有無獵物。」李雪玲暗贊他乖覺。

當下二人席地而坐,那少女忽然走來,手中捧著一些果子,也不知是何物。劉大牛愕然道:「給我們的?」想起路上曾路過一片果林,心知這少女定是那時所摘。那少女點點頭,放在二人身旁,轉身而去,她背影單薄,在血紅的夕陽下,頗有蒼涼之感。劉大牛道:「想不到她竟如此會體貼人。」李雪玲隨手將果子扔到一邊,說道:「拿些果子便會體貼人么?」劉大牛笑道:「總比你連飯也不會做強。」李雪玲聽到這句話,呼的一聲站起來道:「我便是不會做飯,我也不是會體貼人的丫頭,你……你嫌棄我么?」她聲音嬌柔,語氣中透著一股傷心之意,說着目中滾下淚水,竟而嗚嗚咽咽的哭起來。劉大牛嚇一大跳,說道:「我跟你說笑而已,你幹嘛發這麼大脾氣?大老爺們,動不動哭,也不怕丑。」李雪玲哭道:「我要哭,我便是要哭,我一個人孤苦伶仃,沒人喜歡我,讓我哭死算了。我又不會做飯,也不會體貼人,只會發脾氣,你還理我幹麼?」劉大牛手足無措,他在前世最怕女子哭泣,那裏還會勸解?說道:「我說錯話,你別介意,快別哭了行么?」李雪玲只覺悲從中來,淚水止不住的滾滾而下,心中又是傷心,又是生氣。氣劉大牛不懂自己心思,傷心劉大牛仍是不肯接納自己。不禁越哭越是傷心,僅聽聲音,直另聞者心酸。

劉大牛勸解無用,雙手亂搓,來回不住度步,說道:「你別哭啦,讓旁人看到笑話。」李雪玲邊哭邊道:「那小丫頭會體貼人,又聰明伶俐,你去尋她吧,還理我幹麼?我沒人疼沒人愛,讓我自生自滅便可。」劉大牛索性不勸,尋思:「你哭累了,總會停下。」當下虎起了臉,坐在一旁。李雪玲見他不理會自己,心中難受,尋思:「大牛哥一點也不在意我,我還留在他身邊幹麼?」她明知劉大牛心中只有一個白芷靈,常自安慰自己,只要大牛哥跟白姐姐幸福,那她也能心中甜蜜,誰知此刻僅看到一個啞巴少女,已覺無法忍受,又想到劉大牛從未將自己放在心上,想到這裏,轉身便走。劉大牛吃了一驚,叫道:「你去那裏?」李雪玲毫不理會,雅不思遠遠看到二人玩出火來,揚聲叫道:「李姑娘,有話好說,你要去那?」劉大牛不發一言,跟在她身後,尋思:「等你不哭再說。」雅不思見劉大牛跟上去,當下駐足,那少女此時回來,手中捧著一張荷葉,盛着不少清水,顯是給二人打水去了,也不知她從何處尋來。雅不思笑道:「我們在此等候一會吧。」那少女點點頭,將散在地上的水果撿起,拿去清洗一番,回來坐在一旁等候。雅不思心下暗贊那少女乖巧,轉念一想,才明白李雪玲為何哭泣,不禁失笑道:「原來如此!」

最後一絲陽光落下,四下漆黑一片,夜風一吹,李雪玲心情稍復,慢慢止住哭聲,身後足音莎莎,顯是劉大牛仍跟在身後,她心中怒氣又生,低聲罵道:「獃子,跟在後面幹麼?也不來勸我?」劉大牛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說道:「我想勸你來着,不過我嘴太笨,不會說話。」李雪玲嚇一大跳,劉大牛跟着道:「我這人本來蠢笨,你叫我獃子也是不錯。」李雪玲撲哧一笑,轉過身來,說道:「知道自己是獃子,幹麼還惹我傷心?」劉大牛嘆道:「我那裏惹你傷心啦?我到現下仍不明白你為何哭泣。」李雪玲怒道:「那你跟着來幹麼?」劉大牛道:「我怕你有危險,再說我不是發過誓要照顧你么?」李雪玲聽到他說:「我發過誓要照顧你的。」這句話時,心中柔情忽起,說道:「你發誓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劉大牛道:「我不看着你如何照顧你?是以你便是去天涯海角,我也定會跟上。」李雪玲心中大喜,忍不住笑道:「這裏便是天涯海角么?」劉大牛道:「想必不是,你可以繼續走,我們一起走到天涯海角。」李雪玲柔聲道:「我還去那裏?這裏便是雪玲的天涯海角。」她輕輕靠過來,伸手摟住劉大牛,只覺劉大牛心跳如鼓,她聽的一清二楚。劉大牛呼呼喘氣,想推開她,然手足不聽使喚,那有半分力氣?李雪玲身上淡淡香味飄來,他只覺口乾舌燥,說道:「雪玲,雅兄還在那邊等我們,我們是不是該回去啦?」

其時一彎殘月慢慢升起,水聲隆隆,聽在二人耳中,仿若仙音,李雪玲長大後頭一次偎在劉大牛懷中,只覺仿如隔世,低聲道:「大牛哥,我只想能一生如此,你便讓雪玲多靠一會,行么?」她軟語哀求,劉大牛心中暗嘆,說道:「你該知道我心中只有芷靈一人。」李雪玲身子一僵,抬頭道:「你要去找白姐姐?」劉大牛道:「芷靈生死未卜,我實難安心。」李雪玲但覺心痛如絞,低聲道:「那你幹麼要說照顧我?」劉大牛道:「我發過誓。」李雪玲忍不住推開他,說道:「僅為你發過誓?」她明知如此,心中仍忍不住難受。劉大牛閉口不語,李雪玲道:「我們回去吧。」當先行去,目中滾下兩行清淚,強忍住不哭出聲來。劉大牛默默跟在她身後。

雅不思坐在火堆旁,見二人回來,笑道:「來吃點水果!」李雪玲面無表情,說道:「我不餓。」坐在一邊,她聲音清脆嬌柔,那少女驚奇之下,望向劉大牛。劉大牛微笑道:「我也不餓。」二人一邊一個,均各默然不語,那少女悄悄來到李雪玲身邊,將果子遞給她。李雪玲看她一眼,說道:「你等我一會。」轉身而去,不過片刻,再回到眾人面前之時,已做女裝打扮。月色下她神色凄然,衣衫隨風而舞,直欲臨風飛去。那少女怔愣半晌,不知所措。李雪玲以男聲道:「你現下明白了?」她接着以女聲道:「我本是女子,是以不能娶你,你回去吧。」說完不再理她。那少女獃獃半晌,又將手中果子遞給李雪玲,點點頭。李雪玲不接,劉大牛道:「還是給雅兄吧。」那少女這才作罷。

次日天色未明,三人接着趕路,那少女仍跟在身後,走出不足數里,但見三間草屋龐河而立,劉大牛已脫去裝扮,恢復原來模樣,說道:「眼下無事,我們不如在此處住下吧?」雅不思撫掌道:「不錯,此處風景着實不錯,又無人打擾,當真是修心養性的好地方。」李雪玲忽而笑道:「我也覺此地不錯。」她自昨夜一直沒跟劉大牛說過話,此刻忽然開口,劉大牛心中舒一口氣,知她終於想通,當下道:「我們還是先看看有無主人,若是有人,總不能強佔人家房子。」雅不思哈哈笑道:「若當真有人,咱們只好做一回惡客,鵲巢鳩佔。」

四人直奔草屋而去,那草屋裏外三進,背河而立,門前一片樹林,也不知是何樹木,前面居然還有籬笆院子,三人進屋,房中傢具簡單,桌上積了厚厚一層灰,顯是久無人住。雅不思笑道:「看來省去不少麻煩。」二人相視一笑,當下動手收拾屋子。那少女顯是慣於收拾房屋,默不作聲,尋來盆子,接上清水,四處打掃。劉大牛前世單身,收拾屋子再尋常不過。反而是雅不思和李雪玲,二人手足無措,不知幹麼。

好在屋子不大,二人忙一上午,屋子煥然一新,劉大牛累出一身大汗,笑道:「總算弄完。」雅不思道:「我去弄些野味。」轉身出房而去。那少女又去做飯,劉大牛,李雪玲二人坐在一旁,默然不語,氣氛頗為尷尬。雅不思片刻即回,手中提着一隻山雞,一隻野兔,笑道:「此處野味不少,咱們有口福啦!」李雪玲忽然起身道:「我去幫忙。」劉大牛一人坐在大廳,登覺無事可做,頗為無聊。

待吃過午飯,劉大牛道:「趁著大家都在,我跟大家說件事。」眾人停筷看着他。劉大牛接着道:「事關雪玲終身幸福,咱們還是先把桌子收拾了吧。」李雪玲愕然道:「什麼?」劉大牛道:「待會告訴你。」他神神秘秘,李雪玲心癢難搔,尋思:「事關我終身幸福?難道大牛哥終於打定主意,要跟我……跟我成親么?」她越想越對,尋思:「昨夜靠在他胸口之時,他心跳的那麼厲害,豈會對我沒有情意?」忍不住面上一紅,嬌媚動人,說道:「好!我們快收拾吧!」手足輕快,顯是心情大好。雅不思卻想:「事關李姑娘終身幸福?這是何等大事,大牛兄到底要幹麼?」

眾人心思各異,手足飛快的收拾完,來到大廳。李雪玲雙頰暈紅,神情又是期盼,又是興奮,劉大牛道:「雅兄,你覺得雪玲如何?」雅不思沒料到他會忽然問自己,愕然道:「很好啊,李姑娘冰雪聰明,容貌傾城。」劉大牛道:「僅此而已么?」雅不思道:「自然不止如此,李姑娘堅強勇敢,用情專一,比尋常男子還要厲害很多。」劉大牛微笑道:「你和雪玲如此情投意合,我看這樣吧,不如今日便由我做主,你們二人成親吧。」雅不思嚇一大跳,說道:「我?」李雪玲面色霎時間雪白,只覺心中便如數十把小刀亂砍亂削一般,身子顫抖,目中悄沒聲息滾下淚水,指著雅不思道:「你……你……你要我嫁給……他?」劉大牛道:「雅兄重情重義,數次捨命救你,對你又是真心關懷,如此男子上那去尋?只怕你錯過雅兄,以後會追悔莫及。」雅不思雙手亂搖,說道:「大牛兄,萬萬不可……」劉大牛打斷他道:「你嫌棄雪玲不漂亮么?」雅不思道:「不是,李姑娘是我此生見過最美的美人。」劉大牛道:「那你是嫌棄她不夠溫柔了?」雅不思正欲回答,李雪玲叫道:「別說啦!我死也不會嫁給雅不思!」轉身奔出門去。

雅不思忙追上去,走到門口,忽然回頭說道:「大牛兄,你實在不該如此傷李姑娘之心,你……」嘆息一聲,追出門去。那少女愕然站在一邊,劉大牛苦笑道:「雅兄和她數度生死相依,她縱然不願意,也不該如此反應過激吧?」那少女雙目大睜,卻不說話。劉大牛想起她是個啞巴,當下不再說話,獨自坐着等待二人回來。

不料這一等直到天色漸晚,二人仍是不見,劉大牛笑道:「難道從此不回來啦?」他搖頭苦笑,說道:「也好,你們二人遠走天涯,想必能日久生情,如此一來,豈非比跟着我強上太多?我是掃把星,倒霉鬼,尋到誰誰倒霉,你們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縱然一世恨我,那又如何?哈哈,哈哈。」他大笑兩聲,忍不住伏在桌上哭出聲來,想到從此再也無法見到李雪玲,心中劇痛,忍不住喉嚨一甜,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他但覺頭昏眼花,身子一軟,躺倒在地,聲淚俱下,混著面上血跡,直另見者心酸。那少女忍不住低聲抽泣,扶起劉大牛,替他擦去面上血跡,伸指在地下寫道:「你即如此關懷李姑娘,幹麼卻要她嫁給旁人?」劉大牛雙目無神,也不看她。那少女扶他起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他放在床上,但見劉大牛雙目直視屋頂,眼角淚水橫流,卻不出聲,如此無聲的傷心,正是傷心到極點之象。她不禁心酸,尋思:「這人如此痴情,幹麼要傷李姑娘之心?害的兩人一世痛苦?」她不理解劉大牛為何這麼做,口中亦無法說出來,心想:「今日李姑娘回來,我定要告訴她。」

次日天明,雅不思、李雪玲並未回來,那少女早早燒飯,來到劉大牛房中,他仍自注視房頂,雙鬢髮絲變白,竟而一夜白頭。那少女大吃一驚,忙拉他起來,拿來一個銅鏡,指著劉大牛雙鬢,口中厄厄連聲。劉大牛木然望着鏡中之人,輕撫雙鬢白髮,苦笑道:「古有伍子胥一夜愁白頭,今日我劉大牛也效仿古人,哈哈,哈哈。」神色凄然,噗的一聲,又是一口鮮血疾噴而出,他面色慘白,噗噗連聲,胸前衣襟上沾滿鮮血,登時昏倒床上。那少女嚇的手足無措,待見他雙目泛白,有氣無力,雙手連連比劃,待要擦去劉大牛面上血跡,不料他口中鮮血不住涌將出來,那能止住?

那少女急的淚水橫流,不知如何是好,奔出房外,此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那有人可尋來幫忙?她奔回房中,劉大牛呼吸微弱,顯是命不久矣,那少女伏下身子,將劉大牛拉起,負在背上,慢慢走出屋子。劉大牛身子瘦弱,卻也頗重,那少女人小力弱,走出不足里余,雙腿發抖,直欲軟到。每當走不動,她便停下稍稍歇息,不敢放下劉大牛,生怕再也背不起來。劉大牛雙足拖在地下,拉出常常兩道足跡。直到午後,仍不見有何市鎮,其時劉大牛已不再吐血,那少女頭腦發昏,烈日晒的她滿頭大汗,雙腳早已磨出無數水泡,她咬牙強撐。走到傍晚,終於看到市鎮,那少女心中大喜,在街上四下張去,並無藥鋪字樣,她焦急之下,逢人便即求懇,奈何口不能言,又不能跪下磕頭,路人紛紛閃避,以為她背上背的死人。

如此又過片刻,那少女目中淚水直流,彷徨無助,一個婦人忽然走來道:「姑娘,你要找人么?」那少女驀然見到有人肯幫忙,只覺此人如觀音菩薩一般,不住點頭。那婦人道:「你要找誰?說給我聽,看我能幫上忙不?」那少女大急,口中厄厄連聲,目中滿是求懇之色。那婦人疑惑道:「你不會說話?」那少女忙點頭。那婦人神色一松,說道:「原來是啞巴。」當下轉身而去,進入一間酒樓,那少女抬頭望去,但見匾上寫道「翠雲閣」,顯是一處青樓,她嚇出一身冷汗,原來那婦人並非存心幫忙,而是要拐騙她去青樓。她想到這裏,慌忙往前走去。

天色越來越晚,劉大牛呼吸幾已不聞,那少女也不敢隨意求人,轉過一個街角,忽然看到「回春堂」三字,她心神一震,幾乎連滾帶爬來到回春堂,幸而並未關門,她將劉大牛放下,從懷中掏出雅不思給的金錠,遞給那小二,指著劉大牛,不住磕頭。劉大牛胸前滿是血跡,身受重傷,一望便知,那小二不敢怠慢,請了大夫出來。

那大夫五十餘歲年紀,身子枯瘦,精神倒是壯碩,他替劉大牛把一會脈,翻開他眼皮查看,說道:「這位小哥似乎是傷心過度而至?」那少女不住點頭,她一日未曾吃飯,擔驚受怕,此刻聽到那大夫說出病因,心下大寬,登覺頭昏眼花,昏暈在地。

再次醒來,那少女只覺陽光刺眼,待雙眼慢慢適應,這才睜開,入眼一條粉色掛簾,嬌艷動人。她心中一驚,忙坐起身來,四下一張,並非聽雨軒,她心中舒一口氣,遠處桌上伏着一人,那少女慢慢下床,雙足落地,刺痛傳來,她忍不住輕哼一聲,忙強行忍住,輕輕來到那人身前,但見那人正是劉大牛,他正伏在桌上睡覺,眉頭緊皺,雙鬢頭髮更加白了許多。那少女見他如此安詳睡覺,心中平靜,尋思:「他終於平安無事了,其實他也是世間少有的痴情男子,我若是李姑娘,定然不會離開他。」她想到這裏,面上一紅,清秀中帶着明艷,霎時間滿室皆春。她偷眼看劉大牛,他並未起來。那少女坐在一旁,靜靜的注視劉大牛,尋思:「你為何要傷李姑娘之心?你究竟在想什麼?你明明喜歡李姑娘,為何卻要她離開你?」

太陽灑下,瞧時辰當是午後,屋中明亮,那少女便那麼坐着,雙目明亮,靜靜的。劉大牛眉頭一皺,抬起頭來。那少女嚇一大跳,忙站起身來,不料足下刺痛傳來,登時跌倒。劉大牛伸手一拉,但覺她身子輕盈,面容含羞,說道:「你腳上傷還未好,下床幹麼?」當下抱她來到床上,輕輕放下。其實劉大牛早已醒來,不願說話,是以才裝睡,那少女肆無忌憚的看他,他如坐針氈,索性起來。那少女雙頰暈紅,點了點頭。劉大牛道:「我去給你弄吃的。」那少女登覺腹中飢餓,又點點頭。

劉大牛來到房外,尋思:「這下怎辦才好?我要去尋芷靈,帶着她實在不方便,此刻又不能丟下她,如何是好?」他叫來小二,讓他準備飯菜,送到房中。便即立在走廊,心潮起伏,尋思:「雅兄將雪玲看的比性命還重,想必二人不會有事,雪玲機智無雙,雅兄沉穩幹練,自是絕配。」又想:「這少女一直跟着我,我此去長安,見過芷靈后便隱居山林,終老此生,要她跟着實不方便,待她傷好,還是讓她回去吧。」打定主意,當下進房。那少女聽到聲音,坐起身來,便欲下床。劉大牛頭也不抬,說道:「你腳上受傷頗重,乖乖躺在床上別動。」那少女一怔之下,躺下身去。

不過片刻,飯菜送入房中,劉大牛又抱那少女來到桌旁,說道:「吃吧。」二人默默吃飯,誰也不說話。直過五日有餘。那少女已能走路,這一日,吃過早飯,劉大牛道:「我要走啦!這裏有五百兩銀子,你拿去。」他推給那少女一個包袱,轉身便走。那少女面色煞白,忙搶上數步,又跪下磕頭,目中淚水滾滾而下。劉大牛道:「我此去長安之後終老山林,你跟着我實在不便,還是尋一個好人家嫁了,日後衣食無憂,安安心心做一個賢妻良母便是。」那少女先是搖頭,復又點頭,跟着磕頭。劉大牛走也不是,讓她跟着也不是,當真頭比斗大,說道:「你能忍受終老山林么?你能忍受誰也不見,整日空對山谷么?」那少女連連點頭,在地下寫道:「恩公救我性命,替我安葬爹爹,又替我報過大仇,我願一世為奴為婢,做牛做馬報答恩公。」劉大牛並不識字,說道:「跟着我會很危險,隨時有性命之憂,你不怕么?」那少女目中神色堅定,重重點頭,她起身拿起包袱,跟在劉大牛身後。

當下二人顧一輛大車,那少女坐車,劉大牛為免他人閑話,在地下走路,一路直奔長安。

這一日進入陝西省境,天色漸晚,二人錯過宿頭,將馬車停在道旁,打算將就一晚,忽聽叮叮兵刃碰撞之聲,劉大牛往聲音傳來之處望去,但見道旁四條人影飛舞,正自惡鬥。那少女在車中看到,縮縮身子,躲在劉大牛身後。他們將馬車買下,劉大牛趕車,打發那把式回去。劉大牛道:「我去看看。」那四人均使長劍,劍法稀鬆平常,兩男兩女,年歲二十左右,均各不大。兩個少年身穿紫衣,劍法大開大合,飄逸有餘,凝重不足。兩個少女身穿黃衫,劍法輕靈,功力不濟。劉大牛看一會,知四人頃刻間無法分出勝負,當下道:「住手!」四人均早已看到劉大牛,卻不理會。

劉大牛面色一沉,說道:「我叫你們住手!」一個年歲稍長的黃衫少女道:「沒你事,快快走開!」劉大牛足下一點,閃身竄入四人中間,雙手隨抓隨擲,奪過四人長劍,擲在地下,喝道:「住手!」這一喝聲音響亮,四人耳鼓嗡嗡作響,不禁後退數步,滿是戒備之色。他們四人連敵人身影亦未看清,只覺腕上一股大力一扯,兵刃脫手,此人武功之強,生平從所未愈。劉大牛沉着臉道:「為何打架?」年歲稍長那少女道:「這位少俠請了,小妹王若琳,身邊這位是我師妹秦秋霜。不敢請問少俠高姓大名,何門何派?」劉大牛道:「無門無派便不能過問么?」王若琳道:「不敢,少俠既然要管,小妹也請少俠講講這個理。」旁邊矮胖那紫衣少年罵道:「還有什麼理好講?你們乖乖跟我去見師父便罷,否則休想生離此地!」劉大牛怒氣上沖,說道:「我說的話不是話?」那矮胖少年道:「你算什麼東西?此處已是我華山腳下,你是何方狗熊?膽敢對我華山弟子呼來喝去?」劉大牛足下一點,啪啪兩聲脆響,那矮胖少年登時雙頰火紅,多出數條指印。他只覺人影一閃,全然看不清劉大牛是如何出手的,待到發覺,面上早中,往劉大牛看去,他似乎站在原地並未動過,這一進一退急如閃電。那矮胖少年正欲喝罵,劉大牛身子一閃,已來他面前,相去不過一尺,那少年大吃一驚,急忙後退,他身旁那少年雙拳一擺,直擊劉大牛前胸,招式頗為精妙。劉大牛看也不看,伸手抓住那矮胖少年胸口,身子跟着一閃,已讓過雙拳,跟着疾退而過,又站在一旁,將他往地上重重一頓,說道:「我要取你性命,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我問你話給我老實回答。」另一個紫衣少年道:「這位少俠,我師弟若有得罪之處,在下先在這裏賠罪。」劉大牛道:「這才像話。說,為何打架。」

王若琳見他武功如此厲害,當下說道:「此地乃是我靈寶齋所轄之地,他們二人私自網羅弟子,四處尋找門人,絲毫不把我們靈寶齋放在眼中,我讓他們跟我一起回去見師父,於情於理,他們也不該拒絕吧?誰知二人不肯也罷了,居然顛倒是非,睜着眼睛說瞎話,我師妹倆氣不過,才和他們打起來的。」紫衣少年道:「在下姓肖,名叫肖躍鵬。那位稍胖一點的是我師弟,他叫王斌。」那矮胖少年王斌道:「胡說八道!自古縣以西,向來是我華山腳下,何時變成你們靈寶齋了?」秦秋霜雙眉一豎,怒道:「我靈寶齋自古以來一直在古縣,難道我們連山門也讓給你們么?」肖躍鵬冷笑道:「自古以來?好大的口氣,也不過數十年而已,你們強佔我華山地界,如今惡人先告狀,還反咬我們一口。」王若琳冷哼一聲道:「也不知是誰強佔誰,我們山門也是四十年前遷來,不過往西五十餘里罷了,一樣仍是我靈寶齋之地,難不成我在自家隨便走走,還要通知你們華山么?」肖躍鵬道:「此去華山不過數十里,難道不是我華山腳下?你跑我華山來強行抓人,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你絲毫不將我華山放在眼中,這便跟我回去見師父,聽由他老人家發落。」說着便欲上前動手。

王若琳,秦秋霜二人搶起地上長劍,喝道:「跑我們靈寶齋山門口來抓人,你們華山弟子這般橫,咱們今天不死不休!」劉大牛見雙方說僵,冷哼一聲,尋思:「又是扯皮的事,雙方都有理,我聽誰的?」說道:「不準打鬥!」王若琳冷笑道:「少俠,小妹勸你還是別管閑事的好,這二人今日不跟我回去見師父,定然不許他們離開!」王斌縱身上前,搶起地上長劍,喝道:「手底下見真章!」雙方登時乒乒乓乓又斗在一處。劉大牛不由的苦笑,沉聲喝道:「都給我住手!」這一喝舌綻春雷,乃是運足佛門無上神功金剛禪獅子吼功夫,一股氣流直對四人噴去,那四人豈能抵擋?雙目一翻,昏暈在地。劉大牛將王斌二人提起,隨手扔在馬車之後,走出數十里,將二人連劍帶人,扔到路邊,打馬揚長而去。

二人趕出數十里,將馬車停在道旁,劉大牛躍上車頂,看着天邊一彎明月,尋思:「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們四人偏要多事,非得不讓旁人走路,雙方都太橫了。」他望着天邊明月,月色皎潔,宛如李雪玲潔白肌膚,尋思:「雪玲現下想必好些了,時間是最好的靈藥,任何傷口均能癒合,她與雅不思相處一陣,日久生情,便那麼快快樂樂一生,我也心滿意足。」他這些日子刻意不去想李雪玲,此刻思緒一開,再也無法空控制,心中隱隱作痛,雙鬢白髮已不在蔓延,但是已然白髮童顏,頗似年老衰弱。劉大牛今年一十九歲,面上傷痕斑駁,心中落寞,頗覺天下之大,無處可去,此刻心中唯一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便是白芷靈還活着。

不一日二人來到長安,劉大牛尋客棧安頓下,說道:「你在這裏等我,我見過芷靈后便離開。」那少女點一點頭,劉大牛此刻仍不知她名字,那少女曾寫下來,他並不認識。

來到街上,行人奔走,街上張燈結綵,佈置的喜氣洋洋。劉大牛拉住一個路人道:「大哥,這是出了什麼事?大家都忙着去那裏啊?」那人道:「你不知道?安大將軍成親,皇上親封,咱們是去瞧熱鬧啊。」劉大牛心中突地一跳,問道:「安大將軍可是安祿山,御林大將軍安祿山。」那人道:「是安祿山不錯,不過他已升任幽州節度使,手握重權啦!」那人說完離去,劉大牛心中暗嘆,尋思:「大哥真的沒死,想不到他還陞官了,今日他成親,定是哪個皇親國戚的公主,我若不去討杯喜酒喝,如何對得起大哥?」想到這裏,跟着人潮奔去。他生怕安祿山認出來,在地上擦些塵土,抹在臉上,又將頭髮隨意弄亂,這才跟上去。

第十一回華堂斷腸美人淚

跟着人潮,轉過幾條街,忽聽嗩吶聲響,遠遠有人道:「來啦來啦!新娘子來啦!」劉大牛心中喜慰,探頭望去,街角走來一隊儀仗,高舉迴避肅靜牌匾,羅傘撐天,人頭涌動。他左右一張,暗覺此地似曾相識,轉眼望那新娘,但見她頭上蓋着蓋頭,身材纖秀,坐在十六人大轎中,想來當是一個美人。他不禁暗暗替安祿山歡喜,默祝他官運恆通,合家幸福。

跟着眾人來到安府,安祿山已在門口相迎,劉大牛遠遠看到他魁梧身影,不禁心神激蕩,目中滿含淚水,強忍着上前相認的衝動。待他迎過新娘,一個太監高舉一塊黃布,尖聲道:「安祿山接旨!」眾人心中一凜,盡皆跪倒,劉大牛為免引人注目,悄悄蹲下。那太監高聲道:「茲,幽州節度使安祿山,功在社稷,批亢搗虛,力斬蠻夷,衛我疆土,保我大唐,天賜神兵,揚威四海,朕心甚慰。賜,黃金萬兩,白銀十萬,帛十萬,珠寶字畫各一箱,良田千頃。」那太監念完,說道:「安將軍請接旨。」安祿山大聲道:「臣安祿山接旨。」又磕幾個頭,這才起身,那太監一揮手,數百人抬着大箱子紛紛入府而去。

其時天色已黑,二人在門口閑聊,劉大牛遠遠看着,尋思:「大將軍成親果然不一樣,排場這麼大,凡夫俗子豈能比的上?」待眾人忙完,安祿山迎新娘入府,劉大牛悄悄跟在後面,遠遠看到史思明、蔡希德等人,連李歸仁也在其中。他驀然看到這麼多熟人,心中大是激動,卻又不敢相認。贊禮生高聲道:「拜天!」安祿山二人跪下相拜,贊禮生又道:「拜地。」二人轉而往北,跪下磕頭。贊禮生道:「夫妻交拜!」二人跪下磕頭,劉大牛心中暗笑,尋思:「如今大哥可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啦!」但聽贊禮生又道:「禮成!送入洞房!」

安祿山不過片刻即回,中間一張桌子坐滿前來道喜祝賀的官員,之下才是品徐稍低的官員,接下來才是其他人員,劉大牛悄悄坐在角落,自行拿一壺酒,給自己倒上一杯,遠遠朝安祿山道:「大哥!祝你新婚快樂,白頭偕老!」說完一飲而盡。安祿山酒量甚豪,眾人敬酒來者不懼,一杯接一杯,數百倍下肚,仍自面色不改。劉大牛心中激動,尋思:「大哥還如往日一般豪氣。」忽聽蔡希德道:「恭祝將軍和白姑娘白頭偕老,永結同心。」劉大牛內力深厚,雖在嘈雜之中,仍聽的清清楚楚,他忍不住尋思:「白姑娘?那個白姑娘?難道我未來嫂子也是姓白?」他想到這裏,越想心中越覺不對,世上之事那有這般巧法?當下便忍不住想去問個清楚,走出兩步,又想:「倘若當真是另一人,我見過大哥之後,還如何離開?我若不離開,豈非害了大哥性命?」他又不禁躊躇。

眾人越喝越多,不過片刻,紛紛醉倒,僅安祿山一人站着,他哈哈大笑,說道:「跟我拼酒,有的你們喝。」搖搖晃晃的往後堂走去。劉大牛悄悄跟在身後,心中不住大叫:「大哥如今去洞房,你這小子沒事跟去幹麼?難道想偷窺不成?你在前世沒看過A片么?洞房有什麼好看?」又想:「我只去看看未來嫂子究竟什麼樣,看過便走,想來無事。」

安府後院頗大,一條長廊燈火通明,守衛森嚴,以他此時武功,這些守衛便再森嚴數倍,他也如入無人之境,足下一點,躍上屋頂,跟着安祿山,見他走入一間廳房,悄悄來到屋檐下,雙腿一勾,勾住房梁,但聽安祿山笑道:「他們敢跟我拼酒,不知道我安祿山酒量多好么?哈哈,全讓我給喝倒啦!」另一個女子道:「你喝了多少?把我蓋頭取了,我給你倒杯茶。」聲音沉悶,劉大牛聽不出來,他伸指輕輕戳開一個小洞,往裏張去。安祿山坐在椅中,笑嘻嘻的道:「好!我來替你揭開蓋頭!」他晃晃悠悠走到床邊,正巧一個紗簾擋住,裏面無法看到,劉大牛心中大急,只聽那女子道:「瞧你滿身酒氣,我去給你倒茶。」她此刻聲音不再沉悶,劉大牛聽來如晴天霹靂,此人不是白芷靈,還會有誰?他雙腿一軟,從房樑上跌下,撲通一聲,掉在地上。屋中人已聽到,安祿山喝道:「誰!?」

劉大牛隻覺天旋地轉,爬起身來,疾步走到門口,砰的一聲踢開房門,身子一閃,已抓住安祿山胸口,將他提將起來,喝道:「好大哥!你對我的起!?」安祿山比他高出半個頭,劉大牛手臂高舉,面上青筋暴起,顯是惱怒已極。白芷靈聽到劉大牛聲音,只覺如在夢中,輕聲道:「大牛哥!真的是你?」劉大牛啪啪兩掌,打在安祿山面上,怒道:「你一聲不響離開葫蘆關,幫我照看芷靈,居然這麼照看?我西北之行,托克齊樂怎麼知道?你為何出賣我?」安祿山看清是劉大牛,登時嚇出一身冷汗,酒意清醒幾分,笑道:「賢弟,你沒死啊!這可太好了,你我兄弟二人重逢,一起再干他幾件大事。」劉大牛怒極,罵道:「還在做夢!你今日如此待我,還敢叫我賢弟?」白芷靈神情恍惚,走到劉大牛面前,說道:「大牛哥,真的是你!」劉大牛心中劇痛,將安祿山往地上重重一頓,說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芷靈,盼你一五一十的告訴我。」門外親兵聽到響動,紛紛前來查看,安祿山喝道:「都滾!」眾親兵登時退去。

劉大牛嘿嘿冷笑道:「好厲害的威風,我去西北,並無一人所知,托克齊樂卻對我身份一清二楚,還知道我和你的關係,你跟我說說,他究竟是怎麼知道的?」安祿山哈哈一笑,說道:「除了我,還有誰能告訴托克齊樂?」劉大牛道:「你承認便好。西北邊城眾百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為何不等我,也不給我留下任何線索?」安祿山道:「我誆騙你去西北,還給你消息幹麼?」劉大牛一字一頓,說道:「你誆騙我去西北?為何?」安祿山道:「你武功如此高強,去西北給我大鬧一場,攪亂他們突厥基本,豈不對我大唐大有好處?」劉大牛道:「此事既是為了天下百姓,你跟我直說便是,我難道會不去?」安祿山道:「若不讓你死心,你心有顧忌,那裏還能攪亂突厥基本?」劉大牛怒道:「是以你殺光邊城百姓,假作芷靈已死的假象,引我去西北,幫你殺人?」安祿山道:「不錯!若非如此,利百蒂豈能身亡?托克齊樂怎會內鬥不休?」劉大牛忍不住抓住他胸口,咬牙道:「那些百姓與你有何仇恨,你竟要殺光他們?難道他們不是我大唐百姓?」安祿山嘿嘿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若不殺光他們,你回去一打聽,難道還能不知道么?如此一來再找芷靈身上一兩件物事,你還不怒發如狂?仇恨無處宣洩,你不找突厥人,卻要找誰去?」劉大牛憤然叫道:「誰讓你叫她芷靈的!?芷靈不是你叫的!」安祿山哈哈笑道:「我為何不能叫芷靈?她如今是我妻子,我想叫芷靈便叫芷靈。」劉大牛悲憤不能自已,叫道:「為何?你究竟為何這麼做?」

安祿山哈哈笑道:「為何?你不知道?好!我一一說給你聽,芷靈心中只你一人,你知道我日日飽受相思之苦么?你知道我每日見你們形影不離,心中有多痛么?我恨為何不早點認識芷靈,為何不能早點對她傾心,你這小子人頭豬腦,偏偏得芷靈垂青,我恨不得一刀砍死你!」他說的咬牙切齒,顯是心中恨極。劉大牛愕然後退,雙腿一軟,坐到在地,說道:「是以你才告訴托克齊樂我的身份,盼他能殺了我?」安祿山冷哼一聲道:「托克齊樂這膽小鬼,沒想到還是沒辦成事。」白芷靈轉向安祿山道:「大哥,你不是說大牛哥死了么?」安祿山道:「芷靈,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你啊,如今我已然眾叛親離,若連你也不信我,我活着亦無趣味!」白芷靈淚水滾滾而下,哭道:「那具屍體是你找來的?你怎能如此欺騙我?」劉大牛道:「什麼屍體?」安祿山道:「芷靈,我若不找來一具屍體,你怎會相信他已身亡?」白芷靈泣道:「原來這麼久我一直蒙在鼓裏,你心機怎會如此之深?叫我還怎麼相信你?」安祿山急道:「芷靈,天下人均棄我安祿山都沒關係,你千萬別不信我,你相信我,若非你和劉大牛太過親密,我也絕不會起意殺他,我真心喜歡你,真的怕失去你。」他說着聲音哽咽,往日凜然之氣不復存在,彷彿瞬間蒼老了數十歲一般。劉大牛從懷中掏出那塊胡蘿蔔,遞給白芷靈道:「我沒負你,今日我把它還給你。」白芷靈輕撫胡蘿蔔上「劉大牛」三字,似乎又看到劉大牛雪山維護,山崖救命,千里奔波,不禁哭道:「大牛哥,芷靈對不起你。」劉大牛道:「你不必對不起我,只是這人人面獸心,我今日留他不得!」他緩緩舉起右掌,安祿山哈哈笑道:「今日和芷靈成親,我已心滿意足,你殺我便是。」劉大牛冷笑道:「我絕不手軟!」白芷靈搶到安祿山身前,叫道:「大牛哥!求你放過他吧!芷靈對你不起,只盼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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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大唐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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